第十三章 東窗事發
「啊?」眾人皆瞠目:「這孩子怕不是魔怔了?怎麼會想不開呢?」
二奶奶司馬氏唇角翹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掏出帕子抹抹指尖,竟然是第一個反應過來,話也不多說,徑直向著前廳走過去。李氏見有熱鬧可看,竄得比兔子還快,竟然搶在了廉氏前面,只留下丁氏一人,有片刻的疑惑,低頭沉吟半晌,方才尾隨了上去。
前廳與后廳之間,也僅僅只隔了幾步遠的一條花廊,幾人三步並作兩步趕至前廳的時候,月華跟前的丫頭香澈癱軟在地上,情緒還沒有穩定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嚇得,小臉蒼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話也斷斷續續。
「魏嬤嬤敲了幾聲門,都沒人應聲......覺得不好,就撞開了屋門,見小姐已經雙腳懸空,懸在了房梁之上......」
常樂侯聽到這裡,急得一跺腳,已經一頭沖了出去。
「那她現在到底是怎樣了?」廉氏一臉急切地問。
香澈搖搖頭:「我們將她解下來,魏嬤嬤照著心口一頓揉搓,已經緩緩醒了過來,只是發了瘋一般,非要尋死覓活,我們實在攔不住,香沉吩咐我跑過來請舅老爺和舅奶奶過去一趟。」
聽到香澈說月華沒有性命之憂,廉氏方才舒了一口氣,豎了柳葉眉,氣哼哼道:「我倒要過去問問,我廉氏又從不曾苛待她半分,今日這樣的唱和,要死要活地作妖給誰看!」
香澈想要辯解,怯生生地欲言又止,把話咽了下去。
李氏斜睨廉氏一眼,唇角一抹譏誚:「我這還正心驚膽戰地心疼呢,大嫂先顧忌起自己的臉面來了,怪不得人家都說『差一點,白瞪眼兒』,這外甥女跟親閨女差得可不是一點半點。」
廉氏受了譏諷,正欲還嘴,丁氏已經上前扯了李氏的袖子:「都什麼時候了,還耍嘴皮子,快些去看看月華丫頭吧。若非是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何至於尋死覓活的?」
司馬氏也斜睨了廉氏一眼,眼皮一撩,帶著鄙夷的冷笑,然後沖著端坐在太師椅上依舊穩如泰山的二爺道:「雖說後院不方便,但是你是月華的娘舅,人命關天,一道去看看吧。」
廉氏被李氏撩撥起來的怒火被司馬氏那一瞥,就感覺是兜頭澆了一瓢冷水,心裡開始發毛。她開始思忖,褚月華不早不晚,偏生挑揀了今日這個時候作妖,難不成是有什麼陰謀詭計?若是幾位爺也摻和進去,萬一有自己的什麼不是,可就不是妯娌之間的閑言碎語那樣簡單的事情了。
她計較片刻,便趕緊抬手攔阻,丁氏已經一把攙住了她:「大嫂的手怎麼有些抖?莫不是也被嚇到了?我攙扶著您吧?」
廉氏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可不就是,月華丫頭那也是我心頭的一塊肉,只覺得心驚肉跳的。」
丁氏將她半抬半架,也不容她開口,轉身向著五爺常至信暗中使了一個眼色。一行人連同族中兩位長者立即起身向著後院月華的住處走過去。二太爺房中兩位子媳也相互對視一眼,跟過去看個熱鬧。
一行人趕至的時候,月華已經被常樂侯勸住,靠在魏嬤嬤的懷裡,泣不成聲,哭得如著雨梨花,嬌盈孱弱。
香沉跪在面沉似水的常樂侯跟前,渾身瑟瑟發抖,連聲討饒。
「你家主子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尋短見,你們這些做丫頭婢女的,見天在身邊伺候著,本侯就不信會一無所知。」
常樂侯雷霆大怒,居高臨下地看著香沉,渾身透出的熊熊怒氣里,迸射出他自己都渾然不覺的威懾。
香沉支支吾吾,瞟一眼隨後趕至的眾人,匍匐在地,重重地叩頭:「是香沉多嘴,說了不該說的話,都是香沉的罪過。」
「你究竟與你們小姐胡說了什麼?」常樂侯終於失去最後的耐性,怒目圓瞪,沉聲喝問。
月華用袖子掩了臉,低低地抽噎:「舅父莫問了,簡直羞煞人!還是死了乾淨。」
「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你對得起誰?!」常樂侯呵斥一聲,又不覺心疼地放柔了聲調:「再說了,縱然天塌下來,還有舅父們給你做主呢。」
香沉抬起頭來,眼睛也哭得紅腫不堪:「小姐,香沉那就多嘴說了,您顧慮著情面想忍氣吞聲,可香沉還要這條小命。」
「說!」常樂侯緊咬著牙根,沉聲道。
香沉一個頭磕下去:「這些日子小姐身子一直不舒坦,今日晨起咳得也厲害,香沉就請示過舅奶奶,出府給小姐抓兩服藥。在藥店里,正遇到那坐堂大夫與鋪子里夥計閑言,議論咱家小姐的這樁婚事。奴婢就留了心,支著耳朵聽,誰料想......」
香沉抹了一把眼淚,神色一厲,眸中倏忽間閃現出兩柄冰錐來,似是恨極:「誰承想,那大夫說舅奶奶給小姐尋摸的這家姑爺身染頑疾,是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小姐過去是要守活寡的!」
「啊?」身後的眾人不覺都倒吸一口冷氣,廉氏的臉色更是變了三變,額頭的青筋直冒,太陽穴也開始「突突」直跳。
「別人的閑言碎語你也回府胡說八道,還惹得你家小姐這般傷心欲絕,尋死覓活的,你這樣的丫頭留著何用?」廉氏氣急敗壞地指著香沉,聲色俱厲:「來人吶,給我拖下去狠狠地掌嘴!」
「老爺饒命!」香沉膝行兩步,跪在常樂侯跟前:「婢子還有下文。」
常樂侯一抬手制止住了上前的兩個家僕,話音里已經帶了三分沉沉冷意:「說!」
香沉抹了一把眼淚,繼續一五一十道:「婢子原本也是氣不過,氣勢洶洶地指責那大夫造謠生事,亂嚼舌根。那大夫並不識得婢子,他說這男方家原本在京城述職,等待朝廷放官的這段時日,都是請他至府中看病請脈。那家少爺生性風流好色,喜歡留戀青樓畫舫,身子是已經被掏空了的,留下了一輩子的禍根,藥石無醫。而且......」
「而且什麼?!」常樂侯強自隱忍著滿身左衝右突的怒氣,緊攥的拳頭青筋幾乎崩裂,雙眸也逐漸泛起駭人的猩紅。
香沉怯怯地望了一眼一旁的廉氏,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什麼忌憚。
廉氏的心頓時「咯噔」一聲沉下去,升騰起不好的預感,雙手一拍大腿,就跌坐在了地上,呼天搶地地罵:「這個殺千刀的周媒婆,枉我這般信任她,她怎麼就為了那幾兩銀子的媒金就黑了心肝,葬送我家閨女一生的幸福啊!」
李氏得意地冷哼一聲,其他兩位妯娌也冷眼旁觀,竟然沒有一人上前勸解,將她從地上攙扶起來。廉氏有些尷尬,只能將戲繼續演下去,指天罵地地恨聲叫罵。
眼見廉氏狡猾,搶先搶佔了先機,香沉也不示弱,一咬牙,眸中閃過一抹狠厲之色,繼續哭訴道:「而且那坐堂大夫見不慣周媒婆的貪財行徑,曾經暗中譏諷過兩句,那周媒婆春風得意,喜滋滋地告訴他,大舅奶奶是全部知情的,貪著人家那八千兩銀子的聘禮,還曾賞了她一枚上好的羊脂玉手鐲,讓她保密,萬不可讓侯爺您知道內情。」
香沉言罷,魏嬤嬤懷裡哭泣不止的月華愈加傷心欲絕,幾乎背過氣去,魏嬤嬤又是揉心口,又是掐人中,她才長嘆一口氣,睫毛撲閃兩下,悠悠地緩過勁兒來。
李氏第一個有了反應,一抖手裡的帕子,一聲長喚:「可憐見的月華丫頭,這明知道被人貪財算計了,偏生顧慮著親情與養育之恩,什麼也說不得,打落牙齒和血吞,換成誰,那也想不開呀!」
眾目睽睽,又是當著家族中的長者,還有幾位侯爺胞弟,廉氏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被香沉揭穿了歹毒心思,哪裡下得來檯面?頓時惱羞成怒,指著香沉就破口大罵:「這樣的無稽之談你也相信?還到侯爺跟前挑撥離間!若是對方這樣不堪,我能同意你家小姐的婚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