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蝴蝶
沈謝低著頭,嘴角勾著一絲笑意,彷彿那「我有點怕」只是隨意說出來的。
他這樣的人,本該沒有任何怕的東西。
孟子容反握住他的手。
沈謝抬起頭沖著她的方向,嘴角勾起的笑意變大:「放心,管什麼太傅公子,誰敢將你搶走,我就去把你搶回來。你生是我的人,死了,也得是我的人。」
孟子容笑了。
大家勉強休息了一會兒,強迫自己恢復點精神,在天剛剛亮了之後,便開始出發前往海邊。
海邊依然像是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只是海螺等物被潮水帶起來的東西都遠遠超過了原來的地方,有早起的漁民注意到了,難免驚嘆一番。
一群人順利的登上了船隻。
天氣雖然不見得太好,然而順風而行,想來是不會出什麼意外的。
大家登上了船隻,出乎意料的平順。
船漸漸行得遠了,回頭一看,白帝城依然佇立在天光下,白牆黑瓦。
顧啟連站在船頭,遲疑著道:「是否要將這裡的事情報給女皇?」
他遲疑是因為內心裡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便是報給了女皇也不會有什麼用。
太平公主冷笑一聲:「也就你們禹王府這些愚忠才會幹這些事兒。」
顧啟連想起那些駐軍的地方,忍不住心底發寒。
沈謝的聲音在旁邊道:「白帝城有一個傳說。」
大家都看向沈謝。
「白帝城為長安之前的國都,有天心月圓,冰海淹城,人間煉獄之說,只是,在天心月圓和冰海淹城之間,還需要某件東西。」
「什麼東西?」沈越在旁邊豎著耳朵。
沈謝頓了頓,垂下了眼眸:「鳳凰泣血。」
大家都皺緊了眉頭。
之前太平公主所說,神佛寺的老僧告訴她「天心月圓,白帝城危」,這似乎又對得上了。
如沈謝所說,需要鳳凰泣血,可是鳳凰又在哪裡?
之前大家都麒麟等只是傳說,但是自從有麒麟一事後,大家都不敢掉以輕心了。
大家看著風平浪靜的海面,心潮起伏,只有阿翎撕開了一個糖,然後小心翼翼的塞入沈越的手裡。
沈越的手裡莫名其妙的被塞了一顆糖,呆了呆,又見阿翎不好意思的低聲說:「我只有兩顆糖了。」
我只有兩顆糖了,沒辦法分給別人了,只能給你一顆。
沈謝哭笑不得。
吃什麼糖,他又不是小孩子。
阿翎沒見過太平公主,太平公主也沒有見過阿翎,兩個人在同一條船上,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哪怕他們在努力的讓船快行,但是也不可能在一個白天的時間內讓船到達彼岸。
而當夜晚降臨,一輪月亮從海面上升起的時候,大家都感到有些不安。
今晚的月亮,更圓了,也更大了。
而只有阿翎彷彿未覺,幾乎要拍掌跳起來。
真的是太美了!太美了!
她歪著腦袋想,我如果能飛到海的盡頭去摸摸那顆月亮就好了,也不知道是冷的還是熱的。
夜晚了,大家本該休息,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麼,神經一直緊繃著,昨夜所見還殘留在他們的腦海里。
漸漸的,風大了。
而肉眼可見的,平靜的海面突然洶湧起來。
「快!快!」太平公主吩咐下去,「大海浪要來了。」
太平公主找的船手都是極其有經驗的,經歷過不少的大風浪,想要根據風向調整,然而他們根本找不到風來的方向,只好降下桅杆。
海浪就這樣襲擊而來,大船頓時搖晃起來,大家忙進入船艙。
雖然船隻在風浪中搖搖晃晃,像是隨時都能傾倒,但是憑藉著水手們的技術,還是不斷的往前。
而在經歷過一番搏鬥之後,風浪暫時小了起來,大家都暫時松下了一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沒有完全的松下來,一線巨浪緩緩的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正是昨晚所見。
該來的,終於來了。
一個水手脫下了被打濕的衣服,赤著上半身,道:「兄弟們,干!」
孟子容也走了出去,對他們道:「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
水手看著她,又看著他們,最後緩緩的點了點頭:「有。」
他們都是修行者,雖然無法和巨浪相抗衡,但是在巨浪襲來的時候可以減少點它的威力應該可以。
沈謝和阿翎便留在了船艙中。
翻滾的巨浪漸漸靠近,彷彿捲起的一道高大城牆,只有面對它,才能感受到那種侵入骨髓的力量,讓人不得不心生畏懼,讓人忍不住臣服。
有誰能和自然之力相比呢?
水手們使勁的咬著牙,才能在這樣的巨浪中不顫抖跪倒。
巨浪就在眼前,頃刻間就要覆蓋而來。
孟子容顧啟連等人拿起長劍,拼盡所有的力氣,對著翻滾的巨浪劃了下去。
大浪被劍氣分散開稍許,但是這稍許已經是他們能做的極限了。
水手們一聲大喝:「抓好!」
大浪翻滾,冰冷的海水鋪天蓋地的翻滾而來,迎面澆下來的都是一片窒息。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死亡的滋味。
黑暗與窒息過去之後,大家方才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看著狼藉的船身和身後的海浪,都鬆了一口氣。
躲過去了!
只要躲過去了!明天就可以走出白帝城了!
孟子容回頭看沈謝,只見他緊緊的抱著阿翎,他渾身都濕透了,然而阿翎因為他的保護,身上只濕了一點。
沈謝鬆開了她,然後抬起手摸了摸她得腦袋,嘴角浮起一絲憐惜的笑意。
阿翎卻獃獃的抬起頭,看著沈謝,彷彿要用盡所有的力氣,她小聲的哀求:「你可不可以再多摸我一下?」
沈謝緩緩的抬起手,輕柔的在她的腦袋上撫摸了一下。
阿翎的眼淚不知道為何就掉了下來。
她遲疑了一下,感覺到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從自己的眼眶裡掉落,不由呆了呆。
這是,眼淚嗎?
她聽故事裡常常聽說過的眼淚,可是,她似乎從來沒有哭過呢。
所有人都對阿翎的反應感到奇怪。
孟子容的目光落在沈謝身上,又落在了阿翎身上。
沈謝幾乎是不會觸碰其他人的。
而在大家都呆愣的時候,突然間,一道黑影從水下直接躥了上來,朝著阿翎襲擊而去!
那黑影速度極快,但是每個人都看清楚了它。
是那種大蟒!
電光雷石之間,阿翎根本來不及反應,而沈謝已經一把推開了她,然後那條大蟒便裹著沈謝,直直的掉入水中。
沈謝的聲音傳來:「先帶阿翎走。」
話音剛落,他已經被滾滾的海水淹沒。
「四哥!」沈越大吼一聲,就要跳入水中,然而孟子容比他更快!
「我去找你們,你們先走!」
她已經毫不猶豫的跳入水中。
沈越怒目瞪向獃獃的阿翎:「我四哥根本不會水!身體又不好!」
他說著就要跳入水中,卻被顧啟連拉住:「你跳下去也沒什麼用。」
沈越幾乎都快瘋了:「沒什麼用!你他媽知道什麼!沒了他我早就死了!他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他母親死去的那一晚,是他四哥陪在他的身邊,也是沈謝代替他喝下了姜碧華給他的毒藥,也是他和他一起埋葬的他的母親!
你們哪裡懂!
沈越雙目赤紅。
看著沈越這般模樣,顧啟連一個手刀,將沈越給放倒了。
阿翎愣愣的站在那裡,彷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樣,只是原來一張粉嫩嫩的臉已經褪去了所有的顏色,變得蒼白起來。
太平公主看著依然洶湧的海面。
沒了孟子容,這船要不要都行。
顧啟連的腦海里依然是沈謝的那一句「將阿翎送走」,他看著阿翎,然後對太平公主說:「公主,此地不宜久留。此刻風浪漸平靜,立馬行動,可以在明日晚上到來之前到達海岸。我們已經再經不起新一輪的風波了。」
「所以,臣提議,大船中應該有小船,這小船速度更快,先讓一部分人先走,我在這裡等著孟子容。」
太平公主道:「也好,我和你一起等她。」
顧啟連本來還想再勸,但是想起太平公主此來就是為了孟子容,這兩番糾葛,他卻不好說。
水手們放下兩艘小船,暈過去的沈越和阿翎一條船,顧音歌和薛星萊一條船。
顧音歌看著顧啟連。
顧啟連道:「乖乖等我就是。」
顧音歌「嗯」了聲。
小船輕巧,比大船速度更快,平安到達海岸的時候才第二天下午,只是在途中還是有海浪,剛開始三條船都還離的不遠,到了後面卻漸漸遠離開,到了後面彼此都不知道在哪裡登岸的。
阿翎看著依然暈過去的沈越,心裡都是愧疚不安,她不知道該怎麼將他給喚醒,只好將他從船上拖起來,然後背在身上。
沈越高大,阿翎嬌小,她又不知道怎麼背人,周圍也沒有可以幫忙的,她累,也把沈越折騰得夠嗆,幾乎是半拖著走的。
而背了好一會兒,終於把沈越給拖了上去。
而她剛準備找一個地方將沈越放下,卻沒有想到沈越已經睜開了眼睛,他一醒來,頓時將阿翎給一推。
沈越狠狠的盯著她:「我四哥呢?」
阿翎低著頭,不說話。
沈越看了看那條小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轉身便朝著小船跑去。
阿翎急忙抓住他的手:「他們說,危險。」
沈越一聲冷笑,將她甩開:「危險?要不是為你,我四哥能落入水中?為什麼你要回來?!我都將你送走了!你為什麼要回來!不要在出現在我面前了!我真不該將你從長安帶出來!你一個人的死活,關我什麼事!」
沈越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心裡的焦急和自責湧上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他理智上知道這根本不該怪阿翎,但是他現在急瘋了,根本不敢想象沈謝出了事後他該怎麼辦!
阿翎一張臉更白:「對,對不起。」
沈越冷笑一聲:「你走!滾!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你長安帝姬,高高在上,要什麼沒有?你身上有女皇給你的玉佩,你能有什麼危險,一拳就可以打趴下凌天的人,需要我們保護什麼?!」
「對,對不起。」阿翎聲音沙啞。
沈越再也不管她,再次坐上小船,往那裡返回。
划船劃到半路,沈越回頭,只看到海岸邊只有阿翎一個小小的影子,火氣消了大半之後,他心裡又開始罵自己,對著一個姑娘生氣,你算什麼男人?!
他心裡內疚,但是現在也不好回頭對她說對不起,只能往前。
現在出了白帝城,她應該會安全了吧,有保護她的玉佩,應該不會有事了。
他心裡默默的想著。
如果有機會,再去長安的時候,他給她捉幾隻蝴蝶哄她就好了。
她這樣的傻姑娘,肯定一隻蝴蝶就哄好了。
他划著船,不顧風浪,逆流而上。
他不知道,他再也沒有機會再給她一隻蝴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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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說,這是我中午的章節,然後,我以為我發布了,結果上傳錯了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