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計
第二百一十六章算計
許是因為出身和背景的緣故,淮陽長公主是個作風比較強硬的女人。以裴清殊為數不多和淮陽長公主打交道的經歷來看,他完全能想象的出來祿康安所描述的那個畫面。
祿康安惋惜地說道:「再過半個時辰,皇上的明旨就會發出去了。現在皇上估摸著剛洗漱完,正要用早膳,您二位可要奴才進去通報?」
裴清殊和七皇子對視一眼,頷首道:「那就麻煩祿公公了。」
等待通傳的時間裡,裴清殊和七皇子被宮人領進了一處廂房,等候皇帝的傳召。
七皇子用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消化了祿康安的話:「十二弟,怎麼會這樣?就算四哥有錯,但也罪不至此吧?父皇這親王之位廢的倒是容易,可他是不是忘了,四哥是用了多少年的努力,才坐上今天這個位置的啊?而且光是廢了親王之位也就算了,他還停了四哥的差事,讓四哥回府閉門思過,這和圈禁有什麼區別?」
「父皇也是剛知道這件事情,還在氣頭上,再加上淮陽姑姑逼著父皇嚴懲四哥,父皇才會這麼做的。咱們一會兒勸勸他,先讓他消消氣。等過幾天,咱們再為四哥求求情。父皇心軟,一定會放四哥出來的。」
裴清殊說得篤定,但事實上他只是為了寬慰七皇子而已,他自己心裡也沒底。
畢竟皇帝的年紀漸漸大了,他和裴清殊所了解的那個皇帝,似乎已經有一些不一樣了。
比如說,如果換在過去,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要裴清殊來找皇帝,皇帝就一定會見他。
如果皇帝當時實在忙,脫不開身的話,他就會叫裴清殊等一會兒,晚一點再見他,從來沒有直接將裴清殊拒之門外的時候。
可是這一次,皇帝很乾脆地用「不見」兩個字,輕飄飄地將裴清殊和七皇子給打發了。
七皇子很生氣,甚至想要硬闖,裴清殊使出吃奶的力氣才把他拉住。
「七哥!你這是做什麼!」裴清殊就是怕七皇子會意氣用事,所以昨天才勸他不要立即進宮。否則以七皇子的性格,裴清殊都怕他和皇帝吵起來,到時候和四皇子一起被罰,那樣可就麻煩了。
裴清殊已經損傷了一個兄弟,他不希望七皇子再出什麼事。
裴清殊好說歹說,七皇子才漸漸冷靜下來,答應先和裴清殊一起去奉先殿看看四皇子。
兄弟倆來到奉先殿的時候,四皇子的罰跪還沒有結束,他還有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才能起來。
看到四皇子挺拔如松的背影,不僅七皇子又要落淚,就連裴清殊都有種眼圈泛酸的感覺。
太可惜了,實在是太可惜了。
像四皇子這樣的人,如果沒有為情所困的話,本應前途一片光明,不應該就這麼折在這裡的……
「四哥!」七皇子一開口,便是激動的哭腔,「你和左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四皇子回過頭,平靜地看了他們一眼,淡淡地說:「老七,在列祖列宗面前,不要大喊大叫的。」
「我他媽偏要喊,偏要叫!我就是想知道,四哥你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如果你是被人陷害的,那你就趕緊告訴我啊,我和十二弟替你討回公道!」
「別白費力氣了。」四皇子長嘆一聲,閉上了眼睛,「安兒的確是我的兒子。」
儘管裴清殊心中早已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可是親口聽到四皇子這麼說之後,裴清殊還是不由地心中一沉,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雖說擋在裴清殊面前的兩座大山,一個是二皇子,一個是四皇子,但裴清殊從未真正將二皇子視作對手。
因為他覺得二皇子不配。
裴清殊本是將四皇子視為兄長,也視為最強勁的對手。所以他想等自己成長起來之後,再和四皇子公平競爭。
可四皇子卻叫他失望了。
他愛一個人沒有錯,但他越過了底線,這就是錯。
而這也意味著,方才四皇子說的是事實。
現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人能夠替他討回公道了。
因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四皇子就是錯了。
而且錯得很離譜。
裴清殊實在忍不住問道:「四哥,你能不能告訴我們,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知道你和左氏有情,可我從未想過,你們竟然還會有一個共同的兒子?」
四皇子苦笑了一聲,低聲道:「別說你們了,就是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聽四皇子說了,裴清殊才知道,原來當年,左大姑娘為了治療情傷,想要解除和宋家的婚約,獨自一人去鄉下養病。她說是養病,其實只是單純地不想嫁人而已。
可宋大公子對左大姑娘情有獨鍾,嘴上雖然不說,心中已是非她不娶。
於是那段時間裡,宋大公子找了各種各樣的借口,去鄉下探望左大姑娘。
時候久了,左大姑娘漸漸就有些鬆動了。
最後左大姑娘肯跟他回來,是因為宋大公子說了一句話。
宋大公子說,他知道左大姑娘心裡有一個人,一個今生永遠都得不到的人,但他可以做到不在乎。
只要左大姑娘肯嫁給他,宋大公子願意用一生的時間,去幫她忘記那個人。
左大姑娘被他的這份深情所打動,於是二人回到京城完婚。
婚後不久,左大姑娘就隨著宋大公子外放了。
在他們離開京城兩年左右的時候,因為太過思念家鄉的緣故,左大姑娘回了一次京城探親,順便找太醫調養了一下身體,希望能早點懷上孩子。
沒想到在京城,左大姑娘和四皇子再一次在寧國公府的宴會上偶遇。
四皇子當時已經聽說了左大姑娘回京的消息,卻因為不能和她相見之故,心中十分鬱悶,忍不住多喝了幾杯酒。
就在那個時候,他再一次見到了左大姑娘。
四皇子當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既然是在夢裡,自然可以肆無忌憚許多。
容家身為四皇子的外祖家,和四皇子的關係極近,所以寧國公府里有一個獨屬於四皇子的小院兒,四皇子偶爾會過來小住。
四皇子當時,就是把左大姑娘拉到了那處小院兒里,和她有了一次露水姻緣。
四皇子當時喝多了酒,動作頗有些粗暴,不管左大姑娘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
左大姑娘力氣不及他,又怕被人發現,會毀了四皇子的前途,所以也不敢大聲反抗。
等四皇子睡著之後,她就偷偷地溜走了。
如果不是昨天淮陽長公主指著宋安,說他是四皇子的兒子,四皇子至今都不知道,原來當初的那一切,並不是一場夢。
雖說裴清殊相信四皇子現在沒有必要撒謊,但他還是忍不住質疑道:「四哥,到底做沒做,難道你還感覺不出來么?」
四皇子有些窘迫地說道:「後來我酒醒之後,發現床上有一個丫鬟……」
裴清殊立馬明白了。
這是有丫鬟看四皇子酒醉,趁機爬床了。
七皇子不服氣地說道:「那這也不能說明宋安就是你的兒子啊?宋大表哥真的不能生?」
四皇子疲倦地說道:「昨天晚上費了些功夫……就是父皇又派了兩名太醫去給宋大表哥檢查。應當是不能的。」
「就不能是先前可以,現在不行了?」七皇子還是不死心。
「七哥,你冷靜一點。」裴清殊拉住七皇子的手臂,「你接受現實吧。昭屏和我說,宋大表哥的其他妾室,從來都沒有過身孕……所以說這個孩子,大概率就是四哥的了。」
七皇子像是沒聽見一樣,不甘心地抓著四皇子問道:「四哥,滴血認親的結果怎麼樣?」
不等四皇子回答,七皇子自己就明白了。
一定是吻合的了,不然四皇子也不會承認宋安是他的兒子。
想到四皇子如今的處境,七皇子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好像出事的是他自己一樣。
「四哥,就算當年的事情是你酒後糊塗,那這回在大覺寺的事情又是怎麼回事?」裴清殊總覺得事有蹊蹺,「你在寺廟裡總不可能喝酒的吧?」
四皇子冷笑一聲,目光冰冷地說:「當然沒有。我和逍兒是被人算計的。」
原來那天,四皇子和左大姑娘在大覺寺後山的相遇並不是偶然,而是有人精心策劃的。
那天正好是四皇子的休沐日,他聽人說大覺寺有一場十分值得一聽的法會,便沒有像平日里那樣去離城區比較近的普寧寺。
在當時看來是巧合,現在看來是人為的作用下,四皇子和左大姑娘在大覺寺的後院里「偶遇」了。
四皇子當時並不知道,自己吃的齋飯里已經被人下了催-情的藥物。
他只知道舊情人相見,他突然有一種強烈地想要親吻她的欲-望。
不過四皇子也不是未經人事的少年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現在的這股衝動和過去不一樣。
在把左大姑娘半推半抱地推進廂房裡之後,四皇子就意識到不對勁了。
他是被人下了葯!
四皇子當時就要走,誰知他剛剛轉過身,廂房的門就被人從外面鎖死了。
四皇子拚命地砸門,都快把自己的手砸爛了,還是砸不開。
左大姑娘心疼地抓住他的手,不讓他再砸了。四皇子卻一把將她甩開,讓她不要靠近自己。
四皇子當然想要她,但是他知道他們是被人設計了。如果他當真對她做了什麼的話,只會如了對方的願。
所以他強忍著欲-望,想要先送左大姑娘離開。
可是門窗都已經被鎖死了,四皇子沒有任何辦法,只能舉起廂房裡的凳子,讓左大姑娘將他打暈。
左大姑娘卻是下不去這個手。
隨著時間的流逝,四皇子身體里的藥性越來越強。
他終於忍不住,在左大姑娘的唇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廂房的大門突然從外面被人踹開。
他的姑姑淮陽長公主,帶著一干兇悍的家丁沖了進來,當場就將二人分開不說,淮陽長公主還親自動手,狠狠地打了左大姑娘一巴掌。
後面的事情,裴清殊他們就都知道了。
聽完四皇子的敘述之後,裴清殊沉默了許久才開口問道:「那……出了這樣的事情,左氏和……和你們的兒子要怎麼辦?」
雖說這種錯誤是男女雙方一起犯下的,但世人對男子,總是要比對女子寬容一些。
現在就連四皇子都得到了這樣嚴重的懲罰,裴清殊懷疑……左大姑娘搞不好是要被沉井了。
但如果是那樣的話,四皇子現在的反應,也未免太平靜了一些。
果然,四皇子給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答案:「逍兒大概是要被休了吧。至於安兒,他是我的兒子,自然要回到我的身邊。」
「只是被休這麼簡單么?」裴清殊不大相信,「四哥你或許不知道,這件事情現在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可以說是人盡皆知了。甚至比之前英國公府和敬安伯府那件事的影響還大……恪靖侯府和淮陽姑姑,會這麼容易善罷甘休?」
四皇子默了一下,說道:「我向父皇承認,是我逼迫逍兒的,不能怪她。」
「什麼?!」好半天沒說話的七皇子突然跳了起來,「四哥你說什麼?!」
四皇子平靜地說:「我說是我強迫她的,有什麼不對么?」
七皇子從來都沒有這麼生氣過:「男歡女愛,你情我願的事情,四哥你為什麼這麼想不開,要安一個『強佔臣妻』的罪名在自己腦袋上?你忘了你的志向了么?!你不去和二皇兄爭取太子之位了么?!」
「七弟,是你忘了,我從來就沒有真正渴望過權力。」四皇子淡淡地說:「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為什麼突然想當那個太子了么?那你現在知道了,我想要爭取太子之位,無非是想擁有話語權,能夠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罷了。現在這個樣子雖然不是我所希望的,但起碼能讓逍兒離開恪靖侯府,能讓我的骨肉重新回到我的身邊,這樣不是也挺好的么?」
「呵,現在這樣挺好?你還很開心是不是?」七皇子諷刺地笑道:「恭喜你啊,不用當太子,不用當皇帝,就能擁有自己心愛的人了。」
「七哥……」裴清殊看到七皇子這個樣子,突然特別替他擔心。
裴清殊話音剛落,就見七皇子突然揮起拳頭,狠狠地給了四皇子一拳。
「你太讓我失望了!」
丟下這句話之後,七皇子便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裴清殊猶豫了一下,自己要不要去追七皇子。不過他想了想,還是暫時留了下來,開口叫道:「四哥。」
四皇子捂著嘴角的傷口,意外地看著他說:「十二弟,你不走么?」
他還以為裴清殊和七皇子會是一樣的反應。
「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你。我隨父皇南巡的時候,曾經給你寫過兩封信,你是不是都沒有收到?」
裴清殊也是回到京城之後才發現的,自己當初派去給四皇子送信的兩個親信,竟然都是有去無回,再無音訊。
四皇子迷茫地說:「信?什麼信?」
「我就知道你沒有收到。」裴清殊突然產生了一種十分無力的感覺,「先前我收到消息,說是有人在打聽你伴讀的事情。我怕有人想要借著那些陳年往事對你不利,就給你寫了封信提醒你,結果一個多月過去了都沒有收到你的回信。我感覺不對勁,就又發了一封,可直到我回京,都沒有收到你的任何消息。」
四皇子皺眉道:「我的確沒有收到過你的任何信件。」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的信應當是被人給攔截了。截走我書信的人,應當和設計你和左氏的是一伙人。」
「皇貴妃為了二皇兄的太子之位,也真是煞費苦心。」四皇子諷刺地笑了笑,語氣已經從最初剛被算計時的憤怒轉為平靜,「只是不知道他們許了淮陽姑姑什麼好處,竟然能讓她不惜以宋大表哥的名聲為代價,也要幫他們的忙。」
「四哥的意思是,淮陽姑姑和皇貴妃他們是一夥的?」裴清殊之前也有過類似的猜測,不過很快就被他自己給否決了。
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如果淮陽長公主真的是全皇貴妃的同謀,那她對自己、對自己的親生兒子,未免也太狠了。
「是與不是,都已經不重要了。」四皇子長嘆一聲,神色複雜地看向裴清殊,「十二弟,我和二皇兄他們較了這麼久的勁,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他們是什麼手段都使的出的人,我們是鬥不過他們的。」
「四哥,你就這麼認命了么?」裴清殊卻不像四皇子那樣悲觀,「這件事情若是好好查一查的話,未必沒有轉機。當時你是在大覺寺里中的葯對吧?如果將大覺寺里的人細細審查一番的話,會不會發現什麼線索呢?如果能找到當初攔截我信件之人,是不是也能指向策劃這一切的幕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