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啪——他還未跪好,又是狠狠的一鞭子。
李布抿著唇,也忍不住吃痛的悶哼出來。李大人在一旁,已經捂了眼睛,不忍直視。
「李大人莫要心疼,」景瑢在一旁,笑嘻嘻的說道,「世子爺這是替你教訓兒子,讓你兒子長記性呢,為的是他好!今日惹了世子爺,倒還是小事,世子爺大人大量不跟他計較。倘若是惹了旁人?呵呵……」
李大人在一旁連連點頭,拱手應是。心裡頭的苦,一點兒不敢掛在臉上。
景珏狠狠抽了幾鞭子,抬手將長鞭扔給一旁的隨從。
李布已經疼得倒在地上,幾乎爬不起來。渾身黏膩,不知是被鞭子抽的皮開肉綻,流出了血來,還是抽出了一身的冷汗,是血是汗他已經疼的分不清了。
景珏轉身回到寧春草身邊,見她還在地上跪著,蹲下身來,「怎麼不起來?」
「世子爺沒開口,婢妾不敢。」寧春草似乎被他打人的氣勢給嚇住了,話說的格外小心翼翼。
景珏輕嗤一聲,「你平日里有這麼聽話,爺也少費些心。」
說罷,他伸手將她從地上拽起,寧春草卻是踉蹌向地面趴去。
不知是跪的太久,腿已經麻了。還是從柴房裡被人扛出來傷在了哪兒,她膝頭一絲力氣也使不上。
景珏眼疾手快,長臂一撈,彎身將她抱起。
寧春草橫在他懷中,被眾人注目著,恨不得將臉埋到地底下去。今日這人,真是丟到姥姥家了。
景珏卻怡然的很,抱著她,大步向人群外頭備著的馬車上走去。
走到一半。他像是忽而想起了什麼,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有兩個身影,此時正縮在牆角里,極力的隱藏自己的存在感。
「那兩個,閹了送進宮中做苦力。」景珏交代完,這才大步離開。
兩男人瞧見向他們走來的侍衛隨從,抱頭大哭起來。
馬車輕晃,車輪滾滾。車窗上掛著的玉質風鐸叮噹脆響,讓著喧囂的夜,歸於寧靜。
寧春草歪在景珏的懷中,踹息之間儘是他霸道的氣息,耳邊是他強健的心跳。
她神情有些許恍惚,但心頭卻比先前不知安定了多少。縱然知道,外人面前。他沒有盤問,但回去之後,一定少不了折磨,但不知是不是已經被他折磨習慣了。總覺得,好過被關在李家柴房千萬倍。
「為什麼睡的那麼沉?他們給你吃什麼葯了?」景珏的聲音幽幽傳來,似乎關切多過怒意。
寧春草愣了片刻,才曉得他是問自己,她轉過視線來,落在他玉面之上。「沒有。我做夢了。」
這是實話,直到她被他喚醒之前,她還看到前世的自己不顧一切的沖向歸雁樓。而她站在前世摔死的地方,生根一般。動都動不了。
自從有了天珠項鏈,她不會再從噩夢中驚醒,卻是睡的越來越沉了。
她甚至開始懷疑,究竟是從噩夢中驚醒更好些,還是睡的深沉更好?
「做夢?」景珏眯了眯眼睛,「做夢做得旁人將你扛起來帶走,都不知道?」
寧春草無奈點了點頭。
景珏眯眼看著她,似乎是懷疑她的話,半晌才幽幽問道:「又開始噩夢纏身,夢魘不絕?」
寧春草沉默片刻,這才又點了頭,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的臉色問,「爺,您生氣么?」
景珏嗤笑一聲。「你說呢?」
「婢妾就是想要破除這夢魘,才會獨自離開王府的……」寧春草低頭,說話聲音很小,帶著一絲絲委屈和軟弱。
姨娘說過,男人不喜歡女人在自己面前逞強,女人的軟弱和眼淚,就要給男人看到了才有意義。
景珏聽聞她語氣,輕哼了一聲,卻半晌沒有斥責的話。
直到馬車進了王府大門,在二門外停下,他都一直十分呵護的將她抱在懷中,沒有放開,也沒有更多的舉動。
馬車停穩,他抱著她,跳下車來。
就這麼一路橫抱著,將她送回了他的院子。在那張寬大舒適的床上將她安置好。
他這才直起身來,目光清冷的看她,「好好獃著,等我回來再聽你的解釋!」
景珏說完,轉身就出了門。土圍役才。
這床太柔軟,太舒適,還有菖蒲的淡淡馨香,讓人安神。寧春草沒過多久,就又昏睡過去。
明月西斜,夜已至尾聲。這夜註定了不會平靜。
主院的家僕根本攔不住景珏,只能在一旁喋喋不休的哄勸著,跟著他往裡頭沖,「王爺已經休息了,晏側妃也休息了,世子爺,您這麼進去,不合適……」
「別攔著爺,睡了就喊醒!我有話問他!」景珏高聲喝道,分明就是要故意吵醒王爺。
已經熄了燈的上房,很快便又亮起來。
晏側妃輕嘆一聲,看著坐在榻上,披著深衣,剛從外頭回來不久的王爺,「您要出去么?」
王爺勾著嘴角點了點頭,「去聽聽他要問我什麼。」
「他對王爺誤會頗深,何不將一切都告訴他,他也不會成了如今模樣,父子之間,也不會關係僵得……」
晏側妃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睿王爺冷冷的視線掃得閉上了嘴。
「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我心裡有數。他不用背負我身上的重擔,只要肆意的活著就行。你不要自作聰明!」睿王爺說完,便起身向外走去。
這話說的有些重了,晏側妃臉色難看。
上房的門被拉開。
披著深衣的王爺立在門口,難得的在王府之中見到沒有醉態的他。
景珏冷冷看他,灼灼桃花眼清冷下來的時候,父子兩人是如此的相似,就連那種冰冷的肅殺之氣,都如出一轍。
不過是一個更沉穩成熟,一個卻年輕氣盛,有些浮躁。
「我有話跟你說。」景珏站在廊下的台階底下,仰頭看著自己的父親。可語氣完全不像是對著自己的爹。
王爺倒一點兒沒介意,點了點頭,「咱們書房去說。」
他走在前頭,景珏跟在後頭。
臨近天明時的夜風吹起他的衣擺,披在肩頭的深衣,像是將軍身上的戰袍一般。
衣服被風吹動的赫赫聲響,讓這黎明前的時刻,越發顯得寧靜。
父子兩人的腳步聲在這一片寧靜之中,竟有些難以言喻的和諧之感。
書房的眾燈被小廝們點亮,一時間溫暖的燭光將冰冷的書架桌案填滿。
王爺隨意拉了把椅子坐下,抬眸看著景珏,「你想跟我說什麼?」
「你為什麼要幫我尋找我的妾室?」景珏開門見山,篤定的語氣還是讓王爺微微一愣。
他叮囑了柳依依,事情要在暗中做,不要被景珏發覺他幫了忙。他此時心下在思量,究竟是柳依依辦事不利,還是自己這兒子太過敏銳?
「你別狡辯,我知道是你。」景珏目光直直的看著他,兩人被籠罩在燭光之中的面孔,是那般的相似,不過一張經過了歲月的洗鍊,顯得更加有深度,一張卻是年輕氣盛,「你就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幫我?」
「因為你是我的兒子,這個理由還不夠充分么?」睿王爺垂眸,勾了勾嘴角。
「僅僅是因為這個?」景珏卻滿是懷疑,連話的尾音都微微上挑。
「還能因為什麼?」睿王爺靠近椅背中,抬臉看著他,一派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