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雪人(二十五)

138.雪人(二十五)

梅麗的嘴唇哆嗦著,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唯一的女兒。原本堅強到強勢的女人此刻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精氣神,失魂落魄的,整個身子都顫抖了起來。她的眼睛中蒙上了一層水霧,木獃獃地愣在了遠處,抖得上下牙齒都要打顫的嘴巴,喊出的聲音卻低的跟蚊子哼哼一樣:「你,你再說一遍!」

最後一個字音,她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已經喊破了音,卻也就是煙花當中最不起眼的仙女棒迴光返照的那一下,自以為璀璨奪目,其實不過是米粒微光。

梅雪冷淡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她的愛恨情仇已經隨著那一場歇斯底里的發泄全都蒸發了出去,剩下的只有冰冷的漠然。她當然有更鋒利的話去嘲笑自己的母親,慷他人之慨的聖母.婊,越是不怎麼樣的人越是要在人前拼所謂的面子,連裡子都沒有了,哪兒來的面子。誰會念她的好,人人都笑她是個白痴而已。這麼上趕著讓人佔便宜,人家不來吸口血都對不起自己。

只是她現在什麼都不想說了。她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了眼自己的母親,冷淡地想著,呵,所謂的母愛也不過如此。孩子不過是她們凹人設的工具,任何時候,她們都可以將自己糟糕的生活歸咎於她們對孩子的偉大犧牲。任何時候,她們都可以在孩子面前抱怨,我這麼辛苦這麼努力全是為了你。多好啊,反正如果沒有孩子,她們肯定個個都是世界女王。其實,活的失敗的人,在方方面面都是失敗的。母愛,不過是塊蜘蛛網一樣可笑的遮羞布。

門鈴還在響著,梅雪語氣平靜地應了一聲「誰啊?」,越過了滿地的碎玻璃渣子,只留給她母親一個冷淡的背影。她到了門前,從貓眼看到了警察,小心翼翼地開了一道縫,警惕地詢問:「請問你們找誰?」

梅家的門隔音效果其實有限,加上她們母女爭吵的聲音實在太大,耳朵一向敏銳的警察哪裡有聽不清的道理。撞上人家的家務事,警察難免尷尬。老李微微皺著眉頭詢問:「請問梅雪在嗎?我們有點兒事情想找梅雪女士了解一下。」

良民除了辦身份證戶口以外,從不跟警察打交道。梅麗慌慌張張地跑到了門口,一臉緊張地盯著警察,結結巴巴道:「她才回國沒幾天,一個小孩子能知道什麼。你們要是有什麼事情,問,問我吧。」

老李看了眼梅雪,聲音低沉:「就算你媽跟你有再多理念上的不合,起碼你媽關心你愛你是半點兒不摻假的。」

梅雪冷淡的臉上浮起了近乎於笑一樣的表情,聲音卻是說不出的諷刺:「那當然了,以愛之名嘛,愛是最好的綁架方式。不孝順的人,有什麼資格說話。」

她的脊背挺得筆直,看也不再看自己的母親一眼,抬腳跟著警察走了。

老李看這年輕姑娘決絕的姿態,在心中發出一陣苦笑。如果世間真有魂魄,那麼臨死前將自己的女兒託孤給梅麗的吳芸見到了眼前這一幕,該做什麼感想。吳芸給了女兒優渥的生活環境,一心想要將鄭妍培養成淑女,結果鄭妍卻能夠為了遊戲中的幾套衣服就去干類似援.助.交際的事情。梅麗以堅強的單親媽媽形象,獨自咬牙撫養女兒,甚至將她培養到出國留學。人人都羨慕她苦盡甘來,終於將女兒培養成才。現在梅雪看她的眼神,卻像是仇人一般。

都說父母是這個世界上最容易獲得工作,因為沒有準入證。可父母同樣是這個世界上最難從事的工種,沒有細化的工作準則,一樣米養百樣人,怎樣做都有可能是錯。

到了警察局之後,端坐在長桌另一端的梅雪已經恢復了高材生的冷靜自持。對於警察的詢問,她也沒有繞彎子,而是痛痛快快地承認她的確見過劉老四。

「是他過來找我的,神神道道的,說什麼有天大的重要消息要告訴我。只要我得了這個重要消息,立馬就是千萬富翁。」梅雪搖了搖頭,嘲諷地勾了勾唇角,「我當時就說我不需要。既然這消息這麼重要,還是他自己留著去當千萬富翁吧。」

老李看著她,沉默了一瞬,才接著問下去:「你就沒問他是什麼消息?」

梅雪微微搖了一下腦袋:「沒有。這人還讓我給他從網上轉十萬塊錢,說是百分之一的抽頭,讓我佔大便宜了。我不想搭理他,讓他趕緊走。他急了,嚷嚷出了說鄭東升讓人戴綠帽子,喜當爹了。」

「你當時是什麼想法?」老李的目光沒有從梅雪眼睛上挪開,依然盯著對方。

梅雪微微挑了一下眉毛,搖了搖頭:「沒什麼想法,只覺得這人挺無聊的。所以我讓他去當著鄭東升的面去說。」

老李輕輕敲了下桌子,目光在她的臉上轉了轉,問了個好像不相關的問題:「你直呼你爸的名字?」

梅雪突兀地笑了,語氣冷淡:「警官,死者為大,您還是尊重死者遺願吧。鄭東升生前就不認我這個女兒的,強行叫他爸爸,說不定他在墳地下都會不安生。」

「你不認他當爸爸,卻要繼承他的遺產。」老李也笑了,語氣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兒,「這是不是說不大過去?」

梅雪嘲諷地勾了勾唇角,聲音輕柔而緩慢:「依法行事,法律既然制定出來了,就是為了讓人遵守的。一切照著法律來,總不會錯的。」

監控室裡頭,專案組沒有出去跑的成員都盯著監控錄像看。周錫兵的身份有點兒尷尬,梅麗與王汀母親關係極好,他去審訊梅雪不太合適,於是就坐在了監控室裡頭看錄像。組長倒是不怎麼在意這種事,直接詢問周錫兵的看法:「小周,說說你的意思。」

監控中,梅雪的表情相當平靜,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漠然:「沒什麼信不信的。吳芸是什麼出身,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只不過這個世界笑貧不笑娼,多少人想著法子接近交際花,好搭上路子呢。蒼蠅愛爛肉,多少人都好這一口。這種事情,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怎麼知道鄭東升是不是心甘情願幫別人養孩子的啊。」

周錫兵盯著監控中的梅雪看了一會兒,沉聲道:「她的說法有點兒奇怪。她好像早就知道鄭妍不是鄭東升的女兒,或者說,她知道鄭東升跟陶鑫的關係不一般一樣。」

審訊還在繼續,組長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追問周錫兵,而是一起接著看了下去。

老李提出了跟周錫兵差不多的問題,眉頭微挑:「你好像一早就知道了劉老四說的事情一樣。」

梅雪搖頭否認:「我哪兒知道。我又不跟他們生活在一起,我哪兒知道人家的家務事。我不過是覺得既然鄭東升愛吳芸愛的死去活來,那麼喜當爹,想必他也是樂意的。多少人丟著自己的孩子不養,屁顛屁顛上趕著幫別人養孩子的。偉大的愛情讓他們渾身充滿了力量。我怎麼可以輕視他們之間衝破一切世俗偏見的愛呢?」

這種說法可真是又尖酸又刻薄,此刻這位年輕姑娘的形象終於有點兒接近她沖著母親大喊大叫時的模樣了。

監控室中的人相互看了看對方,好幾個人臉上都露出了玩味的表情。比起那位似乎相當風輕雲淡的母親,女兒對自己的生父真是充滿了怨恨。十多年的冷漠與忽視,已經足夠一個小女孩成長為滿懷怨懟的年輕女人。知道生父過的其實不好,她也就高興了。

梅雪的表情有點兒不耐煩,對於警方反覆追問她到底是出於什麼用心才攛掇劉老四去鄭東升面前透露這個消息的,她表現得頗為不以為意:「有什麼用心啊?我不過是嫌那個油頭粉面的男人太噁心,想讓他得到點兒教訓罷了。鄭東升愛他的妻子如珍似寶,別人這樣侮辱他的愛妻,他還不得瘋了。」

老李直接表達了自己的不相信:「就為這個原因?你教訓人的手段這樣迂迴?」

「您以為呢?」梅雪反問道,「我又不是什麼有權有勢的了不起的人物。我有什麼能力對付一個流氓啊?」

「你認為他說的是謊話,一定會被鄭東升教訓?」老李點出了梅雪言辭前後的矛盾之處,強調了一句,「你倒是對你的父親深信不疑。」

梅雪微微勾了下唇角,語氣冷淡:「好吧,我承認,我與鄭東升之間的關係相當糟糕。或者說,我們基本上沒有任何關係。從他跟我母親離婚以後的十一年多的時間裡,他沒有來看過我們母女一次,沒付過一分錢的贍養費。在我心目中,他跟一個陌生人一樣,完全沒有任何意義。」

「但是這個陌生人卻突然間打擾了你們母女,因為他的小女兒丟了。」老李輕輕地敲了一下桌子,冷笑道,「這件事,讓你非常憤怒。」

審訊室中有一瞬間的沉默,梅雪將已經冷掉的茶杯握在手中,足足過了兩分多鐘的時間,她才又突兀地笑了:「我知道,每個人都說要寬容別人。因為寬容別人就是放過自己。可惜我小雞肚腸睚眥必報。我嫌棄這個人噁心,噁心得要命。他女兒丟了,關我們母女什麼事?他跟那個賤人有什麼資格跑到我們面前叫囂,發神經。既然他這麼愛他的寶貝女兒,那就繼續愛下去吧,最好至死不渝。」

周錫兵眼睛一直盯著監控中梅雪的臉,在心底嘆了口氣。梅雪雖然說得狠辣,可也許在她攛掇劉老四去向她的生父透露消息時,她也沒料到生父會死。也許在這個年輕的姑娘看來,這件事最可能的結果就是鄭東升跟吳芸攤牌,然後與這個女人離婚,不再管鄭妍的事情。

「你恨鄭妍嗎?」老李突然開了口,「這個小丫頭鳩佔鵲巢,搶走了你的父親。」

梅雪冷淡地笑了:「沒有鄭妍,還會有鄭麗鄭燕。男人多佔便宜啊,快要死了都能生孩子。只要有錢,鄭東升還缺給他生孩子的人?」

警方沒能從梅雪口中得到更多關於案件的信息。她否認有任何人指使她去攛掇劉老四去鄭東升面前透露消息,她也否認自己的行為屬於攛掇。她只是覺得這件事跟她沒關係,有熱鬧就看,沒熱鬧拉倒。鄭妍跟她又不是一個母親肚子裡頭出來的,沒有任何姐妹情誼可言,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劉老四跟你說這件事的時候,你有沒有注意到身邊有什麼人經過,剛好聽到了你們的對話?」

梅雪搖了搖頭:「我沒注意這些,應該沒有吧,反正我沒注意到。」

這也是警方頗為疑惑的一件事。他們找到了當天的監控視頻,畫面中的確有劉老四跟梅雪的身影,兩人之間的對話大約只持續了三四分鐘,梅雪就態度強硬地趕人。但是他們身邊,空無一人。

那個恰好打電話從劉老四身邊經過的男人,說的那些話,難道真打不過是湊巧而已?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人只要想往哪條路上走,周遭的一切風吹草動都會成為指引他(她)這麼選擇的指示。

鄭妍失蹤的時候,梅雪還在趕回家的路上,機票跟車票都是能夠隨時拿出來的證據。這些天,梅雪也沒有離開安市前往江市。警察在詢問了她之後,除了要求她暫時不要離開安市以外,並沒有拘留她。

這個消息讓梅麗整整懸了一個多小時的心終於重新落回了胸腔當中。她摟著王汀母親的胳膊嚎啕大哭起來。

梅麗從女兒被警察帶走以後,就徹底六神無主了。剛好王汀的母親打電話過去,邀請她帶女兒明天一塊來家裡吃晚飯。今年過年,王汀急著跟周錫兵回老家去見長輩,匆匆忙忙的,根本沒來得及一起坐下來吃頓飯。

梅麗一聽到老友的聲音,立刻綳不住哭了。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了,她在警察局也沒什麼熟人。除了王家那個准女婿以外,她真想不起來還有誰在警察局有關係。她坐在警察局的大廳裡頭,跟個傻子一樣找不到北。

王汀母親聽她哭得凄慘,又心疼她這麼把年紀了,身邊一個能夠依靠的人都沒有。老伴老伴,少年夫妻老來伴。即使身邊人再不如意,等到緊要關頭,有人能伸出手讓你握著,那就意味著不是全世界都拋棄了你。

王媽媽實在不放心梅麗,從飯桌邊上匆匆趕來了。

她下飯桌的時候,剛剛端上飯碗的王函頗為崩潰,催促她媽好歹吃了飯再走,又不是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再說姐夫不是在警察局么,有事給姐夫打個電話就能解決了。

王媽媽一邊在玄關鞋櫃前換鞋子,一邊教育女兒:「函函,你記住了。作為女人,除了自己的家人跟親戚以外,一定要有能夠任何時候都能向對方伸出手,對方也能任何時候都對你伸出手的朋友。這樣,女人的一生才不會滿是遺憾。」

妻子都起身走了,王家爸爸自然也得跟著出去。他抱怨了兩句,還是開著車送老婆去了警察局。王汀跟王函也想跟著,卻被她們的母親攔下來了。

王媽媽堅持要兩個女兒在家先吃飯。原本趕路就辛苦的很,再不好好吃飯,腸胃會壞掉的。

王函急得不行:「哎喲,媽,你要是想給梅阿姨幫忙,就得讓我們去啊。我姐在我姐夫面前說一句,抵你們說十句。」

王媽媽伸手拍了下小女兒的肩膀,虎著臉訓斥:「不要胡說八道,別影響了你姐夫工作。本來就敏感,你還事情這麼多!」

王函立刻嘿嘿地笑了起來:「哎,媽,你承認他是你女婿了嘞。我要去找姐夫,讓他給我發紅包。我可是大功臣了。」

王媽媽又訓斥了小女兒幾句,照例讓姐妹倆在家裡頭關好了門,不要隨意給人開門。

門板合上了,王函朝著門外的方向做鬼臉:「耶耶耶,說的好像我們都是小孩子,在火車上能夠被一顆糖就騙走了一樣。」

王汀笑了笑,摸了摸妹妹的頭髮,輕聲道:「對父母而言,孩子就是七老八十了,依然是他們的孩子。」

王函趁機用腦袋蹭姐姐的肩膀。她從小就愛這麼做,跟只愛往人懷裡頭鑽的小奶狗一樣。蹭了一會兒,被她姐揪回飯桌上繼續吃飯的時候,她才試探性地問姐姐:「姐,你知道梅雪跟梅阿姨吵架的事情嗎?她倆為什麼吵起來啊?」

王汀搖了搖頭:「不清楚。人家的家務事,我哪兒知道。」

王函被她姐硬塞了一碗筍乾老鴨湯,愁眉苦臉地喝著,臉糾成了一團:「哎,姐,你說梅麗恨不恨鄭妍啊?要是沒有鄭妍的話,她現在可真是妥妥的小公主。」

「萬事萬物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吧。」王汀給自己夾了一筷子清炒蔞蒿,聲音平靜,「也許沒有吳芸,鄭東升還發展不到今天的地步。」

王函「撲哧」笑了起來,挑了挑眉毛,壞笑道:「那你得說,沒有吳芸,他還丟不了那條性命。」

王汀輕輕地嘆了口氣,看著妹妹的眼睛:「這大概是命裡頭不該有的,強行弄來了,反而會失去的更多。」

王函低下頭,咕嚕咕嚕地喝下了一大碗老鴨湯,跟她姐邀功:「你看我吃了多少啊。」

王汀大了妹妹七歲,從小照顧對方,尤其要看著妹妹吃飯。所以小時候,王函每次吃完了飯都會去姐姐跟前邀功,強調她今天特別乖特別好。

王汀笑了,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腦袋,誇獎了一句:「不錯,真乖。」

姐妹倆一邊吃飯一邊閑聊,一頓飯吃了有半個多小時。王汀剛招呼妹妹一塊兒收拾碗筷時,門口就響了。她們的父母回來了,後面還跟著眼睛哭紅了梅麗跟面無表情的梅雪。

警察並沒有拘留梅雪,問完了話就放人走了。儘管王汀的父母根本沒打任何招呼,梅麗依然對著夫妻倆千恩萬謝,還要女兒一塊兒道謝。梅雪卻沒有動,她的腰沒那麼軟,對著誰都得點頭哈腰。她的母親離婚了,不意味著她就莫名其妙地矮了別人一截子。因為她沒有父親,所以她就註定了非得苦大仇深?

王媽媽看這對母女依然之間的關係依然僵硬的很,生怕她們回了家也會吵翻天,索性硬拉著母女倆回家吃飯了。反正梅家母女出門前光忙著爭執了,也沒準備晚飯。

「好了,吃飯!」王媽媽連拖帶拽地將梅麗推進了家門,示意王汀過來幫忙招呼梅雪,還喊了一聲王函,「去,到櫥櫃裡頭拿了碗筷出來。」

她轉過頭來安慰梅麗:「行了,兒女都是債。誰當孩子的時候沒被爹媽氣哭過,誰當了爹媽又沒被孩子氣哭過?都一樣,能進一家門的全是緣分,都不容易。」

一貫君子遠離庖廚,都是等著吃現成飯的王函進了廚房門,也分不清東西擺在那兒,還要繼續問她媽。王媽媽滿臉無奈:「你看到了沒有,哪家的孩子真省心啊。要都這麼省心了,要爹媽有什麼用,把他們往地裡頭一丟,他們自己就能長好了。」

梅麗臉上勉強掛著笑,十分不好意思打擾了老友。

梅雪的表情依然平靜。不能說她綳著臉,王汀拿鞋套給她用的時候,她還跟王汀道了謝。只是,那麼沒有說出口的疏離感卻始終籠罩在她周邊。

王汀在心底嘆了口氣,無奈地想著,長輩們總是一廂情願。她媽經常讓梅麗帶著女兒到家裡頭來玩,的確是出於對朋友跟朋友孩子的關心。可是看著他們一家四口其樂融融,梅雪真的願意嗎?

我知道我吃不起蛋糕,我只能吃饅頭。我不需要任何人反覆提醒我這件事,這隻會讓我厭煩。有的時候,關心是負擔,我寧可一個人靜靜地待著。

王汀朝梅雪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去廚房重新盛了熱湯。那些硬菜諸如紅燜牛尾之類的,她拿進了廚房裡頭,翻出了蒸鍋清洗了,放在煤氣灶上加熱菜。一個個的用微波爐的話,實在太慢了。

梅麗沒精打采地看著眼前忙碌的身影,冒出了一句:「怎麼就沒有?看看你家王汀,不是從來都不要人煩心么。」

梅雪嘲諷地看了自己的母親一眼,冷笑道:「王汀要真是你女兒的話,大概你就不會這樣認為了。反正好的永遠都不可能是你女兒。」

梅麗氣得渾身直哆嗦,連捧著湯碗的手都顫抖了起來。王函雖然吃過飯了,也被她媽勒令坐上桌陪客,她看著梅麗手中碗裡頭的湯就心驚膽戰,害怕她一激動會直接將滾熱的湯潑到梅雪臉上去。

梅雪冷冷地看著自己的母親,似乎對方的痛苦讓她獲得了自虐般的快感。她諷刺地勾起了唇角:「真抱歉啊,我就是貪財好利,庸俗不堪,我就是愛錢。我受夠了沒錢的苦,人前打腫臉充胖子,人後多辛苦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憑什麼要活的這麼辛苦?該是我的東西,我動手搶都要搶回頭!」

梅麗重重地放下了湯碗,嘴唇直打哆嗦,指著女兒恨聲道:「我怎麼養了你這樣的東西,眼皮子淺的只看得到錢。為了錢,你是不是什麼都不顧了?鄭東升再不是東西,他也是你爸爸,你怎麼能推著他去死?」

梅雪突然間笑了起來,絲毫不掩飾惡意地看著母親:「怎麼了,我的存在褻瀆了你偉大的愛情嗎?你的愛忠貞又隱忍,絕對不會給他帶來任何負擔?真是不好意思啊!雖然惡毒,但我還是要勸你,在你做白日夢的時候先在房間裡頭安一張鏡子,看著鏡子裡頭的你自己,就應該能清醒了。鄭東升早就不要你了!」

王家姐妹都驚呆了,完全沒有想到她們這位同齡人會當著長輩的面,這樣肆無忌憚地說自己的母親,這簡直可以算得上是惡毒而殘忍了。

梅麗氣得捂住胸口,臉色發白。王汀趕緊過去幫她拍背揉胸口順氣,害怕她會突發心臟驟停或者腦溢血什麼的。王媽媽也緊張地在邊上看著自己的朋友。屋子裡頭唯一能夠發話教訓梅雪的人只剩下了王家爸爸了。他皺著眉頭訓斥道:「梅雪,你太過分了。你怎麼能這樣跟你媽說話?」

梅雪突然間笑了起來,眼睛盯在了王家爸爸的臉上,滿滿的全是嘲諷的語氣:「真有意思,你們裝的不累嗎?你們難道不高興嗎?陶鑫跟鄭東升死了,最開心,難道不是你們嗎?你們全家應該放鞭炮大肆慶祝啊!王叔叔,壓在心口上多少年的石頭應該落地了吧,死人才能夠永遠保守秘密啊。你這麼多年裝好爸爸好丈夫,累不累啊!」

「啪」的一聲響,梅麗慌亂間揮掉了手邊的湯碗,滾燙的老鴨湯倒在了她只穿了一層棉襪的腳背上,她也跟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因為經常登門,王家甚至有梅麗專屬的拖鞋。梅麗厲聲呵斥女兒:「閉嘴!你別胡說八道!」

「什麼是胡說八道?」梅雪冷漠地瞥了眼自己的母親,然後諷刺地笑了,「大人總以為孩子是不存在的生物,他們都沒有腦子,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實際上呢,腦子是個好東西,但願每個人都有,這話是對著自以為是的大人說的。」

王小敏從梅雪一進家門開始,就在拚命地跟梅雪的手機套近乎,一會兒叫對方小梅梅,一會兒叫人家小雪雪,怎麼肉麻怎麼來,連小函函都覺得自己聽不下去了。小兵兵說的沒錯,王小敏的確夠不要臉的。可惜啊,這個世道,不要臉才能橫掃天下。不要臉的王小敏終於從梅雪的手機那裡掏出了重要信息。

劉老四去找梅雪的時候,梅雪正在和王家爸爸打電話。王媽媽喊丈夫去給她們家送過年的回禮,有人送了好幾隻野生甲魚過來給王家。他們家吃不完浪費,索性拎幾隻過去給梅家母女一塊兒吃。

劉老四突然間躥到了梅雪跟前,她沒來得及掛電話。

梅雪諷刺地看著王家爸爸:「王叔叔,最高興的人應該是你啊。你看,多完美啊,所有的人全都死了,你終於太平了。你的高血壓都該能降下來了。你巴不得鄭東升跟陶鑫死,你巴不得吳芸死,你巴不得這些人都死了。現在的情況,不正是你心心念念要達成的目標嗎?我做了一件你們盼望已久的事情,我拿點兒回報有什麼不對?你們別又當又立的,真叫人噁心。」

梅麗好不容易才緩過神來,臉漲得跟豬肝一樣,厲聲呵斥女兒:「閉嘴!你在家裡頭髮瘋還不夠,還要到人家家裡頭來發瘋嗎?」

梅雪冷漠地掃了眼自己的母親,嘲笑道:「那個時候,爸爸一直神神道道的,就跟中了邪一樣。我就不相信,媽,你會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多少年的夫妻,睡在一個被窩裡頭,你會不知道?」

梅麗急得想要捂住女兒的嘴巴,簡直想撕爛她的嘴:「我知道什麼啊!你爸早就不著家了!我能知道什麼?啊!你非得要我拿把刀死在你面前,你才痛快是不是?你知道什麼啊,你又胡說八道什麼?」

「別,你要死要活跟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我求您別搞道德綁架。」梅雪一擺手,冷笑道,「我知道什麼?我知道鄭東升跟人打電話說,老王不是什麼都知道嗎?還裝什麼裝?王叔叔,您裝的累不累?」

王汀立刻丟下了梅麗,急忙跑到妹妹旁邊,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命令她:「不許聽,跟姐姐回房去。」

王函渾身打著哆嗦,茫然地看著自己的姐姐,乖乖地點了點頭,跟她人生前二十二年一樣,乖巧地跟著姐姐朝樓梯走去。

王家爸爸驚惶地喊了一聲:「函函。」

王函的肩膀抖了一下,然後她躲進了姐姐的懷中,沒有回頭。

門鈴響了,一聲接著一聲。王家媽媽一邊招呼著兩個女兒「上樓去,上樓去,早點兒睡覺!」,一邊急急忙忙去開門:「來了,誰啊?」

門外站著的是警察,老李沖王家媽媽露出個禮貌的微笑:「你好,我們想請你丈夫回去,了解點兒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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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昂貴物證找我報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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