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無冕之王

請耐心等待程易辰不滿：「才三百啊？冰淇淋幾十元一個球,看場電影也要一百多,這點錢中午吃飯都不夠……」

父親程工放下報紙，摘下眼鏡嘆氣道：「當年我和你媽處對象，算上拍結婚照也不過花了八十幾塊,三百還不夠？」

「你們那是什麼時候？」程易辰嘟囔。

陳秀芬立刻附和：「就是！你那會兒什麼時候？現在你帶八十塊錢去廣場轉一圈，看看跳舞的老太太願意跟你走嗎？」

說完再次打開錢包，從裡面數出一千：「兒子,拿著！花完再找媽媽要。」

程易辰開心裝好錢，拿上車鑰匙高高興興出門。

程工不高興：「他還是個學生！」

陳秀芬發怒：「學生怎麼啦？不趁現在把關係定下來，你知道他畢業后找什麼人？找個農村出來的服務員給你當兒媳婦,你願意啊？」

「農村也有優秀女孩子……」程工不敢和老妻抬杠，小聲嘟囔。

他當年就是從農村出來的窮小子,娶了礦上的城市姑娘，現在那姑娘已經成了老太婆,下崗在菜市場買魚，他是高級工程師。

礦東生活區,沈沫收拾好,程易辰的電話剛好打進來。

「我到了，東街口等你。」

沈沫穿一件粉色棉布連衣裙，白色球鞋，背斜跨帆布包下樓，穿過新興市場,在最近的路口看見程易辰的車子。

遠遠望見沈沫過來,看清她一身打扮,車內程易辰情不自禁吹一聲口哨，殷勤打開車門。

沈沫坐進副駕駛，車內溫度清爽適宜，淡淡香薰，關上車門，炎炎烈日瞬間被隔絕在車外。

「你不用給陳阿姨幫忙么？水產店忙不忙？」沈沫關心。

程易辰無所謂道：「有什麼好忙的？自家的商鋪，不用付租金，隨便我媽怎麼折騰都是賺。」

沈沫飛過一個眼神，毫不掩飾嫉妒。

車子在馬路上行駛，越靠近東城區，豪車越多。

「上次忘記問你，在學校怎麼樣？有沒有交男朋友？」程易辰開著車問。

「打聽這個幹嘛？你想追我？」沈沫和他說話毫不顧忌，從小一起長大，了解對方比了解自己還要清楚。

「少臭美！我才不會和你結婚。」程易辰情緒突然有些激動。

「咦？和我結婚怎麼啦？還委屈你了？」沈沫納悶。

程易辰沒說話，耳朵根發紅，因為長期上網打遊戲，微微有些駝背，躬著身子一言不發的繼續開車。

沈沫大感好奇，伸手就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你說啊！為什麼不願意和我結婚？」

程易辰頓半響，白了沈沫一眼，好半天才吭哧道：「小時候玩過家家，洗衣服燒菜你全都讓我做，家務活也就算了，孩子你也讓我生！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你踩我肚子給我接生的事兒，都心理陰影了我！」

「哈哈哈哈哈！」

「你還笑？不許笑！」

沈沫控制不住笑得前仰後合。

程易辰嘆氣：「沫沫，我在跟你說正事，你能不能別打岔？」

「你說！」沈沫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程易辰扶著方向盤，語氣認真：「我就是想囑咐你，現在咱們不在一個學校，我不能時刻照顧你，找男朋友時候千萬記住要擦亮眼睛，別看見輛破自行車就急慌慌往上竄，省的將來怎麼哭死的都不知道。」

沈沫無語，真不愧是親母子，程易辰和陳阿姨三觀一致，連說話調調都一樣，誰說只能坐在寶馬里笑？奧迪不是車啊？再不濟還有帕薩特和凱美瑞呢，她一向務實。

剛想長篇大論反駁，還沒等她開口，車子突然停住。

僻靜街道上一間書吧，車子剛好停在門前。

「怎麼來這裡？」沈沫問。

「保准你喜歡，進去看看？」程易辰鼓動。

兩人從車上下來，走到書吧跟前，推門進去，門上懸挂的風鈴叮噹當一陣輕響。

不大一家店面，冷氣舒適，安安靜靜沒有客人，白色牆面，綠色油漆牆圍，簡樸的木質書架，圓桌鋪著紅格子桌布，長條椅上擺著絲絨抱枕，檯面上放著一台12寸的黑白電視機！

「歡迎光臨。」服務小姐穿一件綠色棉布連衣裙，氣質清純。

「這裡好懷舊！好有格調！你怎麼發現的？」沈沫驚喜。

程易辰得意：「你別光看表面，裡面還有不少好東西。」又悄悄附耳道：「手抄本都有！」

沈沫吃驚，嘴巴張成O型。

程易辰在吧台買了一杯冷飲和一個漢堡，走過來放圓桌上。

「你在這裡看書，等我回來接你。」說完掏出車鑰匙就要離開。

「等等！」沈沫一把抓住：「你不陪我啊？」

「我去辦點事。」程易辰語氣透著心虛。

沈沫眼珠子轉了幾圈，頓時明白：「怪不得約我出來，原來是拿我當幌子啊？說！你要去幹嘛？約了誰？」

「小孩子別亂打聽，我有正經事！」程易辰急著脫身。

「你能有什麼正經事？說不說？你不說我現在就去告訴陳阿姨。」沈沫不依不饒。

程易辰無奈，開條件收買：「一杯冰激凌？」

「三個球！」沈沫趁機敲詐。

程易辰垂頭喪氣到吧台，要了一杯冰激凌，所幸這家店便宜，和冷飲一樣，一個球只要五元。沒想到剛買完，跟在後面的沈沫又坐地起價。

「我還要零食！」

程易辰只好再掏錢，被沈沫要挾點了薯條炸雞和乾果，總共花了六十多塊錢。

「真能吃，就知道花錢！」程易辰嘟嘟囔囔。

「哼！」沈沫瞥一眼，輕哼，抱著一堆零食冷飲放桌上，開開心心挑選讀物。

「你慢慢看，等我回來接你。」程易辰囑咐。

「拜拜。」沈沫開心道別。

書吧里只沈沫一個顧客，服務小姐並不過來叨擾，寂靜的夏日午後，窗外藤蔓綠植生機勃勃。

書架上全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發行的書籍雜誌，珍藏本真假難辨，地攤文學也讓人看的津津有味。各種未曾大眾發行的讀物和內部報刊，內容讓沈沫嗔目結舌，完全顛覆她對近代史的認知。

看了一會兒，眼睛有些累，沈沫依依不捨放下雜誌，吃零食喝冷飲，掏出手機，連接上店裡的wifi，拍照片發微信朋友圈。

幾乎瞬間收到高蕾蕾回復：「天吶！你穿越了嗎？」

沈沫嚼著薯條笑著回復：「就在新南市，開學后帶你來玩。」

隨後，沈沫又翻拍了一本名為{少女/之心}的手抄本，將其中『精彩內容』私信給高蕾蕾，然後關掉微信，繼續看書。

恍恍惚惚過了不知多久，忽然聽到「叮叮噹噹」風鈴響動，一股熱風湧入，門外有人進來。

沈沫抬頭，下意識驚呼：「你怎麼來了？」

「恰好在附近，看到這家店很特別，就進來看看。」許劭借口說辭。

沈沫不拆穿，笑道：「相請不如偶遇，坐啊，我請你喝東西。」

「謝謝，我要和你一樣的。」許劭笑著說。

沈沫起身，去吧台點了一份冷飲，配上薯條和椒鹽碧根果，掏出粉色/貓咪錢包付賬，又找服務小姐要了煙灰缸，一併托盤裝著端過來。

許劭起身接過，放在桌上。

「你怎麼知道我抽煙？」許劭指著煙灰缸驚奇問。

沈沫無所謂道：「上次在你車裡看見過漱口水。」

許劭笑，輕鬆掏出香煙：「可以么？」

「不可以。」沈沫堅定拒絕。

許劭愣下，隨即又無奈笑笑，將香煙裝回去。

沈沫從書架上找出一本剛才看過的舊版雜誌，翻好書頁遞過去：「你看看這篇文章，裡面有寫我們學校。」

許劭接過，認真閱讀完，合上書頁后誠懇說出閱后感：「清華多種思想並存，特殊時期自然碰撞的激烈，而我們學校正式建校是在解放后，結合當時新南市的大環境，一方獨大，實力懸殊，局勢特殊是有客觀原因的。」

有道理！沈沫兩眼放光，心裡暗暗稱讚，但是並沒過多表露，只是淡淡道：「你可以抽一支煙。」

許劭低頭笑，掏出香煙點燃。

兩人不時翻出稀缺書籍，相互傳看交流心得，聊得越發投機。

「咦？這本是什麼？」許劭突然發現沈沫隨手丟在座位上的那本{少女/之心}，伸手就拿了過來。

沈沫怔住，猛地回過神，一下子從臉紅到脖子，撲過來就搶：「不許看！」

許劭愈發好奇，仗著身高優勢把書舉起來躲閃，「為什麼不能看？裡面寫了什麼？」

沈沫羞憤，裡面的描寫露骨直白，怎麼可以讓男生知道她看過這種書！

「給我！」

「不給，除非你給我講解內容並且說出閱后感。」

沈沫都快哭了：「我請你看電影好不好？」

「真的？」許劭不確信問。

沈沫忙點頭：「真的真的！」

許劭笑眯眯放下書，拿起桌上的手機錢包和車鑰匙，紳士的幫沈沫拉開店門。

還是那輛白色奧迪，許劭手扶著方向盤，滿臉笑意。

沈沫道過謝，四人進去，擠著人群找空座。

雖然看著人多，但是空位也不少，四人座的餐桌，除了情侶，不少都是圍坐一起的群體聚餐，

沈沫她們找到桌子，童歡佔座，其餘三個分別行動，調料飲料食材陸續端來，很快就擺滿一桌。

「沫沫，你沒給我拿蘿蔔糕！」童歡抗議。

「先把成本吃回來再選自己喜歡的。」沈沫摳門。

高蕾蕾擼袖子：「就這點東西根本不夠塞牙縫的，童歡，吃完讓你去補貨。」

「烤盤熱了，開始吧，歡歡你少喝點飲料！」魏時芳囑咐。

大家熱熱鬧鬧正吃著，突然隔壁一桌有人扭過身。

「沈同學？你們今天也來這裡吃飯啊？」

說話的是陸戰旗。

認出陸戰旗，沈沫忙打招呼：「是啊，我們宿舍聚餐。」

陸戰旗繼續打招呼：「嗨！蕾蕾！好久不見。」

高蕾蕾瞥了一眼，淡淡道：「好久不見。」

陸戰旗興沖沖從隔壁桌過來，湊到高蕾蕾身邊熱情道：「暑假去北京原本還想找你來著，結果我爺爺非要去天津看我大伯一家，到了天津我堂妹又要去香港，這一暑假折騰的我是滿世界溜達，根本沒在北京待幾天。」

沈沫記得暑假時候他還邀請她去北京呢，怎麼又是天津又是香港？滿嘴跑火車。

高蕾蕾還是淡淡的，顯然沒相信，不過也懶得計較。

那邊桌上又有人過來打招呼：「高蕾蕾，咱們又見面了，好巧啊。」

「許劭？你好！你們也來這裡聚餐啊？」高蕾蕾瞬間熱情。

開學前在徽記吃飯多虧他幫忙，雖然是賣沈沫人情，不需要她刻意道謝，但是對人熱情些總是應該。

許劭點頭：「是，我們宿舍的室友，還有室友的朋友，朋友的室友，大家一起聚餐。」

「這麼多人啊？你要不要過來一起坐？」高蕾蕾熱情邀請。

「好啊！不打擾你們吧？」許劭笑著客氣，目光看向沈沫。

沈沫當然不反對，開學前剛找他幫過忙，雖然是高蕾蕾的事，但是由她開的口，這個人情怎麼著也得她兜著。不過今天同桌吃飯的不止她們兩個，沈沫必須徵詢其他同伴意見。

沈沫趕緊介紹：「我室友，魏時芳和童歡。」

「你好！我見過你，籃球隊長，上學期去看球賽還是我帶她們去的呢！」童歡賣乖。

魏時芳也打招呼：「別客氣，坐下一起吃吧。」

見室友都沒意見，沈沫放下心邀請，反正自助餐按人收費，坐哪吃都一樣。

「一起吃吧，人多熱鬧。」

「好！」許劭笑著答應，搬椅子坐過來。

陸戰旗厚臉皮慣了，剛才高蕾蕾對他耐搭不理完全沒當回事，見許劭被允許一起坐，馬上也跟了過來。

那桌原本十幾個男生，突然看見他們兩個和女生坐一起，頓時沸騰，有樣學樣，跟過來七八個！

沈沫無語，邀請你們了嗎？

兩大桌人熱熱鬧鬧的擠一起不分彼此，相互敬酒，流動開吃！

吵吵鬧鬧，沈沫根本顧不得計算是否吃夠本，一盤盤食材端上來，擺上烤盤，剛剛幾分熟大家就同時下筷子，一搶而光！

沈沫哭笑不得，又覺得有趣，吃自助要的就是這個氣氛，搶著吃才能吃的多。

「大蝦來啦！」

「魷魚來啦！」

都不用沈沫她們動手，幾個男生一馬當先，七手八腳搶了新上的海鮮端過來，惹得四周沒搶到的同學一陣抱怨。

幾輪下來，大家都接近飽和狀態，餐廳也到打烊時間，沈沫不緩不慢的還在挖冰淇淋。

隔壁桌已經在結賬，男生們各自掏錢付自己那份，他們也是aa。

「今天過節，別讓女生買單，你們誰幫付下賬？」許劭建議。

陸戰旗先舉手：「我！我出蕾蕾的。」說完叫過來服務生，從錢夾里掏出一張百元整鈔結兩人的賬。

坐童歡身邊，整晚和她聊天的一個白凈男生接著響應：「我出童歡的。」

服務生結完他們的錢，桌上便沒了聲音。

許劭看一圈幾個男生，指著其中一個道：「陳光偉，你不是剛認的老鄉么？」

那男生怔下，看一眼旁邊的魏時芳，這才恍然大悟：「哦，她那份我出。」

「不用不用！我自己出。」魏時芳慌忙阻止。

「沒關係，我來吧！」男生推擋。

兩人客氣半天，最後還是那男生付的賬，魏時芳表情局促，明顯不安。

服務生走到這邊，許劭看向沈沫笑道：「我替你買單，可以么？」

「謝謝。」沈沫接受。

男生們住另一個宿舍區，大家景觀湖附近告別，各自回去。

魏時芳一路上忐忑不安，心裡總是惦記那份賬單，讓素不相識的男同學給自己花錢，說不出的彆扭。見她們三個都隨意輕鬆的答應，現在跟沒事人一樣說說笑笑，她是百般無奈，她的父母雖然沒什麼文化，但是家教嚴格，這樣的行為是不被允許的。

想來想去，魏時芳還是決定，一定找機會把錢還給那個男生。

回到宿舍，大家洗漱休息，熄燈后和往常一樣歡快聊天，只是誰也沒提買單的事，魏時芳忍不住嘆氣。

一晃幾天過去，魏時芳都沒機會去還錢，因為新生馬上入學，她們學生會要安排迎新工作。

秋高氣爽，很快到了新生入學時間，新來的學弟學妹和她們當初一樣，興奮好奇，在學校里四處亂躥。

中午的食堂人聲鼎沸，早就吃膩了的食堂飯菜在新生眼裡格外新鮮，冷落許久的窗口擠滿人，食堂大媽笑的合不攏嘴。

「我怎麼覺得這屆的女生多了？」高蕾蕾納悶，咬著湯勺眼神亂轉。

沈沫抬頭看看，點頭道：「確實看著比我們那屆多，可能是文科專業擴招吧？」

「順便平衡學校的生態系統？」高蕾蕾問。

沈沫點頭：「嗯！有效利用資源就是節能。」

兩人朝夕相處，已經練就一副在對方腦抽和胡說八道時候也能陪著聊的特殊技能。

「一代新人換舊人，不知道我還要在冷宮熬多久……」高蕾蕾最近愛看宮斗小說。

沈沫白眼：「皇宮裡就一個皇帝，這裡是新南理工！七成以上都是男生。」

「切！一群死太監！」

「……」

許劭思索片刻道：「文藝片。」

「哈？你居然喜歡文藝片？你有情懷要回憶么？」沈沫直覺她抓住對方糗點，可以平衡剛才險些被發現看小黃書的事。

「有。」許劭似乎是還沉浸在剛才交流閱后感的狀態，認真回答道：「幼兒園時候喜歡過一個女孩子，我給她遞小紙條，請她吃薯條，結果被她的護花使者一頓胖揍。」

沈沫憋住笑：「後來呢？」

「後來父母去其他城市工作，我跟著轉校，很長時間都沒再見到過她。」許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