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斬盡春風猶未歸
下九街的杏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全謝了,而謝了的杏花花瓣下還蓋了幾具屍體,這件事在下九街引起了不少的談資,但是不過在嘴裡一過,卻也就放下了。
因為任何的事情,都不如眼前的生活來得重要。
得到消息的文敬臉色卻有點不好。
她自然不相信是孟子容,因為他試過,這個少女根本沒有絲毫的根基。而且,他們的死十分的稀奇,沒有傷口,反正就是查不出死因。
總不會是呆在那裡凍死的吧。
既然找不出原因,那麼秘密將會永遠成為秘密。
誰都不知道,那個少女只是閑步走過,便落了一街杏花,還死了幾個人。
——
晚上的時候,小滿是抱著她母親睡得,畢竟外面不遠的地方死了人對於一個小姑娘來說還是有點可怕的。
所以下午的時候她出去玩將孟子容給她摘的杏花給弄掉了也不敢出去找。
因為她害怕。
她閉上眼睛,迷迷糊糊擔驚受怕到半夜才睡著。
而她入睡的時候,下九街的道路上,寂靜無聲。
一條小狗窩在杏花樹下,正在抱著一個骨頭啃,那個骨頭它已經啃了好久了,早就沒有味道了,然而它依舊啃得不亦樂乎。
有時候它不需要那個味道,只需要它是個骨頭就可以了。
只是它啃著啃著,突然兩隻耳朵一豎,接著警惕起來,坐在那裡高高的挺著自己的脖子。
一個白衣少年緩緩的從黑夜裡走來,沾染了深夜的霧氣。
下九街的道路早就被踐踏的一片泥濘,沾染了一地的杏花花瓣,他走過,靴子也沾上了泥土和花瓣。
只是走著走著,他停下了腳步。
他蹲了下去,一隻手落到地面。
女氣妖嬈的一隻手,過於修長過於的白,有些細的手腕上系著一根老舊的紅繩。
他的手在地面摸索著,骯髒的泥土沾滿了他的手掌,然而他卻毫不在意,他摸索了一會兒,終於停下了手,單膝跪地,任憑泥土髒了白衣,而他只是輕輕的撿起了陷入泥中的一個東西。
那是一枝杏花,含苞待放,兩個花骨朵兒,一朵盛放,花瓣和枝椏上,都沾滿了泥土。
他輕輕的撫摸過,像是拂過情人的臉,他抬起袖子,用他潔白如雪的衣襟輕輕的擦乾淨花瓣上的泥土,珍重而溫柔。
將杏花擦乾淨之後,他站了起來,接著撿起杏花走到了一棵杏花樹下,抬手,摸索到了一枝斷枝。
他將斷了的杏花放在那枝椏上,嚴絲合縫,然後手指輕輕一捻,瞬間,杏花重生。
他就站在那裡,看了那春風許久。
杏花。春雨。江南。
那年春,誰提一把刀,斬盡春風猶未歸?
小狗抬起頭奇怪的看了這個瞎子許久,明明看不到為什麼還要站在那裡?
小狗發現他似乎沒有敵意,還有點悲傷,覺得不會打擾自己啃骨頭,於是又低下自己的狗頭,繼續啃骨頭去了。
怪人。
怪人站了良久,低低咳了幾聲,方才轉身,踩著泥土花瓣,走入黑夜之中。
唯有一片無花枝椏中,一枝杏花悄然綻放。
——
第二天的時候春陽溫暖,一大早,天還沒亮林夫人便帶著林采青和孟子容去了成德書院。
林夫人已經是比較有經驗了,看著林采青磨磨蹭蹭便有些來氣:「快走呀!否則你排隊排到下午都不一定排得到,你難道還要排到晚上?」
林采青道:「這麼早女兒總要打扮打扮呀!給夫子們留下個好印象!」
林夫人拉著林采青的手便往外跑:「打扮什麼呀,你去了那兒就知道了。」
孟子容早就在外面等著了,和她在一起的還有牛老大。
她讓人將牛老大的牛車車身給解開,還它一個輕鬆。
林夫人急道:「你還帶著這頭老牛幹什麼?它走得那麼慢,去那裡不知道要多久了。」
孟子容道:「你走吧,它跟得上。」
林夫人急得懶得管她了,坐上馬車,便叫車夫快行。
而她走了一截好奇的回頭看,便看見那頭牛果然跟在了後面,無論這馬車走得多塊,它就在它後面兩米的地方。
而看樣子,腳步也是慢騰騰的樣子。
真是奇了怪了。
而在車上,林采青正拿出一個小鏡子對著上面抹玫瑰膏到嘴唇上。
林夫人扶額道:「青兒,你到了那兒,你會後悔的。」
林采青疑惑。
結果,等真到了那兒,下了馬車進入書院山門的那一瞬間,林采青便被眼前壯觀的景象給嚇住了。
成德書院書院院門往上是千米石階,但是現在,這千米石階蜿蜒而下,人已經排到了外面。
「怎麼,怎麼這麼多人?」林采青嚇傻了。
林夫人道:「你是昨年沒來,我昨年帶你哥和你姐來的時候還朝其他夫人討教了,她要我們來早一點,我便剛剛天亮就來了,結果,我們排到下午都沒排上,就在這裡打地鋪,晚上才進入學校的。」
林采青艱難的吞了吞口水。
這個成德書院可不講究你是誰,便是城主兒子來了都是要按規矩排隊,而且不能奴僕代排,必須親自排,兩邊都有成德書院的夫子,如果有插隊代排的現象出現,便馬上剔除隊伍等到所有人排完了之後再排。
因為相對而言非常的公正和嚴苛,所以成德書院才不僅僅讓錦官城,還有揚州城和臨安城的年輕學子趨之若鶩。
林夫人提著包袱,到了隊伍的後面,給林采青一個,道:「拿著,待會兒站累了可以坐坐,包袱里有糕點和水,待會兒可以吃。」
林采青沒想到一個排隊都這樣艱難,只能點了點頭。
而孟子容就筆直的站在那裡,看著那千米石階上的書院。
或者,也是書院在看她。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