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為難（二）

岳氏見狀，心裡發酸。她只有葉蘭澤一個閨女，這個閨女從小就被當成了福星養在陳氏身邊。葉蘭澤對她這個親娘，其實並不是很親。

閨女對她不親，但葉蘭澤到底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岳氏心裡對她卻十分疼愛。或許前面生了三個兒子，從心底說，岳氏是真心想和葉蘭澤親。

「有沒有感覺到不舒服？」岳氏將飯菜放在床邊的小柜子上，伸手將想摸摸葉蘭澤的腦袋。

葉蘭澤身體往後縮，腦袋一偏，立刻躲過了她的手，「我很好，不過不想吃東西，你將這些端出去吧。」

說完，她就想繼續躺下。

岳氏一把拉住她，這樣下去可不行，「不行，你已經三天沒有吃一口東西了。這樣下去，身體會垮掉的。今天娘給你熬了雞湯，裡面放了人蔘，你多少要吃一點兒。不管你想什麼，還是先得將身體養好才行呀。」

說著，她的眼淚掉了下來。

葉蘭澤見狀，皺著眉頭重新坐好，然後一聲不響端起碗，將碗中的雞湯喝了，雞湯中的肉，她卻半口也沒吃。

「喝了好，可以好好休息了。」岳氏見她不想搭理自己，嘆口氣，端著碗出去了。

葉蘭澤坐著繼續發獃，她心裡苦悶極了。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卑微到那樣的地步，錢夫人和老夫人為什麼就不喜歡她呢？

「蘭澤姐。」就在她又想掉眼淚的時候，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進了房間。

「是你？」葉蘭澤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我來看看你，病了好些天，好些了沒有？這些天都沒有看到你上工去。」葉冰清小心翼翼地將門關上。

「作坊那邊，只能過兩天才能過去了。」葉蘭澤心虛地回答。

「哎喲，你都不知道作坊里忙成什麼樣了。從早上進去，大家的手就沒有閑著。缺了你一個，作坊里就像缺了半邊天似的。」葉冰清盡挑著作坊里的事情說，「印師母都問你好幾次了。」

「你對她說，是我身體不爭氣。」葉蘭澤帶著歉意回答。

「蘭澤姐，身體是自己的。別人再心疼你，也代替不了你。要是你遇上什麼麻煩，可以去找子衿呀。子衿的身份特別，誰能不給她的面子？再說了，她對你和我們不同，你找她幫忙的話，她應該不會拒絕。」葉冰清好似十分關心葉蘭澤，「可惜我和姐姐就是有心幫你一把，估計也不成。」

「是我自己的事情，和子衿有什麼關係。」葉蘭澤不高興。

葉冰清見狀，臉色一頓，隨即她又笑著岔開了話題，「你生病錯過了子楣姐的及笄禮，你都不知道那邊辦得有多熱鬧了。」

說到熱鬧兒子，葉冰清的眼中閃過一絲嫉妒之色。

她是真的嫉妒，憑什麼二房的兩個閨女命那麼好，葉子衿找了一個王爺不說，連帶著葉子楣的親事都水漲船高，這幾天作坊里的人全都在偷偷議論葉子楣。

憑什麼？葉冰清越想越生氣，心裡的火氣，她自己都快壓不住了。

「是嗎？等我身體好了，我再補上禮物。」葉蘭澤一根筋地回答，根本沒有多想。

葉冰清十分看不起她這副模樣，不過臉上卻半分也不顯，「還有更熱鬧的了，你都不知道，自從子楣姐及笄以後，到二伯家去提親的人簡直要擠破了她家的院子，平安鎮上的有錢人不說，聽說就是定州城內不少大戶人家都找了媒人過去。我還聽說，有的公子已經中了秀才，等來年下場子說不定就能中舉了。你說，以後子楣姐是不是要變成了官夫人？」

她說得多，葉蘭澤慢慢也就聽進去了，「舉人哪有那麼容易考？不過就是秀才，也很厲害。子楣姐的親事倒是不差。」

「何止是不差呀。說你聰明，有時候又犯傻不是。你想想，有越清王和子衿在，難道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姐姐過得不如意？定州是越清王的封地，越清王想提拔幾個小官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要是子楣姐真的選了讀書人當相公，以後她肯定會成為官夫人。」說到這兒，葉冰清重重地嘆口氣，「錢家先前出了那麼大的事情，越清王還不是輕而易舉就將人拉了出來？越清王想抬舉誰，真的太容易了。子衿、子楣的命好，不像我們姐妹，以後的路全由不得自己。」

是呀，一切都由不得自己。葉蘭澤也被她的情緒感染了，在錢家受到的挫折頓時又浮上心頭。

「不過，我們也不能太絕望。」忽然，葉冰清的語氣變得輕快起來，「要是爹娘他們不靠譜，大不了到時候我就豁出去，偷偷跑去求二伯他們。哼，要是二伯他們答應給我們做主的話，爹娘肯定也沒有辦法。」

葉蘭澤驚訝地看著她。

葉冰清噗嗤笑出聲，「我也就是胡亂說說，你千萬別說出去。要是娘知道我在想這些，還不打斷我的腿。唉，不過，說實在話，有時候不拼搏一把，誰又知道最後的結果呢？」

葉蘭澤的臉色也暗淡下來。

「瞧我，特意過來看看你的身體是否好轉，怎麼就胡亂和你說起這些亂七八糟的瑣事了。我回去了。」葉冰清站起來笑著說。

葉蘭澤隨意點點頭，滿腦子全是葉冰清剛剛說過的話。

葉冰清見她情緒不高，直接推開門出去了，關上門的那一瞬間，葉蘭澤根本沒有有注意到葉冰清的嘴角勾起的一抹譏諷。

不得不說，葉冰清的話，給葉蘭澤帶去了很大的衝擊。

此時的葉蘭澤完全如一個困獸，在她幾乎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葉冰清的話，猶如給她打開了另一扇大門。

是呀，老宅子這邊不同意她給錢家做妾，是因為擔心她給葉子衿丟了面子，壞了葉子衿的名聲。而錢家那邊，未嘗也不是從這方面考慮，但是如果，是葉子衿促成她和錢多串，那麼所有的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葉蘭澤躺在床上，越想越覺得是如此。

這一夜，她幾乎都是在夢中掙扎度過的，在夢中，她嫁給也錢多串，而媒人正是葉子衿。

葉子衿很忙，梯田那邊的甘蔗快要成熟了，當然葉家村這邊的甘蔗也快要成熟了。地里的棉花已經開始炸花，村裡的老人，每天都要騰出時間去摘棉花。

這樣一來，又充分暴露出村子里人手不夠的問題。

摘棉花，最好是等棉絮全都炸開，沒有露水的時候摘。可那個時辰，村裡主要勞動力全在作坊里忙活了。當然，葉家村地里的活多，西紅柿、棉花，甘蔗，每天都需要人打理，作坊里出來的貨需要搬到倉庫中儲存，等待客商過來運貨，同樣需要大量的勞工。

這樣一來，原本在平安鎮找活乾的人，現在已經有大部分移到了葉家村這邊。

外人多起來，而且這些人大多數都是遠路的人。沒辦法，凡是平安鎮附近的村子里，大部分地人其實都在作坊里上工，所謂的勞工，全部是平安鎮以外的人，有的甚至是很遠的地方慕名而來。

外人多起來，平安鎮乃至附近幾個村壓力就大起來。

首先，外來人員品行各異，相互之間又不熟，誰好誰不好，大家都說不好。其次，這麼一大波人，因為家裡住的遠，晚上的時候，根本就不會離開。他們晚上的時候住宿，日常的吃飯問題，也是大事情。

有的人倒是從中看到了商機，還有人專門在幾個村的交匯處搭了茅草屋，做起了生意。有一個人過來，當然就會有第二家，很快，村外面就搭了一小排的草棚。

過來做生意的人，也沒有白乾，每個月都交稅。容峘見治安不妙，乾脆專門調集了一批軍人過來駐守。

一大批的軍隊需要吃喝拉撒吧，怎麼安排？

容峘也沒有麻煩葉子衿，這兩天他和幾個村的村長、族老商量一番，乾脆將離葉家村三裡外的荒地直接劃分給了駐軍，然後在西面三里路外的地方，又蓋了一些木頭草房，算是暫時為勞工們提供了住的地方，同時，小商小販們的窩棚，也由官府統一搭建，縣令直接還在此設立了一個辦公的簡易地點，方便日常管理和收費。

不過，勞工們每一個月租房所上交的費用很少，這一招，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外來人員帶來的壓力。

「人多起來，下水道，水井等設施也得跟起來。」葉子衿和容峘正在家裡看著草圖安排。

搖光敲門進來，「王妃，蘭澤小姐過來求見。」

葉蘭澤？葉子衿一愣，她若有所思地抬起頭，「讓她進來。」

不大一會兒，葉蘭澤就跟著搖光進來了。

葉子衿見她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心裡又暗暗嘆口氣。即便，葉蘭澤還沒有說出目的，她心裡其實已經猜到了葉蘭澤來的目的。

「坐吧。」葉子衿指著凳子對葉蘭澤說。

葉蘭澤是偷偷過來的，過來的時候，她的心裡一直忐忑不安。可當她真的見到了葉子之後，不安的心反倒是安定下來了。

「我想求你一件事。」她有些羞澀地看著葉子衿。

「嗯。」葉子衿的態度不明朗。

葉蘭澤等了半天，想聽聽她接著還想說什麼，但葉子衿就那麼簡單一個字以後，再無半點兒反應。

「我……」葉蘭澤只能自說自話，可是真的開口以後，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葉子衿盯著她不語，容峘更不會搭理她。

「我想留在錢公子身邊，可是錢家不答應，祖父祖母他們也不答應。」葉蘭澤說出緣由以後，差點兒哭出來。

她實在是因為山窮水盡才過來找葉子衿幫忙，並不想給葉子衿添麻煩。

「然後呢？」葉子衿淡淡地問。

「子衿，你能不能幫幫我？你到錢家說說，再對祖父祖母說說。只要你開口，他們肯定都會答應。」葉蘭澤哭喪著臉說。

「為什麼要幫你？」葉子衿的語氣十分平靜，半點兒也沒有受她的影響。

憑什麼？葉蘭澤一愣，對呀，葉子衿憑什麼要幫她。

「你是我的堂妹。」她委屈地看著葉子衿。

「哈，我還從沒有聽到作為堂妹，就要為堂姐說親呢？你回去吧，你的事情，我不會幫忙。」葉子衿斬釘截鐵地告訴葉蘭澤，哼，她沒有出手搗亂就不錯了。

堂姐能有親姐關係近嗎？葉子衿一想到葉子楣這幾天焉巴的模樣，心裡就感到一股瀉火無處可發。因此，她這會兒看葉蘭澤十分不順眼。即便，她顯得霸道，有些不講理，她還是不想看到葉蘭澤。

葉蘭澤相當不識趣，她的心思全放在錢多串身上。「子衿，你就幫幫我吧？我會感激你一輩子的。」

「滾。」容峘見葉子衿不耐煩，脾氣立刻上來。

葉蘭澤從沒有見過容峘發火，作為平民百姓，她十分懼怕容峘這個人。容峘一發火，她就如受驚的兔子一般跳起來，吃驚、害怕地站在邊上。

「老宅子的閑事我不會管，有本事，你自己說服錢家。我不會摻和你們的事情。」葉子衿表明態度。「你回去吧。」

葉蘭澤張張嘴還想求情，可當她看到容峘冷冷的眼神以後，嚇得立刻轉身出去了。

出了院子，她覺得心裡委屈，連葉子衿都不願意幫她一把，她怎麼辦？

葉蘭澤越想越委屈，她一邊往外走，一邊哭起來。

「蘭澤？你咋哭呢？」馬氏回來，正巧看到迎面痛哭的葉蘭澤，頓時驚訝無比。

「二嬸。」葉蘭澤看到她像看到了親人一般，直接撲進了馬氏的懷中大哭起來。

馬氏……

這丫頭怎麼呢？幹什麼好端端跑到她家裡哭？

「有啥事，你對二嬸說說。」不明所以的馬氏只好哄著她。

「二嬸，你一定要幫幫我呀。」葉蘭澤一邊哭，一邊訴苦，「子衿不願意幫我，要是你再不幫我，我只能去死了。」

馬氏聽了她的話，被嚇了一跳。這丫頭怎麼呢？咋一張嘴就是要死要活的？

「好好，你先說，二嬸能幫你的話，一定幫。」雖然擔心，但馬氏也不傻，她沒有將話說死，一定要幫葉蘭澤。她很清楚，有些事，不是說幫就能幫的。

覺得抓住救命稻草的葉蘭澤卻沒有注意到馬氏話中的牽強，又哭著將自己的苦惱說了一遍。

馬氏聽完以後，心裡暗暗生氣。

也難怪子衿不願意幫葉蘭澤，葉蘭澤這丫頭簡直不知輕重。錢家再好，也犯不著搶著趕著去給人家當妾呀。

何況，葉蘭澤還是葉子衿的堂姐，葉子衿如今是王妃，堂姐卻要給人當妾。傳出去的話，別人會怎麼看葉子衿？

只是眨眼功夫，馬氏心裡已經決定遠離這場是非。

「二嬸，你一定要幫我呀。如果不幫我的話，我只有死路一條了。」葉蘭澤說完以後，再一次強調一遍自己苦處。

馬氏心急如焚，早知道，她就不多嘴了。這叫什麼事呀？幫與不幫，她好像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這事肯定不能幫，但葉蘭澤現在陷入了瘋癲的狀態，不幫的話，她一時之間好像又說不出口。要是葉蘭澤真的在二房這邊出了事情，二房也不好交代呀。

「你也知道老宅子那邊不樂意見到我。所以，老宅子那邊，你自己想想辦法，至於錢家那邊，我幫你多嘴問問吧。」馬氏被逼得沒有辦法，只好這麼說。

她用的是緩兵之計，決定等會兒就過去找葉子衿，問問這件事怎麼辦？

葉蘭澤見她願意到錢家那邊打聽，心裡總算好受一些。

於是，在馬氏的勸慰下，她紅著眼睛回去了。

馬氏嘆口氣，轉身去找了葉子衿。

「這事，娘千萬別管。」葉子衿當頭就攔著她，馬氏還不知道葉子楣的事情了。

「我也不想，可這不是怕她出事嗎？那丫頭性子直，萬一想不開的話……」馬氏只要一想到後果，就不寒而慄。

「這事不用你管，馬上就會有人回來解決。」容峘淡笑著說。

「誰？」馬氏吃驚地問。

容峘和葉子衿只是笑，卻不告訴她。馬氏嘆口氣，她可以和閨女計較，卻不能在容峘面前使性子，算了，不願意告訴她，她就不問了。

葉蘭澤到二房求情的事情，老宅子全都蒙在鼓裡。晚上岳氏等人回來，看到她願意出來吃飯，而且還吃了兩碗的米粥，頓時全都鬆了一口氣。大房和老爺子陳氏都以為，葉蘭澤想通終於解開了心結。

葉冰清暗暗地卻在冷笑不已，只怕葉蘭澤是將寶壓在了二房身上吧。

第二日，老宅子這邊迎來了意外的客人。

「你們過來幹什麼？」葉蘇同中午下工回來，看到外祖一家過來以後，臉色頓時變了。

葉蘇心等人的臉色也不好看，只有岳氏覺得委屈，掉了眼淚。

「爹，知道前些幾日委屈了你。」岳老頭看著岳氏粗聲粗氣地說，「你也別怨你嫂子，阿蓉畢竟是她親閨女，她也是因為心疼阿蓉，才會怪你。」

「你大哥是個軟耳根的人，他心裡其實也疼你。這不，聽說蘭澤病了，偷偷地催著冒兒帶著銀子過來看看。」岳老太太也唉聲嘆氣地解釋，「親兄妹，總不能因為那點兒小事，就生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