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斷指（一）

深秋的天氣扎人的涼，好象接近冬雪一般。當清冷的月明掛天際，人們進入夢鄉。一抹俏麗的身影在青瓦院中緩緩移動。

印小楠細微的喘息，顯得很小心。寬大的厚衣遮蓋了大部分曲線，她蒼白的小手在耳朵上揉了揉，似乎耐不住這寒冷，又像被什麼誘惑，躡手躡腳出了院子，在漆黑的蒼穹中，順著蜿蜒的羊腸小道向前走。

這女人夠野，大半夜還出來鬼混。雖對此不屑，虛莫仍悄然的跟蹤著，從她身上一定能查出印韶天的蛛絲馬跡。

突然發現她身後又多了一名跟蹤者，是白天那個啞巴，原來他會武功看上去還不弱，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虛莫眼波暗斂，趣味更加濃厚，於是鬼使神差的跟在這兩人身後。

一隻貓頭鷹在樹上怪叫兩聲，將氣氛彰顯得愈發詭異。小楠脖子不禁往衣領中縮了縮，清澈的眼睛努力捕捉黑暗中的一切動向。今天是分別後第四年天氣真正寒冷的第七天，為什麼那個陌生叔叔沒來找她？這可是十幾年來，對方第一次失約。

難道發生什麼意外？啊呸呸~~~阿彌陀佛保佑，我剛才是瞎想的，不算數！！

步燁騫也說不清楚為什麼要跟蹤她，只覺得深更半夜一個女孩子出來晃不太好，說穿了是他自己好奇。

原來印韶天已經嗅到危險的氣息，虛莫，不，應該是度朝曲轉動了一下黑眸，確信愁游山一帶是對方徘徊的據點，估計那叔侄二人已經不止一次相約。他暗暗冷笑，逼你現身的方法很多。對付絕煞與昭信他已有十成把握，目前剛好有精力對付印韶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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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葉林

「主人急詔，有何吩咐？」渾身散發冷酷氣息的男子單膝跪地領命。

「錦德，明日酉時，愁游山下的九里小路上，剁掉印小楠一根手指，讓蒼狼戴著它好好暢遊一番愁游山。」

「印韶天無情冷漠，不大可能為此事露面涉險？！」錦德不肯定主人這招會奏效。

「不試試怎麼知道？這樣不正好可以了解印小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嗎？」

背過身，他眼睛微微一眯，長而密卷的睫毛更緊湊，豐美的雙唇卻露出像狐狸一樣的狡猾笑容。印韶天，我們慢慢玩，印小楠只不過是道開胃小菜，我的報復才剛剛開始。

羊腸小道上

今晚，心情莫名的煩躁，可能陌生叔叔被私事耽擱，要不就是太困了，忘記時間？？她撓了撓頭，細細的手指很可愛。一回頭，卻發現步燁騫正站在身後，好奇的望著她。

「你跟蹤我做什麼？」

見事情差點敗露，她立刻凶神惡煞的皺著眉頭威嚇道。

女孩子晚上亂跑不好，我很擔心所以才跟過來。步，沒有任何彆扭，自然而大方的比畫著，讓人感覺很溫暖，卻不曖昧。

靜靜的看著對面這個認識還不到一天的陌生男性，她突然有種微悸的感動。「擔心」這個詞對她來說很陌生，也一直與她無緣。記憶中，從沒有人對她這麼表達過，當然她也沒有在別人身上體現過。從不奢望溫情，對她而言，只要沒有傷害就是最大的恩賜。

「為什麼擔心我？」不禁脫口問出一句略有自做多情之嫌的問題，她有點後悔，真夠八婆的，是不是見到美男心笙蕩漾了？？

見她現在沒有剛才的架勢，轉而換做一副迷惘又很拽的表情，步燁騫比較滿意，卻不露聲色，故意神秘一笑，大步走在前面。

真沒禮貌，就這麼走了！她有些不悅，但是卻不想把太妹的氣質過多表現在美男面前，所以只好悶悶的走在後面。其實心裡還是蠻欣慰的，有人擔心她不是嗎？

翌日

吃過午飯，她就一個人上山，這樣的拚命，當然不是為了青瓦派那幫膽小的笨蛋，而是想攢一筆足夠的錢，開一家小酒樓，總不能一輩子這麼窩囊。她可不是個安分的女人，而要靠自己的雙手過上富足安逸的生活。

忙了兩個時辰，感覺天色不太好，似乎有場埋伏許久的暴雨將至。她來到小溪邊洗了洗被荊棘劃破的的小手，洗的很仔細，還臭美的放在眼前看了看，哎呀，真的好辛苦，長出繭子了。背上的大筐滿滿的，從遠處看，像一座小山多了兩條纖細的小腿在艱難移動。然而，她一點也不高興，因為那些都是便宜的不能再便宜的藥材，今天未挖到一棵珍貴的！

蜿蜒的九里小路格外安靜，這安靜有些不尋常，她眯了眯眼看清遠方，很震驚，也很鎮靜。迅速的扔下藥筐，拔腿便跑。一邊跑一邊罵，祖奶奶的，這又是什麼時候結下的仇家，似乎很有魄力。最史料未及的是對方居然能找到這麼隱秘的地方？

最震撼的是那三個蒙面人真的很專業，自始至終不發一言，動作乾淨，絕不拖泥帶水，看上去既不為財也不為色。靠，也太看得起她印小楠，擺這麼大陣勢。

被圍在中間的她，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轉一轉，顯然這次要吃虧，因為對手絕對不是一般的江湖人。

「四海之內皆兄弟，大家好商量，千萬不要動干戈啊，呵呵，有傷風雅~~~」她假裝輕鬆的擺擺小手，笑呵呵的說道，古人云，伸手不打笑臉人。

「別往外擠笑，比哭還難看。」

一名最高的瘦削蒙面人很冷酷的說道，眼眸十分銳利。

「那個，是嗎？我怎麼沒覺得，」她乾笑著摸摸小臉打太極，其實頗有些緊張，「別人都說我很漂亮~~」

用盡全力對冷酷男放出強力電波「她自認為的」，不是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嗎？那就使用必殺技二，先勾引，等其上鉤，再廢掉。這招曾在危難時刻制服過幾個色狼，不知對方會不會上當。

結果很失望，對方仍舊面無表情的瞪著她，未做出半點回應。

她還真夠奇怪的，大禍臨頭，居然還有心情放電！錦德的臉色不悅，暗地裡卻有一點點微漾，難道是被她笨拙的媚眼蠱惑，不會吧，這也太遜了。

糟糕，對方不吃她這套！小楠很倒霉的遇到一個不好色的歹人。

冷酷男沒有感情的抓住她，利索的掏出一柄鋒利的匕首。

「帥，帥哥，有事好商量！我還有一筆不少的錢呢！！」儘管猜測對方對財色不感興趣，她還是抱著僥倖的心理。

沒有得到任何回答，手腕即被對方一扭，五指自然張開，貼在樹榦上，驚訝的望著那冒寒光的匕首，她慢慢反應出對方要做什麼？！心頭一緊，憤怒的說不出話來。

「今天你最好殺了我，否則，我會讓你不得好死。」滲出一層冷汗，她眼神劇凜。不要，千萬不要，她不能失去手指，她還有好多好多想做的事，她不要殘缺的身體。

自己是做過許多暴力事，但大多情況是為自保。雖然騙春藥事件過分點，可那老鴇掙的錢本就不幹凈。小楠清澈的眼眸明顯溢滿恐懼，從小到大，命懸一線的事遇過不少次，但是對手頂多算混混級別，眼前的冷酷男就不同，一看就知道是真刀真槍外加真功夫的江湖黑道。

空氣似乎有些破碎，眼前的女人，他第一次正式接觸，像只百變的小狐狸，很機警，很圓滑，又嫵媚的笨拙。最特別的似乎是那種稚嫩的成熟，評價的有點矛盾，但這的確是他第一感覺。明明接近恐懼的臨界點，卻不哭泣，這可不是正常人，尤其是女人能做到的。

錦德握匕首的手指有些猶豫，從不知道，一顆冰冷的心會因一場毫無預兆的相遇變的動搖。朦朧的不忍與憐惜來的如此之快，彷彿冥冥之中早已註定……

有種被天意捉弄的感覺，蒙面下，他竟露出了一絲自嘲的笑，揮刀的瞬間，冰冷的心徐徐顫動。

脆嫩的骨骼支離破碎，嫣紅鮮艷的液體噴濺灑出，落了她一臉斑斑點點，印了他襟口一陣血雨。極度的震驚，她的喉嚨里甚至沒來得及發出慘叫，劇痛卻使得瞳孔驟然一縮。

默然的望著那一小截嫩嫩的斷指孤寂摔落，那細細皓腕在錦德冰冷的手心顫抖。

「如果我活著，我會用這隻手握緊匕首刺穿你的肋骨。」

真的好疼，她汗如雨下，唇色蒼白，音調不停的顫抖，眼中卻流露歹毒的光芒。

他，有一瞬怔在原地，卻未說什麼，直到無數尖利的石子朝他們三人劈頭蓋臉的殺來，才恢復冷酷的自己。轉眸，只見一名文弱的美男子步步致命的朝這方向飛來。

「步燁騫？」小楠難以置信的獃獃望向從天而降的他。傳說中的英雄救美終於發生在她身上了，只是若知道當美人要付出這麼大代價，以後，打死她也不會憧憬這一幕。

錦德撿起斷指命令屬下撤退，誰知文弱美男攻勢猛烈，直取他手中的斷指。

一時竟猜不出對手為何方神聖，眼見三人逐漸敵不過，為了保護行蹤，他果斷的丟下斷指匆匆離開現場。

步，沒有多說什麼，傾身橫抱起她，箭步如飛。

好快的身手，她輕輕讚歎，手上的血已染紅了外衣。步，不時的低頭看看她，因為從頭至尾，都未聽見她哭泣，甚至連吭都不吭一聲。那種面無表情的樣子使人淡淡的心酸。

「不疼嗎？怎麼不哭？」他轉而將其夾在腋下，騰出一隻手交流。

「有什麼好哭的，斷都斷了。」她很不在乎的說道，眼中閃過一抹恨意，不過很快消失。十年前的那次，流的血比這不知要多多少……

「不要這麼堅強，女人偶爾嬌弱一點，會更討男人喜歡。」

「男人喜歡無病呻吟的假哭？」

微微眨動著睫毛，看著周圍不斷變換的風景，她有些嘲諷的說道。

「這樣也好，起碼讓我有想照顧你的衝動。」

他笑的很朦朧，卻不曖昧。

直到他離開后，小楠數次偷偷回憶那些有限的點滴，找尋一遍又一遍，才赫然發現，他從不曾有過曖昧，只是太過善解人意，讓自做多情的她幻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