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雪人(二十六章)

139.雪人(二十六章)

過道的廊燈散發著柔和的暖白光。以色溫作為區分標準,這種光色在視覺效果上,舒適感寧馨美好,照明也清晰。發光的燈具是王家爸爸反覆考量后選擇的結果。然而此刻,燈光照在警察的徽章上,卻太亮了,亮得簡直刺眼。

王家爸爸似乎承受不起這樣的明亮。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然後沖登門的警察點點頭,語氣平靜而溫和:「好的,我換一下鞋子。」

他似乎對於警察的登門一點兒都不意外,好像門外的警察不過是真的邀請他去警察局喝杯茶聊聊天。

屋子裡靜悄悄的,只有王家爸爸從鞋櫃中翻鞋子時發出的聲音。燈光下,他微微發胖的身子蹲下去換鞋,總有些動作不利索,好像朱自清的《背影》中描述的畫面: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他顯出來給眾人的就是他的背影,穿著藏青色棉服的背影。過年前他忙得忘了剃頭髮,正月里又不作興剃頭,此刻,他花白的頭髮已經長的有些長了,暖白色的燈光下,頭髮隨著他換鞋的動作輕輕上下顫動著,好像風中瑟瑟發抖的飛蓬。

王汀的母親看著丈夫的背影,失魂落魄地喊了一句:「老王!」

她的丈夫轉過了頭,朝妻子露出個安撫的笑容:「沒事,你在家裡帶孩子,我去去就來。」

他的目光越過了妻子,落在了大女兒的臉上。因為兩個女兒已經踩上了樓梯,隱隱呈現出居高臨下的姿勢,他不得不艱難地昂起了腦袋,才能對上女兒的眼睛。他露出個笑容來:「王汀啊,幫爸爸照顧好媽媽和妹妹,好不好」

燈光實在太明亮了,照在人臉上都模糊了五官,只能顯出一個朦朦朧朧的輪廓。那強光的衝擊下,男人的笑容閃爍著討好的色調,已經近乎於祈求的意味。他的大女兒平靜地看著他。他的小女兒蜷縮在大女兒的懷中,始終沒有抬起頭。

王汀的目光輕輕地掃過了父親的面龐,最終落在了母親的臉上。她沒有回答父親的問題,只叮囑母親:「媽,幫爸爸把降壓藥拿上。」

「啪」的一聲響,梅麗重重地拍了一下女兒的後背,聲嘶力竭地喊著:「要你鬧!你鬧死了兩個人還不夠,非得鬧得所有人家都散了,所有人全都歇火了你才高興!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惡毒心黑的東西?你對得起你王叔叔跟阿姨嗎?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要鬧成什麼樣子,你才心滿意足?」

厚重的手掌一下下地拍在梅雪單薄的脊背上。這個年輕的女孩面若冰霜,始終沒有低下一分脖頸。她的腦袋一直高高的昂著。

王函沒能聽清梅家母女後面的爭吵,因為她姐姐捂住了她的耳朵,告訴她:「我們上去睡覺吧。」

就跟過往的很多年一樣,無論大人們吵成什麼樣子,外面鬧的怎樣天翻地覆,只要關上她們的房門,那就是只屬於她們的一方天地。腳步踩上最後一層台階的時候,王函感覺到了地板的震動,那是大門合上時發出的動靜。姐妹倆誰也沒有回頭,她們將聲嘶力竭的哭喊跟冰冷的防盜門統統丟在了身後。

那裡,有她們的父親和母親。

門板一關上,就是另一個世界。此刻,靜謐對於驚慌失措的女孩來說是最大的慰藉。暖光的光芒撒滿了整個房間,她的姐姐為她的小世界亮起了一盞燈。

王汀牽著妹妹的手走到床前,妹妹的手跟在冰箱裡頭凍過了一樣冰冷。其實她更願意讓王函先泡個熱水澡,然後再鑽進暖融融的被窩。然而,直覺告訴她,此刻對於妹妹而言,安靜,絕對的安靜,沉浸在黑暗中的安靜,才是最切實的需要。

王汀幫木獃獃的妹妹脫了身上的大衣服,將她塞進了被窩中,囑咐道:「睡吧,好好睡一覺。」

王函乖乖地「嗯」了一聲,整個人陷進了被窩中。棉被是新曬好的,姐姐早上就跟媽媽說晚上回家,媽媽給她特地曬好的被子,暖暖的,帶著陽光的味道。棉被是新棉被,媽媽過年的時候特意請鄉下師傅新彈的棉花,整整有好幾床。媽媽說,姐姐要結婚了,要彈新被子,要三鋪三蓋。

一切都是新的,新的一切。

姐姐站在床邊,給她掖好了被角,又一次催促她:「睡吧,閉上眼睛就睡著了。」

她「嗯」了一聲,眼睛卻看著姐姐。

王汀脫下了身上的棉服,同樣鑽進了被窩當中,安撫地揉了揉她的發頂,輕聲道:「別怕,有你姐夫在呢!」

有當警察的姐夫在,所以爸爸不會在警察局吃虧。有當警察的姐夫在,所以不用擔心秘密被掩埋。

有姐夫在,意味著這兩點的哪一條,姐姐沒有說,她也沒開口詢問。

燈光滅了,黑暗與輕鬆如約而來。王函不記得自己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這樣安靜的黑夜的。明明她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非常害怕黑夜,她甚至必須得開著一盞燈才敢入睡。她在黑夜中睜開了眼睛,平靜地看著黑黢黢的天花板。厚重的天鵝絨窗帘跟門板一道,遮住了所有刺眼的光亮,黑暗如溫暖的流水一樣,撫慰了她的焦灼與惶恐。

那個蒼老溫和的聲音告訴她:「冰雪融化了就是水,水燒開了就會蒸發,水蒸氣會自己飄走。飄走了,一切就都好了。」

她在冷風口子中整整吹了一個下午,果然發起了高燒,整個人都燒得迷迷糊糊。她聽到了那個聲音在跟誰解釋著什麼:「不行了,水都化了,那就只能這樣,讓水都蒸發出去就好。」

嗯,水生智,她已經燒糊塗了,那就是最好的結果。那個蒼老聲音的主人摸著頭,告訴她的父母:「沒事了,都好了,她的命已經壓住了。」

斷斷續續的畫面像走馬燈一樣在黑暗中輪流上映在她眼前。她平靜地看著那個剪著齊劉海的圓臉小姑娘,微微揮了下手,沖對方微笑,你好,我一直都很好。她的手晃動著的時候,打到了姐姐的肩膀上。姐姐已經睡熟了,沒有睜眼,而是直接伸出手,跟既往無數次她蹬被子的時候一樣,緊緊地壓好了她的被角。

淚水從王函的眼角靜靜地流淌了下來,直到所有的眼淚都乾涸了,她才轉頭,扎進了姐姐的肩窩,蹭了蹭自己的腦袋,安靜地閉上了眼睛,沉沉地陷入了夢鄉。

王小敏擔憂地問王汀:「會不會真的是爸爸啊?爸爸是不是做了很壞很壞的事情?」

王汀沉默著沒有作答,小函函卻快要哭了。為什麼會這樣呢?明明她們一起回家的時候還很開心啊。爸爸今天還特意去鄉下買了野生的昂刺魚跟草雞蛋回來,前者燒給她們吃了,後者要她們帶回南城去。

王小敏傷心得厲害,抽抽噎噎地問王汀:「我要給帥哥發微信了,我要問爸爸是不是壞人。嗚嗚嗚,怎麼可以真的是大壞蛋呢。明明帥哥說爸爸愛你們啊。」

王汀沒有阻止王小敏,小手機就委委屈屈地給小兵兵發了微信,它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警察局中,專案組的成員除了還在跑外勤的人以外,都待在審訊室跟監控會議室當中。審訊室不能抽煙,情況還好。監控室中雲遮霧繞,給他們進來送開水的行政人員都覺得應該隨手帶個滅火器,防止裡面直接燒了起來。

牽一根線,帶出一串葫蘆,說的是就是專案組今晚的情況。原本案情一直處於膠著狀態,遲遲沒有大的進展,他們都愁的恨不得掘地三尺。現在,挖出了一個劉老四,後面乾脆連著帶出了兩個人。

按道理說,周錫兵連監控室都不該待著,應當出去迴避。可是組長不發話,大家誰也不會吭聲,就任由著他坐在角落裡,眼睛一直盯著審訊錄像。

王汀的父親王遠面容平靜,他在面對警方對於他身份的詢問時,肯定地點了點頭:「是的,我是王遠。」

出門的時候,他只簡單套了一件半舊的藏青色大衣。袖口下方的衣料還磨出了絨球,沒有來得及拿滾毛器除掉。他的形象距離衣冠楚楚甚遠,或者說可以算得上狼狽了,連頭髮都沒有來得及打理一番。然而這個人端坐在警察面前,卻是巍然如山,半點兒怯懦或者緊張的情緒都沒有。

老李盯著王遠看了一會兒,眼睛不眨,始終盯著。十幾年的老刑警了,他的目光早就練得鋒利如刀。普通人叫老警察這樣看著,都會渾身不自在,不由自主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叫發現了。王遠在這樣的目光洗禮下,臉色卻如深潭中水面一樣,一絲裂痕也無。他平靜地迎接著警察的目光,似乎在耐心地等待著對方的詢問。

老李喝了口水,沒有直接提問,而是耍了個花槍,繞著彎子來:「王遠,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找你嗎?」

年近花甲的男人搖了搖頭,聲音還是不卑不亢:「不知道。」

老李輕輕地敲擊著茶杯的把手,慢條斯理道:「我們調查了梅雪的通話記錄。劉老四找上梅雪的當天,你們之間有一通長達四分鐘的通話。」

王遠抬起了眼睛,看著對面的警察,語氣溫和卻不容置喙:「警察同志,梅雪是我的晚輩,算是我妻子的乾女兒。你的說法,對一個年輕的女孩子不太好。」

老李笑了起來,眼角上顯出了褶子,他略有些玩味地注視著接受訊問的男人:「王遠,她給你惹了麻煩,你倒是還護著她。」

王家爸爸搖了搖頭,正色道:「她是晚輩,還是個孩子。」

老李清了清嗓子,轉換了審訊策略,單刀直入切進了問題:「那麼,到底是什麼吸引著你要跟你的晚輩進行長達四分鐘的通話,這個過程中,甚至有人來找她,她完全中斷了跟你的通話,你卻一直沒有掛電話。」

「我不知道。」王遠平靜地看著警察,「我以為她只是簡單地跟人說兩句話。所以,當有人喊她的時候,我沒有立即掛掉電話。」

老李臉上的笑加深了,聲音平穩,說出的話卻絲毫不掩飾諷刺:「所以你等了整整四分鐘,才確定自己需要先掛電話?」

王遠臉上的神色沒有變:「突兀地掛電話,對方還是一位女士,似乎不太禮貌。」

監控室中,周錫兵平靜地看著錄像中的王家爸爸。他注意到,王汀的一些微表情很像她的父親。即使父女之間的關係非常微妙,但潛移默化中,父親還是影響了女兒的成長。

周圍的同事不時向他投來一瞥。審訊室中的人是他的准岳父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個時候,他的存在本該是尷尬的,可他始終沉默著,不動如山。如果旁邊人注意看,就會發現,這一對準翁婿的姿態其實非常相像。

老李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不再迂迴:「算了,都大晚上的了,誰都別兜圈子。監控都拍下來了,咱們還是痛快點兒說話,完了大家都好早點睡覺。」

王遠的表情依然平靜,繼續搖了一下腦袋:「警察同志,您還是直接說吧。我年紀大了,沒有多好的記性。」

監控室裡頭已經有人挪動了一下坐著的椅子,不耐煩這樣的轉圈圈。好在老李總算亮出了他們的殺手鐧,他一邊敲著杯子,一邊盯著王遠的眼睛:「照常理說,樓下那個位置不應該有監控。可惜啊,不巧的是,有人一直反應遛狗的人不看好了狗,由著狗在樓下隨意大小便,所以那裡裝了監控。我們調了監控過來看,看到了你站在劉老四的身邊,正在打電話。「

審訊室中,沉默靜悄悄地瀰漫在整間屋子中。王遠沒有作聲,而是靜靜地看著警察,等待對方繼續說下去。

老李在心裡頭暗自念叨了一句,能夠跌到谷底再鹹魚翻身,周錫兵的這位老丈人的確能沉得住。他看了眼時間,打破了沉默:「按照時間看,這個時候,你已經結束了跟梅雪的通話。非常有意思的是,我們沒有查到這個時間段裡頭,從你的手機撥打出去的通話記錄。現在,我們非常好奇,究竟是什麼驅使著你,特地當著劉老四的面,表演這出打電話的戲碼呢?」

這一次,沉默籠罩著審訊室的時間更長了。甚至連會議室中,大家都靜聲屏氣等待著王遠的回答。

周錫兵微微坐直了身體,他知道王汀的父親肯定會回答的。因為他已經摸到了警方手中的底牌。即使王遠懷疑這張底牌根本沒有多大的威懾力,但他還是願意配合警方一次。

用來拍攝小狗隨地大小便的監控清晰度能有多高?警方找到的監控錄像只能勉強辨認出大概是劉老四跟王遠的人影。監控錄像沒有聲音,誰知道王遠當時說了什麼?劉老四的一面之詞也根本不能證實他的確說過那些話。警方找到王遠身上,一方面是調查梅雪的通話記錄產生的懷疑,另一方面則是看進出口監控錄像,大致推測王遠的行蹤路線。

王遠完全可以否認這些。只要他想否認,他甚至可以表示他根本就沒聽到梅雪跟劉老四的對話,畢竟隔著手機又不是親臨現場,他完全可能根本沒聽到。但這一次,他卻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如果你說的是那件事,我承認,的確是我故意說給劉老四聽的。」

監控室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周錫兵臉上。周錫兵面色依然平淡,或者說他是面無表情,依然注視著審訊錄像。

畫面中,王遠的表情始終平靜,聲音也不高不低,好像他並不是在接受審問,而是簡單回答朋友的問題一樣:「我是一位父親。如果你也是父親的話,你會理解我的心情。假如殺人不用償命的話,傷害我女兒的人根本就不會在世界上活這麼久。」

老李突兀地打斷了他的話:「所以,你想讓他們死?」他明明是用的問句,語氣卻是斬釘截鐵,好像自己說出口的是一個肯定句。

王遠輕輕地合了一下眼睛,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的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目光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溫和了:「沒有一位父親會真的甘心放過傷害自己女兒的人。陶鑫那個畜生做出了那樣豬狗不如的事情,毀了我女兒的一生。要是殺人不用付出代價的話,我早就殺了他。鄭東升那個王八蛋,居然還有臉在我面前說什麼,我女兒又沒死,有什麼好不能原諒的。這種話,只要還是個人就沒臉說。」

老李輕輕地敲了一下桌面,沒有接著往下挖,而是圍繞著一開始的問題問了下去:「你恨他們,你希望他們死,所以你故意提醒了劉老四通過鄭二將這件事透露給鄭東升知道。」

王遠微微頷首:「沒錯,我巴不得他們鬧得雞飛狗跳。」

老李笑了,卻搖頭:「不,你巴不得他們去死。你巴不得他們的家庭水深火熱。因為你知道當年綁架你女兒的人,除了一個坐牢的陶鑫以外,還有你的好友鄭東升跟他的妻子吳芸。你希望他們都去死。你一點兒也不驚訝我說的話,我沒有說錯吧?」

監控室裡頭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幾位同事都在小聲議論著什麼。當年的那樁綁架案的確疑點重重,最大的疑點就在於,單單一個陶鑫,是如何控制一個聰明到叫人目瞪口呆的小姑娘的。被抓的人只有陶鑫,難道受害人的父母就沒有一丁點兒的懷疑嗎?

周錫兵不由自主地握起了手,等待著岳父的回答。

王遠平靜地看著老李,聲音幾乎可以算得上舒緩了:「我只是個普通老百姓。既然警方告訴我,就是陶鑫綁架的我女兒,我自然選擇相信警方的調查結果。無論是警察局,還是檢察院或者是法院,這麼多專業人士,誰都沒說還有其他人,我又有什麼好懷疑的呢。」

老李點點頭,正色道:「任何工作都可能存在疏忽。一樁沒有辦圓滿的案子放在一百件中間,不過是百分之一的概率。但對於當事人跟他的家庭來說,卻是百分之百。你就沒有向任何方面提出質疑嗎?」

王遠的唇角微微上移了一下,他搖了搖頭,聲音平靜到聽不出半點兒波瀾:「沒有,我選擇相信警察。查案子破案是警方的工作,我們一家人還有自己的正常生活。我作為一家之主,最重要的就是讓我的家人好好生活下去,而不是孤注一擲,偏執地去懷疑什麼,調查什麼。」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鄭東升以及吳芸牽涉到你女兒的綁架案中去了?」老李的目光陡然銳利了起來,聲音也嚴肅了許多,「你真的不知道?」

王遠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陶鑫出獄之後,鄭東升的反應讓我有些懷疑。後來鄭東升的女兒失蹤了,他跟吳芸的反應更加詭異。如果說這麼多年下來,我對當初的事情一點兒懷疑也沒有,那麼我肯定在撒謊。但是我的確沒有多想什麼。傷害已經造成了,比起真相,我更希望我的女兒能夠忘掉當年的一切,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這樣的說法也不是說不過去。畢竟對於受害人跟受害人的家屬而言,傷害很可能會伴隨著他們一輩子。對他們而言,也許遺忘跟放下,才是讓他們生活得更加輕鬆一點的最好方式。

老李的手在茶杯上轉了一圈,突然間問:「你知道該怎麼辦,那到底應該怎麼辦呢?你又是怎麼辦的?」

他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壓著,到最後一句話時,已經像一座山一樣重重地壓在王遠的頭頂。這個年近花甲的男人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所謂的怎麼辦究竟是怎麼辦。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想方設法救我女兒回來。我害怕我女兒會被撕票,這是我唯一害怕的事。」

老李盯著王遠的眼睛,輕聲道:「那到底是什麼,讓你這麼害怕呢?害怕到忍受了這麼多年,還是絕口不提。」

王遠的表情依然平靜,聲音也溫和:「我唯一害怕就是我家人的安危,我只希望我家人健健康康太太平平。」

即使老李翻來覆去地想從王遠嘴巴中挖出更多當年的事,可這個男人始終三緘其口,堅持強調他不知道。人與人的認知總是存在差異的。陶鑫認為他應該知道的事情,他其實並不知道。

老李在這一點上打不開話題,只能將方向稍微轉了轉,落在了鄭妍的身上:「你恨鄭東升跟吳芸,鄭妍失蹤了,對你來說,這是對他們最大的報復吧!」

王遠搖了搖頭:「不,大人的事情不該牽扯到小孩子身上。鄭東升混不混賬,跟他的女兒沒關係。對一個小孩子的事情幸災樂禍,我沒那麼下作。」

「也就是說,所有的事情當中,唯一出乎你預料的事情就是鄭妍的死亡。其餘的一切,其實你早就預料好了。」

王遠抬起了眼睛,平靜地看著老李,然後無奈地搖了搖頭:「警察同志,你的說法有點兒奇怪。我又不是算命先生,我能預料什麼啊。非要說的話,那我承認,這三個人死了,不管是怎麼死的,我都高興。但造孽是大人,跟孩子沒關係。整件事情,也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監控室裡頭的人全都面面相覷,有人小聲嘀咕了一句:「夠可以的,居然一點兒口風都不露,真是比蚌殼都嘴緊。」

周錫兵感覺到了手機的震動,他站起了身,抹了把臉,去衛生間了。給他發微信的人是女友,可說話的語氣一看,他就知道是王小敏。王汀怎麼可能會問出「我爸爸到底是不是壞人」這樣的問題。

他想了半天,才斟酌著敲下一行字:我認為不是。

世間事就沒有簡單的。王汀爸爸提到的那句「我選擇相信警方」,也許另有深意。只要細想都能察覺到不對勁的案子,為什麼公檢法一路走下來都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究竟是大家都急著了結案子,還是另有隱情?作為警察,他又有什麼資格去要求普通老百姓以自己全家人的生活為賭注,卻拼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現的真相?比起真相,也許重新開始生活更加具有實際意義。

周錫兵微微地嘆了口氣,將手機塞回了口袋中,他又沖了把冷水臉,才往會議室去。快到門口的時候,從外面匆匆跑進來的警察差點兒跟心事重重的他撞個滿懷。對方隨手扶了一把他,然後興沖沖地朝裡面喊:「找到了!找到那個簽收符咒的人了!你們猜猜是誰?簽收的人是鄭妍!」

那些貼在裝了眼睛耳朵罈子周邊的符咒,果然是從網上買的,簽收人竟然是鄭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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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昂貴物證找我報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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