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該如何進宮?」寧春草打破他們的沉默,語氣輕鬆的問道。
「動靜越大越好,這樣巫女就不敢先下手,將你擄走。姜維也不敢將你藏匿起來。」姜伯毅說道。
寧春草點了點頭,「燕王會不會從中破壞呢?」
「聖上雖如今對他好。卻也緊盯著他,他不敢輕舉妄動。」睿王爺說道。
寧春草點點頭。
一番商定以後,她心懷忐忑,也伴著對蘇姨娘的擔憂掛懷,對景珏的期待,悄悄離開有重兵把守的睿王府,不動聲色的來到宮門外。
東朝門在清晨時光,最是忙碌,官員們這時候都騎馬坐轎乘車的,來往東朝門,奔赴自己坐班崗位。
下了早朝的朝臣,也在這時候出宮。
人來人往,寧春草一個小女子,站這兒,就格外的扎眼了。
有宮人竊竊私語,見她只是安靜站著,也不喧鬧,心下不解。她並不闖宮門。只在外頭安靜站著,宮門處的守衛盯了她一陣子,見她也不像是哪位大人的家僕,便走上前來,詢問她道:「你是哪家的丫鬟?在這兒候你家主子么?」
寧春草連連搖頭,「不是的。大人,我想進宮。」
那守衛一聽,噗嗤笑了,「這是大人們上朝下朝的地方,可不是你能進去的。」
「聖上已經准予我進宮了!」寧春草說道。
那守衛皺眉,仔細打量她,心道,這不會是個傻子吧?可看她面容精緻,衣著得體,也不像是傻的。
「凌煙閣傳出消息,說聖上准予林婕妤最是牽挂的人,入宮拜見。我,我就是林婕妤最牽挂的人,大人若是不信,可稟於聖上知道!」寧春草最後一句話,說的格外大聲。
來往的官員不少,聽聞「聖上」二字,紛紛望過來。
寧春草更大聲道:「聖上曾經三次召我入宮伴駕,你若不信,大可去問,看我有沒有虛言?」
周遭便響起竊竊的議論之聲。
寧春草當初被聖上召進宮中之時,因為這是前所未有的恩寵,不少大人都大為驚異,也都留意了這件事。
此時她忽而這麼大聲的說出來,提醒著不少人都想起這回事兒來。
「是有個小娘子,被聖上召進宮,聽說,是睿王世子的小妾……」
「如今還哪裡有睿王!」
「是是,是那謀逆罪臣……她怎麼敢來宮中?」
守衛聽得議論之聲,猜測這事兒不小。不敢耽擱,連忙向上稟報。層層通報,直達天聽。
聖上很快就聽聞,寧春草來了。
有宮人從南宮門出來,接了寧春草,又從南宮門入得宮中。
「姑娘以前不是沒有進過宮,怎麼今日會跑到東朝門去?那裡都是朝臣進出的地方,女子不可入的。」宮人笑著問道。
寧春草垂著頭,低聲回道:「如今我待罪之身,貿然出現,不知有多少人惦記著我的性命,若是不聲不響的出現。只怕還未能給聖上磕頭請安,命都不在自己手裡了。」
那宮人聞言,掩口輕笑,「姑娘真是玩笑話,死牢姑娘都能安安生生的出來,還有什麼可怕的?」
寧春草抬頭看那宮人一眼,心頭有些忐忑,「能出死牢,乃是僥倖。」
宮人勾了勾嘴角,聖上等著她的大殿就在眼前,宮人抿嘴不再說話。
經過了這麼多是是非非,看到了以前看不到的許多事,寧春草再見到聖上之時,以前那種如父親一般的親切感,再也找不到了。
她終於相信蘇姨娘說的話,蘇姨娘說,她不是聖上的女兒。
這是真的,以前那種親切感,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人的一廂情願,總會騙自己,去相信不切實際的事情。
「罪女叩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寧春草行叩拜大禮。
聖上垂眸看著她,目光之中的神色也有些複雜。
半晌,聖上未開口,她也未起身,殿中安靜的不像話。
「罪女?」聖上終於開了尊口。
寧春草連忙點頭,「是。」
「你失手殺了嫡姐的事情,朕已經知道了。」聖上點了點頭,「那些事已經過去了,既是失手,朕也就既往不咎了,否則也不會聽聞你不在死牢之中,還任由你逍遙自在。」
寧春草連忙叩首,「謝聖上恩典。」
「究竟是睿王撈你出去。還是姜伯毅救了你,朕也都不追究了。」聖上緩緩說道。
寧春草心中無奈嘆氣,聖上總覺得一切都盡在自己掌控之中,他若是知道,救她出去的,其實卻是燕王。也不知會有何表情?
「如今朕肯見你,就是要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聖上眯眼說道。
寧春草叩頭,「謝聖上,請聖上明示。」
「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朕一向都很看好你。如今有這麼一個機會擺在你面前,朕不希望。你和那傻小子一般一根筋。」聖上說道,「朕要你去勸景珏,叫他娶周家的小姐,你肯去么?」
寧春草雖然在心中已經應聲點頭,臉上卻故意露出掙扎痛苦的神色,「聖上。這是何意啊……」
「你不明白?」聖上笑道。
寧春草連忙搖頭,「罪女愚鈍。」
「朕的親弟背叛了朕,可朕心中卻還顧念著他唯一的兒子。這是他唯一的後人了,朕也不希望,他就這麼枉死在獄中。倘若他能夠改邪歸正,安安分分的做個王公大臣,朕豈會容不下他?」聖上緩緩說道,「周家小姐,是朕為他精心選出來的嫡妻人選,最是合宜。只盼他不要辜負了朕的一片心,一番厚愛,可他卻總不能明白!朕這心裡啊……」
聖上嘆了口氣,看著寧春草。
寧春草垂頭,看著手掌下頭的地毯,地毯很軟很柔,上頭的紋路織就的十分漂亮。
她忽而想笑,想笑聖上。坐在那高高的位置上,防備著身邊的所有人,不累么?
以前相信睿王,因為燕王進獻了紫還丹,就懷疑了睿王。如今倚重燕王,卻又害怕燕王會成為下一個睿王,而故意放出景珏,給他爵位,給他強勢的外戚,來制衡燕王。
如此謀算,將人的感情婚事皆利用進去,真是費心勞神啊。
「罪女,明白了……」寧春草覺得感情醞釀的差不多了,便緩緩叩首說道。
聖上露出滿意笑容。「你若能勸他回心轉意,朕便赦免你的罪,叫你也能自在活著,只是……你同景珏,也是再無可能了。你可願意?」
寧春草在聖上的目光之下,握緊了拳頭。好似內心在做著強烈的掙扎,「願意!」
「好!」聖上笑道。
「那……林婕妤?」寧春草忐忑問道。
聖上笑容漸漸轉冷,「林婕妤同你,有什麼關係?」
寧春草張口結舌,「這……」
「罷了,」聖上搖搖頭,「你若是勸的好,朕便叫你見她!」
寧春草點頭應下。
在大理寺見到景珏之時,她險些認不出他來。
披散在身後的長發,鬍子拉碴的臉,滿是褶皺的衣服,哪裡是那個肆意張揚的玉面郎君?
「世子爺。」寧春草抓著鐵欄。猶疑的輕喚了一聲。
榻上坐著的人猛地一震,卻是轉過身去,沒有看她,只給了她一個脊背。
「你不是要見我么,我來了,你怎麼又不肯面對我了?」寧春草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