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訂婚宴
請耐心等待宿舍是標準四人間,下面書桌衣櫃,上面床鋪,有陽台和衛生間,還沒到亮燈時間,光線有些昏暗。
外面走廊傳來腳步聲,高跟鞋敲打地板磚,清脆快節奏。
聲音停在門口,寢室門猛地被撞開,高蕾蕾風風火火的從外面進來。
「你沒去食堂啊?」語氣沖地像是要打架。
沈沫習以為常,平靜道:「還早,晚些時候再去。」
高蕾蕾隨手脫掉外套扔床上,鞋子甩到一邊,看上去氣得不輕。
「今天誰又惹你了?」沈沫放下書轉過頭問。
「咱們學校的男生都什麼人啊!看見個女生就上來搭訕,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德性!」高蕾蕾操著京腔飆高音。
沈沫輕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
這所知名的理工院校男多女少,雖然不乏優秀男生,但是一個比一個矜持,他們通常是被搭訕,那些荷爾蒙過剩到處搭訕女生的男生,通常質素都不怎麼樣,入學大半年,這種事不是第一回。
高蕾蕾是北京女孩,高挑漂亮,愛打扮會花錢,雖然脾氣直說話沖,但是熱情仗義,很難讓人反感,宿舍是四人,沈沫和她最聊得來。
正是對愛情抱有期待的年紀,再三被劣質男生騷擾,難免會對自己的魅力產生質疑,確實令人懊惱,沈沫深有同感。
晚上八點鐘雨停了,另外兩個室友還沒回來,沈沫換好衣服,好說歹說把高蕾蕾從床上拉起來,兩人一起去食堂二樓吃東西。
一頓熱乎乎的砂鍋粉絲丸子吃完,高蕾蕾心情已經好了大半,從食堂出來,兩人繞著景觀湖散步消食。
「我就不明白,男生都哪兒來的自信?他們出門前不照鏡子啊?」到底是心意難平,高蕾蕾仍舊耿耿於懷。
沈沫一本正經回答:「聽說男生宿舍確實沒有鏡子。」
「切!討厭。」高蕾蕾笑罵,短髮紅唇,嬌嗔的樣子格外魅惑。
「你換口紅了?」沈沫盯著她臉問。
「才發現啊你?」
高蕾蕾心情徹底大好,彩妝話題持續了一個多小時。
沈沫看看時間不早,打斷道:「回去吧,快熄燈了。」
晚上十點半,距離熄燈還有三十分鐘,宿舍樓下幾對情侶,正在依依不捨告別。
沈沫嘖嘖:「明早就能見面,怎麼都跟生離死別似得?」
高蕾蕾恥鼻:「誰稀罕早晨見面啊?人家就是想晚上不分開。」
「哈!」沈沫笑噴。
網路諮詢豐富,脫離了家長的監督,女生宿舍也會在深更半夜聚一起探索下成人世界,偶爾說話葷素不忌,見怪不怪。
兩人上樓,看見宿舍門敞著,另外兩個室友都在。
魏時芳趴在陽台欄杆上向樓下張望,童歡舉著手機不知道在拍什麼,樓外不時傳來歡呼聲。
「你們在幹什麼?」沈沫問。
童歡興奮扭過頭:「快來看,有人當眾表白!」
沈沫過來圍觀,果然見宿舍樓後面的草坪上有個心型光圈,一男生手捧玫瑰花站在裡面,大聲呼叫某個女生名字。
「傻帽!」高蕾蕾嘲笑,脫掉外套再次隨手扔到床上,進衛生間去洗澡。
沈沫也興緻缺缺,看了兩眼便離開陽台,掛好外套,換上睡衣,坐書桌前打開電腦玩遊戲,順便排隊等候衛生間。
不知道什麼時候外面又下起雨,樓下男生的呼喊聲嘶力竭,直到熄燈也沒人回應。
外面路燈的光暈照進來,沙沙雨聲,宿舍里並不完全黑暗,四人躺在各自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開始睡前卧談。
「好浪漫啊,如果是我,肯定立刻下去和他擁抱,那男生喊了好久,嗓子都啞了。」童歡遺憾中感慨。
沈沫好笑:「浪漫么?大庭廣眾下花枝招展的開個屏而已。」
「哈哈!」魏時芳大笑:「沫沫形容的真像,那男生站在光圈裡捧著花,從樓上往下看還真真就一隻開屏的雄孔雀!」
「關關雎鳩,嗷嗷鹿鳴,求偶交/配是雄性本能,哪個不是在春天亂叫喚?反正把雌性叫的魂不守舍就是了,你們看,這不就吸引到一隻?」高蕾蕾手指著童歡,笑的花枝亂顫。
「哈!」沈沫忍不住拍床笑出聲:「真難為他嗷嗷了大半天,歡歡,你可不要動心啊。」
黑暗中三人同時或含蓄或放肆的一陣笑。
童歡被惹惱:「討厭!你們三個世故的老女人!」
「那你就是清純不做作的小腦殘。」
「哈哈!」
笑聲還在持續,誰也沒生氣。
童歡上學早,宿舍里屬她年齡最小,嬌生慣養的本市獨生女。寒假時跟著沈沫一起去火車站送別室友,開學前又被沈沫拽來打掃宿舍,雖然性格有些嬌寵霸道,但是大家都看到她積極適應集體,努力嘗試和大家融洽相處,所以,即便是偶爾耍耍小性子,如高蕾蕾這樣的直脾氣也不會和她真的計較。
魏時芳家鄉在沂東山區,家裡有弟弟妹妹,她是長姐,性格直爽老成持重,下雨天收衣服,出門帶鑰匙的日常瑣事屬她操心最多,自帶老大光環。平日里不管誰和誰爭執,她都是和事佬,自然也不介意童歡的一句玩笑。
老女人的詛咒根本沒有影響心情,四人繼續說笑,興緻愈發高昂。
同班同宿舍的緣分,大家格外珍惜。
也不記得什麼時候睡熟,沈沫再次睜開眼睛時候已經是轉天早晨,魏時芳正在挨個叫她們起床。
「醒醒,醒醒!歡歡?蕾蕾?遲到啦!沫沫,今天是嚴教授的課!」
嚴教授姓嚴,做人也不留情面,遲到的同學在門口罰站十分鐘聽他訓斥,不管男生女生,統統噴你一臉口水罵到痛快才罷休。
正因為這位教授的存在,以至於上學期,沈沫一度以為自己還在讀高中。
睡眼惺忪,一陣乒乒乓乓,四人整裝齊備,匆匆出門,新的一天又開始。
沈沫讀地礦專業,嚴教授反反覆復強調他們專業掛科可能會帶來的影響,大家都被嚇得不輕。
閑散時候歸閑散,有課時候沈沫從不敢怠慢,吃過晚飯,她一個人在圖書館做繪圖。
「同學,能加你微信么?」
「不能。」沈沫頭都沒抬。
「可以認識下么?」
「不可以。」沈沫乾脆拒絕。
遇到輕佻搭訕,沈沫從不回應,大學半年期間,她和高蕾蕾一樣,已經被打擊過無數次。
男生似乎早就料到答案,沒有過多糾纏,笑笑,起身離開,坐到遠處。
「嗨?嗨!哥們兒,碰釘子吧?」旁邊瘦小矮身量的男生壓低聲音詢問。
許劭誠懇點點頭:「嗯!」
男生嘖嘖,低聲炫耀:「我們班的!」
「哦?」
見對方感興趣,男生愈發來勁:「統共就四個女生,住一個宿舍,一北京妞,眼睛長頭頂上,看誰都是農村的,我一哥們家在深圳,硬是被她說成住在漁村!」
男生說起高蕾蕾恨得咬牙切齒,覺得她的存在就是給首都人民抹黑,巴不得她被開除京籍才好!見旁邊許劭聽得津津有味一臉期待,只好接著往下說。
「還有一村妞,沂東山區的,縣級的高考狀元,別看又窮又丑,一點都不自卑!那小眼神,看一眼,恨不得挖你一塊肉下來!」
在他的認知里,貧困山區出來領助學金的女生,就應該唯唯諾諾,魏時芳入學時候不亢不卑的自我介紹,競選學生幹部時候的強勢態度,都顛覆了他以往的認知,心裡莫名厭煩,總覺得有些不高興。
「另一個本市嬌嬌女,讓她爹媽寵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動漫coser,當她男朋友,你多少錢生活費都不夠她糟踐的,臭襪子都得丟給你洗!」
這一點最讓他看不上,以至於令他對大學所在的這所城市都有些失望。聽說新南市以前只是一坐礦山,解放后才建市,難怪這些小市民沒文化沒底蘊,養個女兒都不會教。
「你看上那個也是本市的,老城廂小市民,別看外表溫婉可人,虛偽著吶!就是個裝小白兔的大尾巴狼!」
一串話說完,男生長長噓了一口氣,對這個沈沫他更是一言難盡,都不稀罕說她。
許劭意味深長一聲:「哦……」
男生感慨:「近水樓台先得月,你當我們不想吃窩邊草啊?可惜這四個都是刺頭,拿不下!」
許劭讚許點頭:「那真是可惜。」
得到認同,男生表情突然憤慨,臉上的青春痘如霓虹燈般爍爍冒光。
「都說理工男木訥呆板,可是誰又理解我們的苦衷?實在是理工女太難搞!一個個反人類似得外星物種,學校的生態環境根本不適合談戀愛!追她們?還不如改變自己性向來的容易呢!」
「嗯?」許劭驚詫。
男生瞥一眼許劭,忽然低下頭,面容浮現一抹羞澀:「同學,我正在考造價師資格證,你有興趣么?我們一起學習,我可以借給你複習資料哦。」
「咳咳」許劭乾咳:「謝謝,我不需要。」
「媽媽……」沈沫拖著長音呼叫。
「刷」隔斷窗幔打開,陽光照進來。
「多大啦?賴在床上叫媽媽,害不害臊?」
厲秀英伸手就在沈沫臀部打了一巴掌,語氣嚴厲,臉上的笑卻毫不掩飾,女兒在家,心裡總是被充實的滿滿當當。
「媽媽!」沈沫繼續撒嬌耍賴。
「起來吃飯!大熱的天,外面吵死,虧你還睡得著。」厲秀英絮叨。
附近就是新興市場,不同於春節時候的冷清,租賃商鋪做生意的外地小商販勤勤懇懇,早晨五點多鐘就開始營業。早點鋪的吆喝,小五金兩元店的高音喇叭,沈沫早就習慣每天早晨被叫賣聲吵醒。
起床洗漱,客廳里已經擺好早餐。
剛出爐的油條和藕夾,稀飯配上小鹹菜,母女兩人吃的有滋有味。
「媽,你上班去吧,我收拾。」沈沫道。
「少用洗潔精,洗完碗記得擦手霜。」厲秀英囑咐。
「知道啦,晚上早點回來。」沈沫擺手。
厲秀英交代完拎上包出門上班,家裡只剩沈沫一個人,收拾完碗筷,把房間打掃一遍,開始無所事事。
家裡沒裝網線,電腦留在學校沒帶回來,沈沫拿著遙控器溜了一圈電視頻道,越看越無聊,掏出手機上網。
微信里高蕾蕾曬了居家照,童歡和媽媽在日本旅遊,陸戰旗一條留言,熱情問沈沫什麼時候一起去北京。
沈沫好笑,就算是去北京也輪不到和他一起去,不知道他這麼熱情做什麼。
看了遍朋友圈,沈沫每人挑一篇點贊,算是打過招呼。
剛關掉微信,有電話打進來,沈沫看一眼來電人姓名,略有些意外,忙接起來。
「爸爸?」
「沫沫,放暑假了嗎?」
電話那端是沈沫的親生父親,早年已經和厲秀英離婚的沈建成。
「我在家,爸爸,你身體還好么?工作忙不忙?」沈沫客氣問候。
「我都好,就是想見見你,復康路這邊有家館子,你過來吧,爸爸帶你去吃涮羊肉。」沈建成慈愛道。
「現在么?」沈沫看看時間,已經上午十點,復康路在東城區,搭乘公交再倒車,至少要兩個鐘頭。
「你出來吧,爸爸今天有空。」
沈沫微微皺眉,爸爸早就和媽媽離婚另組家庭,雖然他們在法律和血緣上依舊是父女關係,但是感情上沒那麼親近,臨時打電話約她見面,她可做不到隨叫隨到。
「爸爸,我今天有事,不能出去。」
「不是放暑假了么?你能有什麼事?」沈建成語氣不悅。
沈沫語氣照舊:「這兩天月末,會有人上門收水費煤氣費,家裡灰塵大,每天都要打掃……」
「這些怎麼都讓你做?你媽呢?」
「媽媽要上班啊?現在天氣熱,媽媽每天上下班很辛苦,晚上我還要熬綠豆湯給她喝……哎呀!我忘記泡綠豆了,爸爸,不和你說了,下月有時間我去看您。「沈沫說完就要掛電話。
「沫沫!先別掛。」沈建成連忙喊住:「那就明天吧,我有事跟你說。」
果然是有事,沈沫笑笑,還是乖巧道:「好的爸爸,晚上我跟媽媽說一聲,如果明天有時間我提前給你打電話。」
「好吧,明天見。」沈建成語氣無奈。
晚上厲秀英下班回來,沈沫告訴她沈建成來電話的事。
「沒說找你什麼事?」厲秀英炒著菜問。
「沒有。」沈沫搖頭。
厲秀英想了想道:「去吧,給錢就拿著,要是讓你做事,說什麼也別答應。」
「知道啦!」沈沫沖她媽做鬼臉。
「把菜端過去。」
吃過飯,沈沫洗過碗在客廳看電視,厲秀英把公司沒做完的財務憑證帶回家,在卧室書桌上繼續工作。
「沫沫,九點多了,把空調關上吧,開窗戶通通風。」厲秀英在卧室裡面喊。
「我熱!」沈沫不同意。
厲秀英繼續勸說:「外面有涼風,你去洗個澡,出來就不熱了,快去。」
韓劇剛好播完,沈沫關掉空調起身去衛生間洗澡,換上睡裙,再出來時果然涼爽許多。
厲秀英已經忙完工作,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茶几上擺著冰鎮綠豆湯。
「媽媽,換台!」沈沫鬧換,最不喜歡她媽看三觀扭曲的年代劇。
「不換!」厲秀英白眼女兒。
沈沫鬱悶,氣哼哼坐到厲秀英身邊,伺機搗亂。
劇中時間在八十年代中期,年輕男主大學畢業分配到工廠當技術員,被一眾妹子追捧,其中還包括副市長的女兒……沈沫吐槽無力。
「副市長的千金在工廠衛生所當醫生,呵呵……胡編亂造。」沈沫評論。
厲秀英辯駁:「你懂什麼?那時候的市政沒啥大權利,就是人民公僕,這要是換成市委軍委的閨女就不講究了,人家編的挺靠譜。」
沈沫無語,只能硬著頭皮看下去,繼續挑毛病。
男主和副市長女兒一番波折,終於要結婚時候,男主農村老家的父母殺過來,堅決不同意他們結婚。原因是男主在鄉下還有個青梅竹馬,女主放低姿態,小心討好未來公婆。
「有前女友的鳳凰男啊!居然還敢結婚?「沈沫驚呼。
厲秀英笑笑:「怕什麼?讓組織找他談談,什麼都能解決。」
接下來的劇情果然如此,工會主席出面,一番推心置腹,男主父母果斷回老家,婚禮順利進行。
沈沫無語:「不是說和青梅竹馬家有過命的交情么?不是說供兒子上大學不容易么?怎麼說幾句就撤退了?不合邏輯!」
「我呸!」厲秀英沉浸在劇情,情緒激動。
「兒子是他們供出來的么?你當和你們現在一樣,上個大學把父母家底都掏空啊?那時候上大學,沒有學費不說,每月發補助,節省點的還能給家裡寄錢呢!」
「那也是上了大學啊,怎麼能不聽父母話呢?何況他心裡更喜歡鄉下小芳,男主白眼狼。」沈沫誠心唱反調。
厲秀英冷哼:「他精著呢!上了大學就是國家的人,畢業分配,廠子就是他的再生父母。吃飯有食堂,穿衣有工作服,看病有衛生所,只要不抽煙喝酒,每月工資能存下來大半。結婚給房子,生了孩子有託兒所,生老病死單位全包啦!你說說,要是你,你認哪個當爹娘?什麼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組織讓他和副市長女兒結婚,他敢不聽嗎?」
沈沫無語,什麼亂七八糟的?聽不懂!
一夜無話,沈沫轉天醒來時厲秀英已經去上班,吃過早點,一個人又開始無所事事。
十點鐘時候,沈建成終於忍不住,主動打來電話。
「沫沫,你幾點到?」
「爸爸,我正要出門呢,待會兒見!」
「好,爸爸等你。」
慢悠悠洗漱換衣服,沈沫收拾好,拎上包包出門。
烈日炎炎,沈沫穿淺藍色連衣裙,戴一頂咖色遮陽帽在公交站等候,突然,一輛藍色寶馬停在跟前。
「沫沫!」副駕駛車窗打開,裡面的人熱情招呼。
「陳阿姨?」沈沫意外,打招呼的是媽媽的舊同事,菜市場賣魚的陳秀芬,旁邊駕駛位上是她兒子,沈沫幼兒園小學初中的同學兼發小,程易辰。
陳秀芬打開車門,熱情拉住沈沫:「沫沫,你去哪?讓辰辰載你去,這是咱們家的車!」
沈沫誇張驚呼:「哇!陳阿姨,你買車了啊?還是寶馬,太棒了!好漂亮啊!」
陳秀芬高興的見眉不見眼,見沈沫喜愛,東摸西摸愛不釋手的樣子,頓感老懷欣慰,兒子說的不錯,果然還是寶馬有面子,這車就算再貴也買的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