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變法,廢后
顧鈺沒有拒絕,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付出這所有的努力,不僅是為了讓吳興沈氏重歸一等士族地位,也是為了這一枚督印,只要這枚督印未落於他人之手,只要北府兵能重建,陳郡謝氏就有足夠的力量與桓氏對抗,大晉的江山亦可穩固。
「那便多謝舅舅,如若舅舅願意,依然可為北府兵之首領。」顧鈺熱淚盈眶,說道。
沈勁點頭,重重的道了聲:「當然,北府兵自鎮西將軍交予父親之手后,也跟隨了我們沈家多年,將士們的袍澤之情亦在,舅舅會為你找到征虜將軍劉建,以最短的時間內,將北府兵舊部召集起來。」
「那些舊部真的還願意跟隨我吳興沈氏嗎?」
顧鈺這一問,沈勁立即打斷:「不,是跟隨你沈黔與陳郡謝氏,北府兵本就是由鎮西將軍謝尚與范汪范太守所建,只要謝家願意,必能一呼百應。」
說罷,目光投向了謝玄。
謝玄看著那枚托在顧鈺手中的督印,亦有些失神而百感交集:原來這便是堂伯謝尚當年為將陳郡謝氏推到與琅琊王氏比肩的一等名門望族所付出的努力,卻也是因為這枚督印而命喪於一個低賤的細作之手。
謝玄心中不知是喜還是恨,這時,顧鈺便將這枚督印遞到了他手中,道:「謝郎,這個交給你!」
「交給我?」
謝玄下意識的想要推拒,卻聽顧鈺又含笑說道:「當然,你是我的夫君,便要擔起這重建北府兵的責任!」
而且原本在歷史上,你就是北府兵之領袖啊!數年之後與苻秦的一場淝水大戰,也將是你所留下來的永垂不朽的功勛。
謝玄含淚,看著顧鈺目光灼灼,晶瑩閃爍,好半響,也點了點頭,竟是哽咽著道了句:「阿鈺,你終於肯信我了!」
終於不再什麼都一人承擔,而讓他置身事外!
終於不會再對我說一個請字或是一個求字了。
「你又在胡說什麼呢?我難道沒有信過你嗎?」顧鈺嗔怪道。
謝玄又連連道不是,沈氏見這一向端謹穩健的貴公子露出少有的窘迫模樣,忍不住在一旁笑了起來,忙又拉著沈勁走了出去。
剛走出大堂之門,兩名婢子就迎上來,詩琴一臉雀躍歡喜道:「夫人夫人,奴要告訴夫人一個好消息,娘子她有孕了,她已有了謝七郎君的孩子了。」
沈氏倏然止步,與陳嫗以及沈勁各對視了一眼,又望了望大廳之中的兩人,臉上也禁不住露出或欣喜或疼惜的複雜之色。
「是么?阿鈺已經有孩子了。」她也喃喃道,「這便好,阿鈺到底還是沒有重踏我的覆轍,上天總歸是長眼的。」
這位謝七郎君待她是真的很好,連她這個做母親的都能感覺到,他對阿鈺視若珍寶一般的小心翼翼與全心全意。
……
大廳之內,謝玄也極為愛憐的撫了撫顧鈺的小腹,既歡喜又激動的喃喃道:「阿鈺,我現在能感覺到他在動了,他在動了,你說,他長大了會像誰?」
「自然是像你嘍。」
「不,我希望他長得像阿鈺,就跟阿鈺一模一樣,這樣我每天見了都會很歡喜。」
「又在說胡話了,像你,見了便不歡喜了嗎?」
謝玄心中又有些悵然失落起來,按理說,如今顧鈺已得償所願為沈家復了仇,也為她的生母以及他的堂伯復了仇,而且還平步朝堂做上了司空之位,他該為之歡喜才對,可這心裡總是有些不踏實,大晉風雨飄搖,越是身處高位,便越是處於風口浪尖,那些潛在的危機也不知何時會出現。
「謝郎,你又在擔憂了是不是?」見他沉思,顧鈺也忽地將手撫在了他的臉頰上,含笑承諾道,「再等我做完一件事,我便辭去司空一職,與謝郎一起歸隱,你說好不好?」
謝玄展顏而笑:「當然好,我早說過,你想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我唯一的要求便是,無論何時,都讓我站在你身邊,這樣,我便可心安。」
顧鈺眼眶潤了瀾,終道了聲好,便抱住謝玄與之深吻起來。
……
咸康七年的十一月二十日,吳興沈氏數年前的叛亂一案終於落定,虞楚在廷獄中寫下供詞,終於承認了當年和父親虞潭一起謀划,與鮮卑段氏的段逸也便是崇綺樓主合謀囚禁沈士居欲騙取北府兵的督印,因沈士居拒不與之合作,后在逃亡的途中被虞楚所殺,之後,虞家更是將叛亂的罪名完全冠在了沈士居的頭上。
此事很快也引起了建康城中所有世族的轟動嘩然,很快在各大世族的聯名上疏下,司馬岳最終下旨收回了會稽虞氏的土地,將虞楚貶為庶民並賜死,虞氏子弟永不再入仕,會稽虞氏亦與從前的吳興沈氏一樣,永遠退出了士族之圈,成為刑家之後。
十日之後,建康城中終於迎來了初冬的第一場雪,而顧鈺便在這一日正式以司空之身份入朝,與百官一起參政朝事。
「我大晉以來第一位未及弱冠之齡便致三公之位的黑頭公,始所未見。」
「是啊!然,觀其功績,卻無人不敢不服。」
「也不知這沈司空第一次上朝會參政出什麼事來?」
吳興沈氏一案落定后,整個建康城中的士子們所議論的都是有關於這個沈氏黔郎的話題,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沈黔第一次上朝,竟然向陛下大膽提出了第一次改革,而這一次改革與桓溫的土斷之策不同,竟然是改革天師道教義,並建議天子誅滅天師道祭酒盧竦。
此言一出,再一次驚起朝野嘩然,要知道天師道已然深入這些世族之心,盧竦更是聲望極高,便是建康城中也有許多士人請教他道法教義,豈能說誅就誅。
當有人問起:「為什麼要誅滅天道師祭酒盧竦?」時,顧鈺只說了一句:「他要作亂!」
一句話又令得眾人皆驚,侍中高菘更是站出來質問道:「沈黔,若無證據,切不可胡言而動亂人心!」
顧鈺便道:「臣聽聞,最近建康城中,有許多天師道的教徒宣傳什麼男女合氣術,敢問諸君,這男女合氣術到底是什麼?它又真的於百姓有益嗎?」
「聚眾鬧事,煽動人心,算不算大罪?黔再問諸君一個問題,桓大司馬為何要施行土斷之策,明知這土斷之策會與眾大世家生隙,大司馬為何還要這麼做?當今之世,士族奢靡成風,但許多百姓流民卻食不果腹,百姓貧苦,被逼得無生路時,只要稍有人煽動點撥,必然將揭竿起義,
諸君可還記得秦時的陳勝吳廣起義?」
提及陳勝吳廣起義,朝中又是一片驚覺之聲,司馬岳倒是沒有吭聲,只是一心目不轉睛的看著顧鈺,也許別人沒有注意到,但他卻已細心的察覺,顧鈺最近著衣越來越寬大臃腫了,似在掩飾著什麼。
下朝之後,司馬岳更是將顧鈺叫到了勤政殿,先是問及了一些朝事,然後便問起了她與謝玄之事。
「阿鈺,如若身體不便,便無須來上朝,孤可以放你一段時日的假,准你在家休息。」
當他終於說出這句話時,顧鈺也似明白了他的顧慮,含笑答道:「臣沒有什麼不便,只要這一件事情解決了,臣便會向陛下請辭歸隱,否則臣也不會放心。」
「孤就這麼讓你不放心嗎?」司馬岳玩笑似的說了一句。
顧鈺便住了口,只是略有些擔憂的看向司馬岳,暗道:也不知今世能不能改變歷史,改變他早逝的命運,如今顧芸已被關進了冷宮,他的身邊可還有其他隱患?
這時,司馬岳又問:「真的要誅殺天師道祭酒盧竦嗎?」
顧鈺肅容,斬釘截鐵的道了聲:「是,一定要殺了他,無論陛下是明殺,還是暗殺,都必須殺了他!」
幾乎是沒有任何一絲的質疑,司馬岳連原因都沒有問,便點了點頭,表示默許。
見他點頭,顧鈺也似鬆了口氣,正要請退,司馬岳又忽地喚住了她,輕聲問:「阿鈺,有件事情我忘了問你,褚太傅之女褚氏阿蓉與你……」
話說到一半,見顧鈺臉色有變,又止了話頭,揮手道:「罷了,你下去吧!」
顧鈺道了聲是,便退了下去,臨出宮時,偶見褚太傅迎面走來,也只莞爾點了點頭,便頭也不回的朝著宮外走去。
而褚太傅卻被司馬岳召進了勤政殿,君臣之間各自默然安坐了良久之後,司馬岳才果斷的道了句:「太傅,孤想廢后,但孤要告訴你的是,孤廢后並不是因為你褚家,而只是因為他褚皇后,太傅難道一直都不知道嗎?她並不是您的女兒嗎?」
褚太傅臉上倒是沒有震驚,只是滿面愧悔痛意。
「陛下,臣知道,臣也並無怨言,陛下若想廢后,那便廢了她,即便是我褚家受牽連,臣也無怨。」
司馬岳的臉上便現出驚訝之色。
「你知道?你早就知道她不是你的女兒,卻還依然認了她做女兒,還讓她做了孤的皇后?」
褚太傅便跪了下來。
「臣有罪,請陛下降罪!」
「那你知道你自己的親生女兒到底是誰嗎?」
褚太傅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啞聲道:「陛下,臣不知,臣只知道十六年前,臣的女兒便已隨亡妻的故去而失蹤了,也許是早就已經夭……折了,臣實是思念,明知那女子欺騙臣,臣依然認了她為女兒。
臣欺君,請陛下降罪!」
因為懷念亡妻,因為那人實在是與她相似,所以明知是欺騙也甘之若飴,他又何償不是呢?
「罷了,你下去吧!」
「是,多謝陛下!」
褚太傅一走,整個勤政殿中便安靜了下來,司馬岳一人枕額坐在殿中默然沉思了良久,直到趙福遞了一杯茶水過來,才感到有些疲憊的含笑道了句:「孤近來似乎越來越多思了,總是愛幻想一些不切實際的事情。」
趙福似心裡十分清楚似的,低聲道:「陛下若是有疑問,為何不當面問清楚呢?」
「問清楚又能如何?難道讓她來做孤的皇后嗎?只怕她是不願的吧?」
「陛下沒有試過,又怎知她不願呢?也許她是願意的。」說罷,趙福又補充了一句,「奴以為,畢竟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凡事都會以大局為穩!」
司馬岳沉默下來,這時,一名宮婢急急忙忙的疾步衝到了勤政殿外。
「陛下,求陛下去見娘娘一面吧!陛下,娘娘不好了,求陛下去見娘娘一面吧!」被兩名侍衛鉗制住后,那宮婢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