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衙內(7)
「富安,你快走幾步,去前面躲起來。」
高衙內腳步不停,面色如常,嘴角微動地輕聲說道。
富安又是一愣神,卻對高衙內言聽計從,點一下頭,快步朝前走去,很快消失在了梧桐巷子里。
身後的腳步很輕,高衙內走得慢,身後的腳步跟著慢下來,快走兩步,身後的腳步也跟著加快。
高衙內不動聲色,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耳朵卻早已豎起,關注著身後的動靜,當腳步聲距離他身後不到半丈,高衙內猛的一轉身,也不待看清身後來人,狠狠一腳踹了過去。
身後那人雖是尾行跟蹤者,反倒被高衙內這突如其來的轉身嚇了一跳,他雙手撐開一隻大麻袋,正作躡手躡腳狀,要在身後朝高衙內的腦袋罩下去,突覺小腹一疼,已重重挨了一腳。
將跟蹤者一腳踹翻在地,高衙內沒有絲毫停頓,猛的撲上去,一屁股坐在對方的肚子上,用拳頭狠狠砸對方的臉。
「嘭嘭嘭......」
拳拳到肉,尾隨者根本來不及抵擋,只發出一聲短促的痛呼,已被高衙內扁成了熊貓眼、大豬頭。
「別......別打了,在下......我是袁小侯!」
已被揍成了豬頭三的尾隨者,痛苦地喊了一句。
「嘿嘿,我打的就是你!!!」
高衙內蓄了力,咚咚又是兩拳,打得袁小侯眼冒金星,差點昏死過去。
「跟我玩這一手,不知道本衙內是打悶棍的祖宗嗎?拜託你專業一點、用心一點好不好,打悶棍好歹也找根棍子啊!」
高衙內騎在袁小侯身上,一通亂拳,後者鼻子也歪了,眼睛也腫了,門牙掉了好幾顆,凄慘無比。
「袁小猴(侯)?你就是孫大聖,本衙內也要揍得你滿地找牙!」
高衙內不依不饒,狠狠捶著袁小侯的臉,十幾拳下來,袁小侯早已面目全非,現在恐怕連他親媽都認不出是袁小侯了。
這時候,富安已經從前面折了回來,看著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豬頭人』,吃驚問道:「賊子何人?」
「袁小侯!」
高衙內頭也不抬,繼續開扁,嘴裡還罵罵咧咧:「孫子,居然敢陰我,真是茅坑裡點燈......找屎!」
富安看著高衙內一拳拳猛砸下去,頓覺心驚肉跳。
「富安,別愣著,把麻袋收好,那是證物,再去找條繩子過來,一會兒把他綁了,報官去!」
高衙內理直氣壯,他畢竟是太尉高俅的『兒子』,膽敢向他下黑手,又有麻袋作為物證,富安作為人證,人證物證具在,就是把富安活活打死,也沒人能治高衙內的罪。
今天,高衙內是真的下了狠手,一則泄憤,更重要的目的,則是立威。
——蔡瓊等人倒也罷了,就連袁小侯這等貨色都敢欺負『自己』,以後還怎麼在汴京混?都怪『高衙內』這鱉孫,以前太不中用,就知道欺負平頭百姓,在上層圈子裡一點地位都沒有,害自己魂穿奪舍之後,還得給他擦屁股。
高衙內越想越生氣,越生氣拳頭越重,把個袁小侯揍得都開始翻白眼了......
「敢陰我,日你妹!」
「你妹的......打死了!」
高衙內一邊打,嘴裡還罵上了。
「別......別打了,看在我妹的份上......」
袁小侯牙齒崩了好幾顆,嘴裡漏著風,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地說道。
高衙內都被他給氣樂了。
——你妹的,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像袁小侯這麼不要臉的。為了少挨揍,居然連自己的妹妹都能出賣,實在無恥!
高衙內舉起拳頭,又一拳便要落下。
「衙內,再打要出人命的。」
富安在一旁,一臉為難,欲言又止地勸說道:「看在他妹的面兒上......衙內饒他一條小命吧!」
「啊?!」
高衙內高舉的老拳,愣在了半空中。
「富安,你此言何意?我與他妹妹......?」高衙內驚疑出聲。
「衙內與侯小姐的事......總之,露水夫妻也是情,這個......」富安抓耳撓腮,努力在表述著什麼。
高衙內頓覺頭大如斗,這一拳是無論如何也揍不下去了。
鬧了半天,原來『高衙內』真和袁小侯他妹有一腿啊,這叫什麼事呢!雖說這些事其實和自己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可除了自己,誰知道?誰相信?
造孽呀!
高衙內,你這孫子盡給我惹事,穿越附體在你身上,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不管怎麼樣,袁小侯畢竟是自己的便宜『野』小舅子,高衙內睡了他妹,還把他扁成了豬頭,這可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高衙內悻悻地起身,擦了擦拳頭上的血跡,無語地喃喃道:「你妹......我日!」
富安側目偷瞧了高衙內一眼,心想:衙內真性情,真人也!當著他的面,說要和他妹那啥......牛掰!
袁小侯腫得只剩一條縫的眼睛里,除了驚恐,便只有怨毒。想必,高衙內和他妹的事,讓他和他們家都耿耿於懷。
「衙內,還送官嗎?」富安小心翼翼地問道。
「送你妹......不送!」高衙內沒好氣地說道。
富安認真地答道:「衙內,富安無妹,只有家中七旬老母......」
「滾球!」
高衙內感覺自己真的快要瘋了。
「袁小侯,今天就饒你一回,以後再敢陰我......」
高衙內想說幾句狠話,卻怎麼也狠不起來——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畢竟和人家妹子做過羞羞的事,睡了人家的親妹紙,還威脅大舅子,這可實在太不厚道了。
袁小侯艱難的從地上爬起,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沫子,惡狠狠瞪了高衙內一眼,趔趔趄趄地轉身跑了。
「衙內......」富安低喚了一句。
「你妹的......憋說話!」高衙內手掌捂著額頭,痛不欲生、生無可戀地說道。
富安站在高衙內身後,垂首不語。
高衙內深呼吸了好一會兒,才稍稍平復了一些紛繁雜亂的情緒,掃了一眼地上的大麻袋,對富安說道:「帶上麻袋,走!」
7
高衙內躺在大床上,胡思亂想了會兒,又在心底里問候了判官他娘五百遍,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已近晌午,高衙內匆匆洗漱了一番,剛用完早餐,富安便從外面走了進來,作揖請安。
「衙內,陸虞候陸謙在府外求見......他已拜訪多次,說不定有什麼要緊的事,衙內是不是見他一見?」富安再次拱手道。
陸謙?
高衙內眉宇間閃過一抹厭惡,不悅之色稍作停留,便悄無聲息地化開了,淡然掃了一眼富安,似笑非笑地說道:「富安,你與這陸謙關係匪淺吧?」
富安怔了一下,心中暗想,要論和陸謙的關係,衙內你才是排第一的吧?我富安就是個跑腿的小跟班,陸謙才是您高衙內的『狗頭軍師』,之前你二人一拍即合,陸謙給你出的那麼多壞點子,不知禍禍了多少的良家小媳婦,此時怎又說我與陸謙關係匪淺呢?
富安一下子糊塗了,也不敢明說,只一個勁兒地傻笑。
「說吧,今兒又收了他多少好處?」高衙內似笑非笑地問道。
富安也不隱瞞,老實地回答道:「二兩銀錢......」
高衙內是學歷史的,知道二兩銀子的多寡,若放在現代,相當於一名普通公務員一個月的工資了!
「陸謙好闊綽的手筆!」
高衙內笑了笑,他知道陸謙此番找他,所為何事——自告奮勇坑朋友,讓高衙內玩他朋友的老婆唄!林沖就是個睜眼瞎,有眼無珠,交到這種人做朋友,倒了八輩子血霉。
林沖,陸謙......
高衙內心思電轉,電光火石之間,心中已有了主意。
「去告訴陸謙,下午末時正,來府上見我。」
高衙內換算了一下古代時間,準備讓陸謙下午一點再來太尉府見自己。
「是,衙內!」
富安收了陸謙的好處,事情辦成,歡喜地邀功去了。
等富安出去了約莫半柱香的工夫,高衙內一招手,喚來了一直站在角落裡的丫鬟娟兒。
娟兒對高衙內這位『主子』,極為害怕,站在房間的角落,希望高衙內將她徹底忽視才好。可惜,事與願違......
娟兒硬著頭皮,惶恐地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金蓮微步,來到高衙內的跟前,深深一福。
在劫難逃,此番是絕對在劫難逃了......
娟兒的心中,一陣絕望。
——大牛哥,娟兒......娟兒對不起你。
娟兒溫馴的目光里,突然閃過一抹決絕之芒,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突然緊了緊,握著袖中常年藏著的剪刀,心中大定!
高衙內幾次三番對她欲行不軌,雖都未曾得逞,但她一直防備著,能避開盡量避開,希望高衙內能將她當作一團不存在的空氣。
可她自己也明白,自己這位『主人』的脾氣秉性,只要還在太尉府做高衙內的貼身丫鬟,總有一天會遭到『毒手』。
所以,鋒利的剪刀,她從不離身,一直藏在長袖內。
看來,今天是要魚死網破了,刺殺了高衙內,她必死無疑,但為了自己的貞潔,為了大牛哥,娟兒不惜玉石俱焚!
掃了一眼低著頭,俏臉陰晴不定,忽而決絕、忽而悲傷、忽而暗暗咬牙,右手縮在衣袖中,似在摸索什麼東西的丫鬟娟兒,高衙內突的笑了......
「你知道禁軍教頭,林沖的府宅在哪嗎?」高衙內突然問道。
娟兒一怔——林教頭?問我這個作甚?難道,是我想歪了,衙內不是想輕薄我,占我的身子?
「叮噹......」
娟兒心頭一松,手上也跟著一松,一把鋒利的大剪刀,就這麼落在了地上......
這一聲翠響,猶如晴天霹靂,在娟兒的心頭炸響。
她的臉色,死灰一片,心下已經瞭然,明年的今日,恐怕就是自己的祭日了。
高衙內側目看著地上明晃晃的大剪子,又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丫鬟娟兒,臉上竟沒有一絲意外之色。
高衙內不但沒有惱羞成怒,眸子里反而閃過一抹欣賞之意。
「去吧,告訴林沖,本衙內要見他,令他速速來太尉府相見!」
高衙內語調平和地說道。
娟兒抬頭瞥了一眼高衙內,又迅速低下頭去,不出聲,心中卻滿是困惑。
「還愣著作甚?捨不得離開,想留下給我暖被窩嗎?」高衙內似笑非笑地問道。
娟兒這才回過神來,確定了高衙內要放過自己。
她來不及多想,連身稱是,看了一眼地上的剪刀,想撿又不敢撿,彎著腰便要退出門去。
「把東西帶走......本衙內衣服需要縫補,自會提前告知,無需時刻隨身攜帶針線剪刀......只此一次,下不為例,記住了嗎?」高衙內的聲音,突然變得冷酷起來,很認真地說道。
娟兒忙彎腰拾起剪刀,又藏回袖中,臉色慘白,頭都不敢抬,口中連連稱是,慌忙退了出去。
一出門,娟兒踉蹌地快走了幾步,過了轉角,無力地倚在牆上大口喘氣,額頭上汗如雨下,最後竟倚不住牆,乾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麼回事?他為什麼會放過我?就算傻子也能看出我藏剪在袖欲行刺殺的,他不但不懲罰我,居然還幫我找借口開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什麼陰謀?
娟兒心亂如麻,在地上坐了好一會兒,才積蓄力氣起了身,失魂落魄地出了太尉府,路過街邊一口老井時,將藏在袖中的剪刀拋入井中,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娟兒一路打聽,終於來到了林沖府上,傳達了高衙內的邀請,不作停留,悄然離去。
接待娟兒的,是林沖家的娘子,她親自將娟兒送出了門,笑容可掬,禮數周全。
娟兒剛走,林家的大門便緩緩合上,木門每合上一分,林家娘子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一分,等到木門徹底合攏,林家娘子面沉如水......
她一向給人以居家小婦人的恬靜溫馴印象,此時眼中寒芒如織,氣質大變,猶如高高在上的王!
她的身後,悄無聲息地出現一名英武的中年男子,生得豹頭環眼,身長八尺,劍眉星目,顎下燕頷虎鬚,不消說,此人正是八十萬禁軍總教頭——林沖!
張貞娘沒有回頭,已知身後來者何人。
「高衙內派人喊你過府一敘......你怎麼看?」張貞娘頭也不回地問道,聲音冰寒刺骨。
君為臣綱,夫為妻綱。
莫說是賢淑的林家娘子,八十萬禁軍教頭的夫人,便是市井中的普通夫妻,也不至於如此不懂禮數,背對著丈夫,這般冷冰冰地和自家相公說話。
然而,林沖似早就習以為常,臉上不但惱色全無,即便是在張貞娘身後,明知她根本看不到自己,卻依然面露恭敬之色。
「星主,這廝此番叫我入府,定是與星主有關!這狗東西垂涎星主美色,幾次三番欲行不軌,真真該死!!!」林沖義憤填膺,憤然說道。
他沒有叫張貞娘『夫人』、『娘子』或者『貞娘』,而是用了『星主』這個聽起來很古怪的稱呼,說話的口吻,更像是下屬向上司的彙報,而非夫妻之間的平常交談。
「高衙內這色膽包天的狗東西,居然敢對星主您心存歹念,只需您一聲令下,林沖絕不讓他活過今晚!」林沖濃眉一挑,殺氣頓現,卻又馬上收斂了。
張貞娘的語氣依舊冰冷如霜說道:「無妨!區區螻蟻,無需理會,莫要因小失大,壞了爺爺的大事!他老人家以天下為棋局,我等絕不可節外生枝。」
「可是......」林沖似有不甘。
「嗯?!」
張貞娘猛的轉過身來,冷冷掃了林沖一眼。
林沖嚇得一哆嗦,忙抱拳道:「屬下該死,請星主責罰!」
「罷了!」張貞娘揮一揮手,冷聲道:「你速去太尉府,探一探高衙內意欲何為,記住,為了爺爺他老人家的『天下棋局』,不到萬不得已,必須隱忍!」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