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師出有名
萬物蘇醒於晨曦之中,流水淙淙,洗滌著最後的一道浮塵。群山萬壑、雲霧繚繞。聖人之於天地間,唯有山中秀林,林中俊傑,一方凈土、一念清逸。
凌雲山,好一個寧靜以致遠之地。
昔日二人讀書之聲變得三處郎朗之音,劍影中,卻是二人陪練,一人獨舞,原本學藝不精的仲姝,卻要時常教授他的這個新師弟。
後院的廚房裡,穆大娘早早開始忙活,她不需要讀書練劍,但一文一武亦要五穀雜糧、雞鴨魚果。灶火紅紅,菜蔬青青,煎炸烹炒之聲中開啟了凌雲山中最為美妙的一日。
不管何地,無論何處,活力與生機,永不能凋落。
這一日,凌雲子喚的三徒共聚於木亭之下。難難變為仲逸,他有話要說。
「今日就一件事」,凌雲子對他三個徒兒道:「你們說說,為師為何要收仲逸為徒?」。
三人中師兄最大,仲啟先開口道:「徒兒認為仲逸師弟知恩圖報,師父對他有救命之恩、收留之情,得知「歹人」對凌雲山不利,能冒險前來報信,是為報恩」。
「嗯,我,我認為是……」,仲姝眨眨眼睛:「師弟初次上山是機遇巧合,二次上山亦因一個緣字,他與師父有師徒之緣」,現在都「師姐」了,仲姝頗為自得。
仲逸,????不知何故,突然想起第一次上山時的情景,甚至於義中村、大白駒……
四人三言,凌雲子繼續道:「無德無才之人不可用;有德無才之人難重用;有才無德之人擇而用,但難堪久遠。唯有德有才之人方可用、且可大用」。
「仲逸身無分文、重病纏身之時上山,打雜兩年無怨言;雖無去處卻不願乞留于山上,下山之時棄金而不取。重所託,不忘本,得知凌雲山「有難」,自知勢單力薄而不逞匹夫之勇,懂得智取,但未將「惡人」至於死地。
不怨不恨是為德,重情輕利是為德,小小鐵骨是為德,謀略當先是為才,有德有才,可謂可塑之才」,凌雲子一語道破。
仲逸大驚:自己的抉擇,才是師父決定收徒的抉擇,能拜於凌雲子門下竟是如此。
師父真是高人啊。
「為師希望你們謹記門規,修德修才、虛懷若谷,方能有所作為」,說罷,凌雲子再次囑咐道:「你們三人要同心協力、共同進退、方能有始有終」。
……
一株幼苗,植於沃土,甘露之下,清風之中,仲逸正沐浴著那乾淨而又溫暖的陽光。
古人之經驗、當世之形勢,兩者結合就是謀之源。謀略之道有高有底:社稷為重、造福萬民,一國通謀之幸,一生一世之功則是良謀……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一己私利、公私摻雜以偏私,視陰損如常、唯功成可圖,一城一池之利,一時一段之名視為惡謀……
……
除吃飯睡覺以外還有別的事可做嗎?
此刻,仲逸終於找到了答案。
唯獨夕陽西下,獨處於夜空之中,仲逸還是會想起老姑,想起自己的爹娘------他最牽挂的事。
有一日他忍不住去找凌雲子,道出心中的疑惑:「師父,徒兒的老姑似乎隱瞞了什麼,不,她一定是隱瞞了什麼,弟子是這樣認為的,故想回趟義中村看看」。
對於仲逸的身世,早在他初次上山之時,凌雲子就曾聽聞,此刻他反應一如既往般平淡:「如你所說,你老姑本是一個村婦,自不會過分偽隱與修飾,若她知情,完全可以實言相告。
若她的話經不起推敲,則此事背後定有隱情,她所說越是經不起推敲,此事隱情越大」,凌雲子一言以蔽之:「你的這位老姑,她也許根本不知你爹娘真正的下落」。
仲逸聽的師父此言令他汗顏,思忖許久只得問道:「那弟子該怎麼辦?」。
「放心吧,義中村人雖愚昧,卻是善良,他們絕不會成為你尋至親的障礙。所謂生死有命,分分合合本是一場緣分,既你已到凌雲山就好生靜修,時機一到為師自會許你下山,到時能否與他們相逢就要看造化了」,凌雲子正欲轉身離去,卻留下一句:「若你此時心智不定,雜念過重,那勢必學無所成」
望著凌雲子的背影,仲逸幡然醒悟:若學無所成,如何尋得爹娘?即便尋得爹娘,如何保護他們?
那一刻起,仲逸再也不是那個小難難了。
光陰如流水:寒來暑往、四季更替、周而復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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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行萬里路不如閱人無數,仲逸已學藝三年,仲啟就不要說,為師打算帶你們下山-------行萬里路,各自有何感想?」,三年後凌雲子再次提出下山,不過這次不是他獨自一人。
在仲逸的眼裡,師父固然是一個智者,但他認為人還是要回到芸芸眾生當中,那怕是市井之路。雖然庸俗,但也是有滋有味、有血有肉。
或許師兄與師姐尚有同感,年紀使然,是故師父的這個決定真是「舉山同慶」。
「師父說是要行萬里路,看樣子一定要走不少地方,那也一定能見不少人,到時我便可伺機施展所學之本領」,仲逸心裡想著,不覺的笑出聲來。
「徒兒謹遵師父之命,只是不只師父準備何時啟程?」,仲啟言此,仲逸這才回過神來,急忙收起笑臉。
「明天就動身,你們先去準備一下」,說完,凌雲子便轉身準備離去。
仲逸急忙問道:「師父,怎麼沒有提到我師姐?難道她不與我們同行嗎?」。
「她一個女兒身,路上多有不便,留在山上正好與你她穆大娘作伴」,看樣子凌雲子早有安排。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小小的遺憾,仲啟與仲逸知道無人可改變師父的決定,便沒有堅持央求凌雲子。
而同樣知道規矩的仲姝,自然也極不情願的接受了這個決定。
「你們須將自己在路上所見所聞、尤其是有趣的事記下,上山後講與我聽」,仲姝對自己的師兄弟同樣有的她的囑咐。
仲姝的囑咐,仲啟與仲逸自是非常樂意執行,三人不能同去心中各有些許遺憾,仲姝的這個提議正能彌補此空白。
誰料想仲姝還附有條件:「你們倆不許商量,各自記錄各自認為有趣之事,上山之後分別講於我聽,看誰能把我逗樂?」。
仲啟仲逸各自一聲「遵命」,算是正式「領命」。
仲姝已是十三歲的少女,言語中已懂分寸,面有嬌羞而心思卻無限關切,那怕是精心梳理的髮髻之下紋絲不亂的髮絲,衣角微微些許雜質都會立刻蹙眉。
面對整日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的師兄弟,她一顆少女之心難免會微微一動,仿若小河中一塊碎石落入,些許漣漪后早已沉底,但內心的微波卻久久不能平靜。
論時間,師兄與自己更為熟悉,到了凌雲山,仲啟就是自己的大哥哥,無論何時、何事都可作為自己無理取鬧的對象。
仲啟年長兩歲,感覺卻遠不至此,時光流淌、時過境遷,仲姝甚至都感覺近兩年來師兄身上有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但是這絲毫不影響他對師兄的信任於依賴,如同與凌雲山的感情,多年的習慣和熟悉已經很難改變。
仲逸的出現則像是一盤菜肴里的佐料調味,沒有它吧,總覺得索然無味,可若只有它吧,似乎也意猶未盡。
仲姝總覺仲逸這個師弟很容易滿足:一頓飯就能樂呵呵的高興半天,一本書那麼點字能反反覆復讀一年,天天第一個早起習武,可長進不明顯,連她這個師姐都打不過。
但此弱彼強,人各有所長:仲逸雖不擅長武功,但在文略方面悟性極高,每次都能將師父所講領會到位,絲毫不遜色於師兄。
他這個師弟早已是那個奄奄一息的難難,或許是早年的悲慘經歷讓他覺得活著都是一件極為不易之事,對這裡的一草一木格外珍惜。
情緒可渲染,仲姝每次與仲逸在一起時都感覺自己也跟著樂了,雖是同齡,但自己畢竟是師姐,在某種程度上說,對仲逸和仲啟都一樣:一種凌雲山特有的師兄弟之情。
「沒有準備,看他們誰能與我想的一樣,誰能了解我更多一點?」,自認為鬼靈精怪的仲姝對自己的這個想法非常的滿意,她心中暗暗竊喜:此舉正好可以檢驗我的師兄弟。
衛叔叔?,次日清晨,那個曾經的獨眼龍,那個「惡人」,如同這朝陽般令人眼前一亮,他再次出現在凌雲山上。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衛叔叔每次都是在關鍵之時站的師父身後,此次下山遠行,自然也就不例外了。
一如既往的青青湖水,兩岸蒼翠鬱郁,仲逸這次再也不必擔心無處可去,更不懼那黑心的店小二……
正如飛鳴的雲雀,仲逸享受著那種自由與歡快,久違的祈盼,今日終於是要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