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3章 何以立威?
對一人而言,最幸福之時,莫過於能做自己最當做之事,而不是為遷就他人或財物而身不由己。
當初,仲先生可做縣令的主,但這非他本意;若一當鋪日進斗金,但這位仲少東家從不為稻糧謀。
翰林院乃天下讀書人夢寐以求之地,而仲侍讀卻從來不是真正的讀書人;鹽課提舉司肥的流油,但仲提舉的計劃何止於此?
如今則大為不同:兵部侍郎,此次大軍的統兵之將,這才是仲逸的心中所想……
這日一大早,天朗氣清,都督府校場,兵甲林立、將士們嚴陣以待。
各路人馬到齊,身為兵部侍郎的仲逸緩緩走上木台,開始訓話。
「諸位,此次出征剿滅進入腹地的倭賊,連同西北的韃靼、東北的女真,西南的緬人,還有東南沿海尚未靠岸的倭賊虎視眈眈,此戰事關我大明之威、我大軍之威」。
一陣風過,仲逸其聲如風道:「此戰,只許勝、不許敗。否則,我們無以向朝廷交代、向萬歲交代,更無以向大明子民交代」。
「必勝,必勝……」。
木台下,將士們喊聲連天。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而大軍出必軍令先,否則,逢戰必敗。
按照旨意,仲逸有遴選將領的權利,這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兒。
「衛司指揮使林宗武、英千戶所千戶譚遼、副千戶周通,糧草督辦兼戶部主事李序南、參軍兼都察院僉都御史樊文予聽令」。
仲逸開始點將,眾人立刻上前。將士們對這些人並不陌生,尤其英勇千戶所的人,前兩次皆在剿滅北虜南寇時見過,並不陌生。
此次這個衛司是臨時組建,所屬將士大多也之前參與過南北之戰,尤其林宗武、仲逸的大名,幾乎無人不知。
林宗武以正四品指揮僉事領正三品衛司指揮使,仲逸以正四品領兵部侍郎,至於督辦的李序南和監軍的樊文予,想必在此戰大捷后,皆能官升一級。
至於英勇千戶所,本就已擴充為十一個百戶所,皇帝的重視不言而喻。
兵不在多在於精,將不在勇在於謀,而在仲逸看來:這支兵馬既要忠勇,更要善謀,只是大家各司其職而已。
糧草自備,這簡直史無前例,不過皇帝畢竟重視戰情,所用兵器皆是最為精良,否則,連重新打造的時間都來不及。
英勇千戶所一向裝備精良,這是人所皆知的,有人笑言:此戰之後,英勇千戶所恐怕要更名為英勇衛司了,同樣擴充一個千戶所,剛好六千多人。
片刻之後,程默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了進來,邊走便喊道:「仲大人,糧草皆已備好,已拉到城外,可隨時隨大軍出發」。
如此一說,人群中一陣沸騰,如得一定心丸。
毫無疑問,程默這個從翰林院就開始的鐵杆跟班,此次也不例外,將作為仲逸隨從,隨軍而行。
李序南為糧草督辦,聽到這個消息立刻喜道:「太好了,我正愁這事兒呢,可是,你們是如何這麼快籌到糧草呢?」。
程默望望仲逸,一臉笑意道:「這呀,還得多虧仲大人,他派人向京城大商戶挨個去說,大家聽說朝廷要派兵剿滅倭寇,不少人慷慨解囊,自願捐銀捐糧」。
李序南頻頻點頭,程默繼續道:「僅是如今堆放在城外的糧草就可以支撐我們三月所需,後面還會源源不斷的補上」。
聞得此言,眾人再次歡呼。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連肚子都吃不飽,還怎麼打仗?
「只是……」。
程默見眾人興緻正好,卻面露難色道:「只是,我們一名百戶大人……」。
眾人立刻安靜,仲逸卻反問道:「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程默吞吐道:「是這樣的……我們今日去一家商戶家運糧,人家本來打算給十麻袋……結果那位百戶大人見這家糧食頗多,……便多要了五麻袋……人家不許,結果……就把人給打了」。
仲逸怒斥:「這個百戶現在人在何處?被打之人傷勢重不重?」。
程默怯怯道:「打的倒是不重,被我們給拉開了,他……人就在外面候著」。
仲逸略頓一下,而後轉身向李序南道:「李大人,你速到城外,將糧草備好,大軍馬上出發」。
李序南立刻領命而去,這時,仲逸卻對樊文予說道:「樊大人,你身為監軍、執掌軍紀,這位百戶大人,該怎麼處置?」。
樊文予微微一愣:該怎麼處置?我不還得要問你仲老弟嗎?
這或許是多年以來的習慣,從蠡縣縣衙就開始,樊文予的重大決定,務必要和仲逸商議一番。
『該怎麼處置?這是你監軍的職責,朝廷不是有規制嘛,軍令如山』。
仲逸緩緩上前道:「依軍令行事,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片刻間,那名百戶被匆匆帶了上來,臉上似乎並無多少怯意。
「丁百戶,你好大的膽子,商戶捐糧全憑自願,你豈能強取,這與強盜何異?」。
仲逸冷冷道:「拖出去,斬了」。
斬了?
樊文予一個踉蹌,急忙上前道:「仲大人息怒,大戰在即,不宜斬將啊」。
仲逸怒而不言,樊文予心中明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再也無法向這位昔日仲先生請教高招,只能自己解決了。
「大家聽著,丁百戶觸犯軍紀,本該問斬,念及大戰在即,眼下正是用人之際,死罪可免」。
樊文予頓頓神,大聲說了一句:「拉下去,打二十軍棍」。
人群中一陣唏噓,那丁百戶卻不以為然道:「就這麼點事兒就打我?我是有軍功的,而且,你們知道我是什麼來頭嗎?我叔父那可是都督府的……」。
不容分說,仲逸飛速衝下木台,徑直上前,從軍士手中操起軍棍,一腳將其踢倒在地,軍棍順勢而上,打的皮開肉綻……
眾人汗顏,片刻后,仲逸將木棍扔下道:「還剩十軍棍,棍棍見血,一棍都不能少」。
行刑官立刻操起木棍,又是一陣慘叫……
末了,他叮囑道:「行刑后立刻將其拉到大街上,向那家人道歉,當著街坊鄰居的面」。
樊文予心中暗暗叫好,他這才明白:仲逸此舉何止換回千百糧草,又有誰不願意主動捐納呢?
不立威,何以為將?
不殺你已經仁慈了,慈不掌兵嘛……
「弟兄們,此戰之後,每人可得賞銀十兩,傷者二十至五十兩不等,戰死者,家屬得白兩,這筆銀子,仲某人自己掏了」。
仲逸指著兵部的方向道:『銀子就在兵部,大戰凱旋后立刻兌現』。
「必勝,必勝」。
大軍中又是一陣歡呼,連聲音都顯得那麼軍紀嚴明。
這時,仲逸猛地拔出佩刀,聲色俱厲道:「出發……」。
按照之前的探查,倭賊在遠田縣一帶出現,也就是雲歌所在的九龍嶺,按照朝廷旨意,仲逸的大軍也就先駐紮在這裡。
數日後的一個傍晚,猶如當初在江邊大戰倭賊時,仲逸一個人再次來到九龍嶺。
他心中再清楚不過:這個時候,雲歌是不會出現的,而九龍嶺也不是真正的戰場,倭賊知道自己暴露后,必定會轉移落腳之地,這是再簡單不過的。
眼下,西北的韃靼、東北的女真、西南的緬人,還有東南沿海尚未登岸的倭賊,都在盯著這支六千多人的兵馬:一旦他們與這批進入腹地的倭賊交戰失利,他們必從各處瘋狂殺來。
據英勇千戶所探查:此次潛入腹地的倭賊有五萬之餘,當然其中也包括其他勢力,僅從兵力而言,果真十倍於我軍。
仲逸心中早就盤算過無數遍:若是能以一當十全殲這股倭賊,那麼其他方面的敵軍便會不攻自破,大明之危可解。
眼下,天下所有眼睛都在盯著這裡、盯著這位年輕的不能再年輕的兵部侍郎——仲大人。
「雲歌,你在那裡?你還會出現嗎?」。
仲逸自問一句,不由的自笑道:「也罷,你還是不要出現的好,否則我或許要奉旨將你們一舉拿下了」。
江邊似乎有異動,林中鳥雀開始胡亂的撲騰,仲逸立刻警覺起來。
這個地方真有點邪乎,動不動就會出現人馬、不少的人馬。
不大會兒的功夫,一行人馬,大約有百人的樣子,隱隱橫在眼前。
「哎呀,仲老弟,是我呀」。
聽到這個身影,仲逸便又將手中的長劍收了回去,緩緩上前。
「石大哥,你們怎麼來了?」,仲逸開始一臉驚訝。
「我們怎麼就不能來?這樣的好事,豈能少的了我們?再說了,你不是向萬歲舉薦我了嗎?」。
石成笑道:「不過呀,此次萬歲只派了一個百戶所,也就一百多人的樣子,說是要協助仲大人打好這一仗,順便查查是誰將這些倭賊引到腹地,還有……那些敵軍是怎麼串聯起來的?」。
仲逸微微點點頭:看來,在關鍵時刻,皇帝還是相信他的錦衣衛。
是的,錦衣衛不屬於任何一人,除非皇帝。
「太好了,如此,我們便又可並肩而戰了」,仲逸輕鬆道。
石成立刻進入狀態:『據可靠消息,九龍嶺一帶已沒有倭賊,他們已向東南一帶撤去』。
果真是錦衣衛,消息永遠是那麼靈通。
仲逸沉思道:「既然如此,我們就一路向東南方向追去,直到追上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