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臣……臣……」謝大人被同僚攙扶起來,甚至都還站不穩。
他不過是見兒子那小妾乖巧漂亮,討人喜歡,就在花園「偶遇」了幾次,悄悄摸了幾次手而已。其他的,他真的什麼都沒有做過啊!這種事情!聖上怎麼會知道?怎麼會知道?!
「好了好了,謝大人不用解釋了,朕是玩笑話,玩笑話嘛。」景珏笑了笑,拋給他一個你懂我懂的眼神。
謝大人臉上流淚,心裡滴血,真恨不得今天自己從來沒有出現在御花園裡。
今日出門一定沒有看黃曆!他怎麼這麼倒霉?
「你看,這些原本都是你們的家事,朕不該過問。更不應該拿到這裡,當著眾位愛卿的面說出來。叫你們臉上難看,惹人嗤笑。其實朕也不自在得很,好似朕很喜歡窺探你們的家私一般。」景珏連連搖頭,「朕很不喜歡這種感覺。想來眾位愛卿也是一樣。」
眾臣連忙稽首應是。
「將心比心,朕的後宮,朕的女人,也是朕的家私,朕自己的事情。你們如此,朕知道乃是你們關心朕,但這關心,似乎是用錯了地方,也用錯了方式。」景珏徐徐說道,「就像朕關心王愛卿的爹。和謝大人一樣,這樣的關心,處處透著讓人不舒服,不自在。」
「臣有罪……」王青和謝大人連忙跪地請罪。
「罷了,」景珏抬抬手,「今日寒食節,本是君臣同樂的時候,朕同你們投壺射柳,下下棋,賞賞樂。或吟詩兩首,或把酒歡歌,都自在的很。日後還是少做些自作聰明的事情才好。免得叫自己弄得難堪!」
「是。」眾臣應聲,心頭一陣后怕。誰的家裡頭沒有那麼點兒不好意思見人的陰私?若是都被聖上知道,拿出來說道一番,日後大家都不用相見了,出門都捂著臉才好。
謝大人還有些不死心。他們的家事,同聖上的家事怎麼能一樣呢?聖上乃是一國之君啊!聖上的子嗣關係著國之大事啊!
眼見謝大人似乎還要開口。
景珏倒是率先說道:「其實你小兒子那妾室,也沒什麼過人之處吧?朕瞧著,適才奉弓箭的小娘子不錯。你若喜歡,拿去同你兒子換也好,自己收房也好,光明正大,名正言順的。不比偷偷惦記要好么?你說是不是啊,謝愛卿?」
謝大人立時以頭觸地,再不敢開口了。
丟人,丟大發了……
寧春草沒有去湖中泛舟釣魚。
信手翻書之際,倒是聽說了御花園裡的熱鬧。
熱鬧還沒聽完,便聽外頭宮人唱和聖上駕到。
她還未來得及起身接駕,景珏便自己大步走了近來,一張玉面都黑沉著,氣咻咻道:「這一竿子愚人,正事兒不幹。管閑事管到朕的頭上來了!不叫他們丟丟臉,他們就不知道朕的厲害!一次兩次,朕都放過他們了,倘若再敢有下次,以為朕不敢摘了他們的腦袋么?」
寧春草笑著上前。「聖上若是為了我摘了他們的腦袋,那我只怕就真的是禍國殃民的妖后了!只怕他們更容不下我。」
景珏伸手握住她微涼的手,見到她,才忽覺陰鬱的心都明快了,心頭的烏雲也被她的笑容吹散,「手怎麼這麼涼?穿得太少了么?」
寧春草連連搖頭,「天都漸熱了,哪裡會冷?我且還覺得熱呢!你是被他們氣的心浮氣躁了,血氣上來,體溫太高。」
景珏也不由點頭,「還是見到你,才覺神清氣爽,你這溫度剛好,來給朕降降溫。」
這話說的頗有歧義,殿中伺候的小宮女們立時紅了臉。低著頭,默不作聲的躬身都要退走。
寧春草面色大窘,「說的什麼話?呸……誰要給你降溫……」
景珏嘻嘻笑著拉著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怎麼了?如此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寧春草立時更為窘迫,抬手輕捶他。
殿中伺候之人。卻已經盡都退了出去。
再沒有外人的時候,他們相處一點都不像帝王和皇后,倒更像是普通的夫妻,比普通的夫妻更為情濃。
殿中溢滿景珏的笑聲,和寧春草嗔怪的聲音,濃情蜜意的。
倏爾安靜下來,殿中卻略略有些空蕩之感。
寧春草有些悵然的輕輕嘆息,「當初就該想到的,我總不能永遠獨霸著你……」
「這是什麼話?」景珏的臉色立時沉了下來,「你信不過我?」
寧春草連忙搖頭,「這怎麼是信不過呢?我這是為你考慮……」
「你和那一杆子大臣有什麼區別?」景珏忽而有些生氣,「為我考慮?你考慮過我么?你是為我考慮,還是為帝王這個位置考慮?嗯?」
被他這般質問,寧春草一時竟無話可說。
四目相對,兩人之間沉默漸漸變得有些壓抑之時,寧春草才輕嘆一聲,「如今你就是帝王,為帝王的位置考慮,和為你考慮有什麼不同么?」
景珏很認真的搖頭,表情一絲玩笑的意味也無,「自然是不同的,為我考慮,就不需管我是什麼身份,只管我這個人,我需要什麼。我心中所想什麼。若是為帝王這位置考慮,那就不管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是誰,只看一個帝王應當做什麼,需要什麼!」
寧春草沒想到,他如今已經經歷了這麼多,已經成熟成長了這麼多,可較真起來的時候,還是這般的孩子氣,同以前一模一樣,叫人無可奈何。
景珏倏爾也嘆了一聲。抬手揉了揉她的頭,「將這一切都交給我處理,我不會叫他們煩擾到你,你只需要保證自己不會受他們的影響,不會因此影響了自己的心情就好,行嗎?」
他為她考慮的如此周到,為她抵擋來自大臣們,來自外界的一切壓力,只叫她安心開心的做他的妻。她還有什麼不滿,有什麼可苛求的呢?
寧春草重重的點頭,「好,你以前說,你不會愛人,不懂得如何對一個人好,我看你懂得很。」
景珏勾了勾嘴角,「還不夠呢,我還正在學習中,只望你有耐心一直看著,享受著。」
寧春草的心忽而就被填的滿滿的,日後的路還很長,他們可以攜手走過很多,經歷很多。如今,不過才剛剛開始而已。
君臣在御花園裡發生的事兒,凌煙閣閣主姜伯毅也通過某些渠道,秘密的知道了。
他無奈搖頭,景珏的性子,還真是老樣子。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一點情面都不給王青和謝大人留。謝大人畢竟那麼大年紀的人了。
「聽聞謝大人第二日便告病在家,已經一連三日沒有上朝了。」隨從在一旁拱手稟道。
姜伯毅微微點了點頭,目光變得有些幽暗深沉。
他嘴角的笑意,也不知何時竟漸漸斂去,一絲也看不到了。
「我要進宮一趟。」姜伯毅緩緩說道。
隨從頷首問道:「是求見皇後娘娘,還是求見聖上?」
姜伯毅眉宇微微蹙在一起,「見……聖上。」
隨從領命退下。
姜伯毅同景珏,雖然如今不共處一處,一個是江湖門派閣主,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可兩人的來往,卻比以往更加密切。
凌煙閣生意遍布天兆及周邊。消息四通八達。可謂景珏在朝堂以外的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