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2章 誰有病(三)

第682章 誰有病(三)

向晚一怔。

為什麼不是與她有關的?

她看一眼白慕川。

他也看過來。

兩個人交換眼神,繼續觀看。

在視頻里,葉輪交代了崔鳴所做的一些事情。

對葉輪做的,以及對別人做的……

還有,從720案,說到121案。

畫面里,出現了崔鳴對向晚的監控視頻。

她曾經的學校,她的出租屋,她的一舉一動,還有她在白慕川家裡居住的時候,崔鳴也曾試圖安裝監控,結果意外被正與方圓圓視頻的向晚從鏡頭裡發現,遂放棄。

還有一些,就是葉輪對崔鳴的犯罪講解。

視頻里,他不像一個犯罪,而像一個演員。

「崔鳴最為痛恨的人,就是那一趟大巴上的司機和導遊。哪怕他們已經死了,崔鳴對他們的子女,也充滿了恨意,因為他自己的女兒沒了,看不得別人的兒女過得好……」

「不過,以崔鳴當時的能力,沒辦法把手伸到京都程家。他的目光,盯准了向長寧的女兒向晚。」

「在連續殺了幾個人后,崔鳴已經不再滿足於直接殺人那麼簡單了。他在尋找新的快感,她要在向晚的身上,嘗試另一種更有意義的報復方法……像對付我一樣,一個是從小培養,一個是從小摧殘。對孩子的精神世界,進行毀滅……」

「向晚可能一直都認為,她在學校被人排斥,被校園冷暴力,只是因為自己家裡窮,不太合群,所以同學會笑話她,冷落她……其實,這些只是崔鳴的小手段,對那個年紀階段的孩子來說,隨便花點錢,造點謠,搞點事,就能掀起大浪,而家長還一無所知……」

「不過,崔鳴沒有想到,向晚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並沒有像他以為的那樣,變得面目猙獰,相反,她考上了大學……」

「那個時候,特殊學校的事情,早已經被社會廣為報道,崔鳴很關注,對此也很興奮。於是,她對向晚的傷害開始升級——下面,請看這一段視頻。」

向晚的心,提了起來。

拍攝時間有些久遠,視頻像素低,畫質不太清晰。

不過,當背景出現在向晚面前的時候,她仍然止不住的緊張,身體發顫,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冷卻……

視頻里的向晚,穿著一條潔白的長裙子,頭髮披散及腰,像一個清純乾淨的小仙女。

那一天,是她的生日,她特地買的新裙子,化了個淡妝,整個人看上去很精神。

沒有人給她過生日。

在京都,她沒有一個朋友,也沒有親戚。

方圓圓那天給她打了電話,小姨往她卡里打了三百塊錢。

母親可能是太忙,忘了。

向晚穿上新裙子,準備去買個小蛋糕,為自己慶祝。

準備出門時,她接到副班長的電話,讓她馬上去教務處長的辦公室。

向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誠惶誠恐地去了。

視頻的拍攝地,就是在那個教務處長辦公室——

向晚喊了一聲報告,就推門進去了,沒有想到卻碰到了不堪的一幕——那個平常衣冠楚楚的教務處長正在對一個女學生做噁心的事情。女學生的衣服推到了肩膀處,身子幾乎完全地暴露出來,裙子被撩高,掛在腰上,教務處長把她逼到辦公桌的角落裡,楚楚可憐,眼角含著淚花。

畫面衝擊力太大,向晚忍不住尖叫起來。

教務處長也有點慌神,大聲吼:「誰讓你進來的?」

向晚那一瞬間,腦子完全空白,她哆嗦著說:「不是你……叫我來的嗎?」

教務處長看了看她漂亮的臉蛋兒,突然眯起眼:「你叫什麼名字?」

「向晚。」她條件反射地說。

「把門鎖上。過來。」

向晚搖頭,往後退了一步,獃獃地看著他……身後那個瑟瑟發抖的女學生。

她雙手合十,在向她求助。

向晚的腳,像生了根,走不動。

教務處長疾步過來,直接把門落鎖,「剛才怎麼忘記鎖門了?也好,要一起玩嗎?小同學?」

向晚嚇住了,身子抖得篩糠似的。

這個教務處長非常高大,健壯如牛,站在她面前像一座山,天生給人一種威懾。

向晚嚇得像一片飄零的葉子。

落鎖的一瞬,她尖叫:「我報警了!」

教務處長一怔,「報警?你到是報啊,讓人家都來看看,你這樣子……嘖,新衣服,還塗了口紅……你這是要勾引誰呢?」

他伸手過來摟向晚,向晚大叫著推他:「我告訴你……我和同學一起來的,她就在外面,等不到我,會過來的……我會報警……我會的!」

很明顯,她不如那個女孩兒乖巧。

教務處長被她吼得有一點緊張。

終於,理智戰勝了邪惡的荷爾蒙。

他指著門:「馬上滾出去!」

向晚看著那女孩兒求助的眼睛,不知道該不該灰溜溜的滾出去——

那個時候的她,太年輕了。

不諳人事,更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滿臉脹得通紅,指了指那個女孩兒,她竟然結結巴巴地說了一句:「她……你要跟我一起走嗎?」

這句話對當時的她來說,已經鼓足了勇氣。

她沒有落荒而逃,她問了。

女孩兒像遇到了救贖,拚命的點頭。

一邊點頭,一邊流著淚整理好衣服,在教務處長又一次大吼讓她們「滾出去」的時候,兩個人一起滾了。

女孩兒是不情願的,但她從辦公室出來,沒有對向晚說一聲謝謝,調頭就跑了,多一眼都不敢看。

她怕向晚記住她的臉。

向晚心裡大概可以猜到。

在這個對女性充滿了惡意的社會,不管是她,還是那時的向晚自己,都承受不起這樣的侮辱與難堪……

向晚不知道女孩兒叫什麼名字,是哪個系的……

她當時很懊喪,很慌亂,但什麼也做不了,也不知道能做什麼。

那天晚上,向晚做了一宿的噩夢,想了很多那個時候,想不通的人生。

沒想到,事情並沒有結束——

第二天上午,教務處的東西就被盜了。

據處長說,那是一台價值一萬多元的相機。

他說,在向晚去辦公室之前,照機還放在桌子上,她離開后,就沒有別的同學進過辦公室,但東西不見了。

向晚成了唯一的犯罪嫌疑人。

教務處長當然不會報警,他用了最陰險的方式對付一個弱小的女學生。他一次次「召喚」她去教務處,讓她交代「偷盜相紙」的問題,還叫上了她的輔導老師和幾位校領導一起審問,幾次三番地讓向晚交代,並且表示,這是他們給她「改過自新」的機會,只要她把東西拿出來,事情就揭過。

向晚在這樣的攻勢下,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她當著校領導和老師們的面,說出了教務處長的劣跡,把那天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然而,她等到的並不是公道。

而是一張張冷漠的臉,以及看娛樂八卦一樣的眼神。

教務處長反咬一口,說她竊取財產不肯歸還,還誣陷他猥褻女學生,並反問向晚,那個她嘴裡受侮辱的女生是誰,讓她出來作證……

那個時候,向晚是真的真的很希望那天受傷害的女生能站出來。

因為,整個學校,只有那個女生和教務處長心裡清楚,她為什麼會成為了「小偷」。

她在校園BBS上發帖,到處尋找她的「證人」。

可惜,女生一直沒有出現。

向晚無奈了,在女生宿舍樓外,一天一天的找,一天一天的等候。

終於,她看到了那一張有幾分熟悉的面孔。

她欣喜的跑過去,女生卻匆匆逃遠了,只留給她一句話。

「我不認識你,你是不是有病啊?」

她有病?

到底誰有病?

向晚背了一口黑鍋,百口莫辯,在老師、同學四面八方的壓力下,「主動」申請退學了。

當時,向晚曾經要求過調取學校的監控。可惜,監控不巧的損壞了,而教務處長辦公室,壓根兒就沒有監控,沒有想到,在若干年後的今天,居然可以再次看到那腌髒的一幕。

完完整整。

清清楚楚。

想必,這個東西,也是當初崔鳴用來威脅教務處長的利器。

那些針對、嘲弄、冷漠、孤立……對一個心智尚未發育完全的學生而言,打擊確實是毀滅性的。

從學校回家后,向晚天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除了看小說刷劇,找不到任何生命的意義,也找不到那些傷害可以痊癒的出口。

她不明白為什麼。

為什麼那些人會這麼冷漠。

為什麼她明明什麼都沒做錯,卻像是得罪了全世界。

為什麼年輕的同學們可以用那樣的眼神、那樣的嘴臉針對自己的同學……

那個時候的她,還不懂人類的惡。

也不懂得,人類的愛。

她一度懷疑,自己病了,病得誤解了什麼,誤解了這個社會本該有的模樣。

她像一個被拋棄在黑暗深淵的可憐人,沒有了解她,沒有懂她。

面對著賣了房子供她去京都上學的母親,她在深淵裡吶喊、痛哭、呻吟,卻沒有力量爬起來……

後來,她無意接觸到了《灰名單》。

這本書是她的懸疑小說啟蒙。

由此,她記住了一個叫沐二少的作者。

記得第一章末尾的那句話。

「遍體鱗傷不要緊,再努力一次,你就會聽到美好的聲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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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川向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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