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一山無二犬
已然脫離「臨時老公」的視線，守山犬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隱隱看見一抹白。
它眼中浮現出些許微妙的情緒。
似是別離。
也有傷感。
更多的，是堅定。
順著自己之前留下的氣味印記，它一路狂奔，跑出平生最快的速度，直跑到那陣法邊緣。
在奔跑的過程中，它的身體，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的臃腫而消瘦起來。
臃腫是因為，肚子開始飛快的變大，肉呼呼的，裡面有個生命，以驚人的速度在成長，跑路時，還一甩一甩的。
消瘦則是因為，它全身的精氣神，都彷彿被那個小生命吸收，原本豐腴的身體，朝皮包骨頭的方向轉化，色澤光亮的皮毛，也急速枯萎，隨風飄落。
這是一種恐怖而詭異的變化。
只是它沒有絲毫害怕。
守山犬獨一無二。
這，並未只是用來形容它實力彪悍，血統稀少的形容詞，而是真實而血淋淋的事實。
世界上不會有第二隻守山犬。
當上一代守山犬懷孕后，它體內的所有精、氣、血，都會迅速的用來滋養那個小生命，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它孕育出來。
以死亡，孕育新生。
這便是守山犬的傳承方式。
歷史上無數只守山犬，都是這麼乾的，也正是因為如此，才鑄就了這個種族的輝煌。
這個世界上，或許存在過強大的神龍，而它們最終消失了。
或許，也存在過不死的鳳凰，它們也消失了。
但守山犬一脈，從古至今，從未消逝過。
肚子越來越大，守山犬感覺到一陣劇痛，那是即將要生產的徵兆，它停下腳步，用著最後的力氣，雙爪瘋狂刨著地面。
鬆軟的泥土不斷飛起，在旁邊匯聚成一個土堆。
不多時，一個將近三米的深坑成型，呈葫蘆狀，上窄下寬，它迅速滑了下去，腦袋朝下，肚皮朝上。
蜷縮在潮濕溫暖的土坑中，它靜靜等待著。
一條狗，在等待死亡來臨的那一刻。
一個母親，在等待自己孩子的誕生。
土坑裡，有幾株剛挖起的藍銀草，它刻意留下的，這種草很苦澀，可以用來提神。
緩緩的，一點一點的咀嚼著，它閉上眼睛。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它身體忽然發出一陣劇烈的抽搐，疼痛到極點，下身狹窄的關口，一個生命正在拚命往外擠，想要呼吸新鮮的空氣，也想沐浴在陽光下。
它拚命忍耐，汗如雨下，所剩不多的毛髮，全部粘在身上，看起來比以前更醜陋了。
它身體不敢用力活動，只是一點一點的擠。
終於……
兩坨肉出來了。
這一胎共兩隻。
剛生出來的小狗，全身濕漉漉的，毛髮也很稀疏，看上去像是兩隻大號的耗子，粉嘟嘟的。
守山犬虛弱無力的，用腦袋碰了碰兩個小東西，一個有丁丁，另一個沒有。
兩個小東西從出來后，便本能的朝它懷裡拱，尋找著甘甜溫潤的**，乳牙還沒長出來，但咬的生疼。
它低頭，默然看了一眼，張嘴，鋒利的牙齒，落在剛剛出生的兒子脖頸上。
用力。
溫暖的血流了出來。
另一隻幸運兒，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依舊在拼了命的吸奶，眼中的薄膜，已然逐漸化開，露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它毛色有些發白，呈現出一種黑白相間的姿態，某一部分體態特徵，倒是遺傳了它的父親。
守山犬將身體靠近了一些，方便它吮吸。
小傢伙吸得很快，嘴角有些殷紅，喝的不止是奶，還有……血。
不止多去多久，它肚子終於變的圓滾滾，大概是喝飽了，哼哼兩下，兩條腿用力支撐著，想要獨立站起來。
搖搖晃晃，摔倒了好幾次，身上沾滿泥土，可它終於還是站了起來。
等到這一幕，守山犬眼中浮現出一絲欣慰之色，抬頭看了一眼上方，又看了一眼自己唯一的孩子，它很是艱難的縱身一躍，鑽出了洞口。
空氣很新鮮，有著草木和泥土的清香。
風很和煦，吹在身上很舒服。
太陽很暖，讓它懶洋洋的，很想睡覺。
它睜大眼睛，站了起來，長長的伸了個懶腰，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一聲生命最後的吶喊。
「嗷嗚……」
聲音很尖銳，很響亮，響徹山林，無數鳥兒受驚，撲簌簌飛起。
守山犬最後一嚎，依舊有威震山林的氣勢。
許多碧綠的樹葉，落向它倒下去的身體，像是一條碧綠色的裹屍布。
……
靜安寺。
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酒香，秦龍正在喝酒，一口接一口，他的酒似乎永遠喝不完，他似乎也永遠不會喝醉。
忽然間，他耳朵陡然一動，猛地站起身來。
那聲音很遙遠。
旁人或許聽不見，但他還是聽到了。
守山犬的叫聲，聲音中有告別之意。
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全身劇烈顫抖起來，連酒壺都抓不住，掉在地上，清澈的酒液汩汩流出。
紅蓮沉默的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來，轉頭離開。
秦龍抓著蓬亂的頭髮，眼睛通紅，膝蓋一軟，朝著那聲音的方向，重重跪了下去。
對於他來說，那不止是一條狗，是陪伴過他漫長歲月的兄弟，也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秦龍兩根指頭捏著嘴唇，很想再呼哨一聲。
每當聽見口哨聲，守山犬便會從角落鑽出來，瞪大僅存的一隻眼睛，看著自己。
而現在……不會看到了，永遠不會看到了。
在原地靜靜跪著，不知過去多久，秦龍站起身來，面無表情的，擦了一把眼睛，撿起自己的酒壺，大步朝山下走去。
這次出山，本來是為了還當年的人情。
但現在，卻搭上了自己兄弟的命。
自己的兄弟，用生命證明了李玄的強大。
那……絕對是他暫時無法匹敵的存在。
畢竟，以守山犬的機敏和強大，卻連逃都沒逃出來。
他不能著急，不能著急去找李玄報仇，只能暫時蟄伏下來，等待，尋找機會。
本來，秦龍對李玄沒有多大的敵意，還人情這種事，能還便順手還了，如果還不了，自然也無可奈何。
但現在，此仇算是徹底結下了。
「溫家……」
「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