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等程不悔死了再說
外公說老村長已經魂飛魄散了,所以也無所謂停靈一說了,在跟老村長的閨女商議后,老村長第二天一早就出了殯。
我手提著一隻籃子,裡頭裝著滿滿的一籃紙錢,一邊走一邊將紙錢往空中拋灑。送殯的隊伍排出了半里地,村子里的人家幾乎都來了,有的送上一刀紙,有的送上兩捆香,有的暗地裡抹著淚兒……
老村長是個老好人,早年為村子里務實,退休后誰家有難處,他也總會在第一時間伸出援手,大家都記著他的好。
老村長如果在天有靈,看到這一幕一定很欣慰,可他卻看不到了……
我邊走邊淚流滿面,腦子裡一遍遍的浮現出老村長佝僂著身子,在臨河攤上等了我們整整一夜的情景,他一直將臨河之事當成我們的事,而我們卻懷疑了他……
「小六,你咋跑這兒來了?你在幹啥?」
「娘,我要撿紙玩,好多紙……」
就在我為懷疑老村長之事感到愧疚之時,忽然被旁邊稚嫩的說話聲吸引了注意力。
我扭頭一看,說話的人竟然是田順的兒子田六,他手中抓著一把自地上撿來的紙錢。
我感覺特別的詫異,小六這個傻小子,五歲了我從來沒聽他說過一句囫圇話,這會他咋會叫娘,還會說話了呢?
「這個不能撿,不吉利的!」
小六的娘一把奪過小六手中的紙錢,丟在了地上。
小六這下不幹了,哇哇大哭,一邊哭一邊喊道:「我就要,我就要……」
「噓……」
小六娘噓了一聲,一把捂住了小六的嘴,生怕別人看見般,目光賊賊的往周圍瞟了一圈,然後抱起小六飛快的跑了。
小六趴在他娘的肩膀上,眼睛嘰里咕嚕的亂轉,很精神的樣子,完全沒有了之前的那種痴傻樣兒。
「咦?這孩子好了?」
旁邊外公低語了一句,望著小六消失的地方,默默出神。
沉思半晌,外公問我:「程缺,你說袁木匠的媳婦臨死前,曾去田順家大門口磕響頭?」
我點點頭,不知道外公為什麼忽然問起這個。
「那田順他們家是如何回應的?」外公接著問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這事我是聽別人說起的,自己並沒有真正的看到。」我搖頭回答
「那事我看到了。」這時,旁邊一個老太太插上了一嘴。她道:「那天袁木匠家婆娘去田順家門口磕響頭,我正好在他家門口曬太陽,袁木匠的媳婦『梆梆』的磕,磕的那血嘩嘩的流,我們看著都疼,周圍有人想拉她起來,可一向為人和善的田順卻說,甭管她,讓她磕,她欠我們家的別說是磕幾個響頭,就是要了她的命也不為過。他說完,袁木匠的媳婦就去跳河死了……」
聽老太太說到這裡,我皺起了眉頭,如此說來,田順一家好像早就知道了袁木匠『破胎借命』之事啊,那麼……
細想來,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悄聲對外公道:「莫非小寶跟翠兒是田順殺的?目的是為了報當年『借命』之仇?這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都是田順?」
這話說完我自個都不信了,他田順就是一個莊稼漢,這些年臉朝黃土背朝天,咋看也不像個懂道術之人啊!再說那兇手的個頭挺高,他田順頂多一米七,這從身高上來看就不可能。
外公略一思索道:「田順家的孩子出生都五年了,若他早知道袁木匠破胎借命之事,估計早就找他算賬了,不會等到現在,我推斷,一定是近期有什麼人跟他說了此事,所以他才會知道,並且那人還醫好了他家孩子的病。」
我點點頭,覺得外公說的有道理,「可會是誰跟他說的呢?難道是兇手?」
外公搖頭道:「這個不好說,從之前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中,可以看出兇手是一個心狠手辣之人,我覺得他沒有那麼好心去告訴田順這件事情,還幫他醫好孩子。除非……除非兇手抱有什麼目的。」
「要不咱們直接找田順問問?」我提議。
「不可。」外公搖頭,「你沒看到小六他娘的樣子嗎?顯然小六不傻了這事兒,他們不想讓人知道,那我們去問也問不出什麼,反倒會打草驚蛇。」
我急道:「那該怎麼辦?這好不容易有了點線索,說不定問出一絲一毫,咱們就能抽絲剝繭找到兇手了。」
直覺告訴我,小寶和翠兒的死,或多或少跟田順有點兒關係。而外公跟王建中約好的五日之期,眼瞅著也過去三天了,再找不到兇手,找不回一眾扛橋鬼,那啥都晚了?
這時,一直沒插上嘴的吳老道忽然拽了我一把,低聲道:「明著不行咱就來暗的唄,你甭跟著出殯了,給你一個艱巨的任務,你去跟蹤剛才那個孩子,看看能否找到啥線索,回來跟我們彙報。」
我一琢磨,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我看了一眼外公,外公點點了頭道:「你小心點兒,遇事別逞能,回來跟我們說。」
得到了外公了應許,我把籃子交給外公后離開了出殯的隊伍,一路小跑追著小六母子而去。
小六娘抱著孩子走的慢,我追了沒一會兒就看到了她。
此刻她正走在一個無人的巷子里,捂著小六嘴巴的手早已放了下來,小六還擱那兒吵著要紙,他娘連哄帶嚇道:「小六聽話,那東西不能要,那是給鬼姑婆的東西,你要拿了那個,鬼姑婆晚上就會來咬你的手指……」
就在小六被他娘哄得一愣一愣的時候,一個人影忽然自巷口跑了過去。
小六他娘眼尖,招手喊道:「他爹……回來,小六找到了,找到了……」
跑過去那個人果然是田順,他退了回來,火急火燎的跑進巷子,一把從媳婦懷裡抱過小六,在他屁股上輕拍了一巴掌,氣道:「你咋跑出來了?爹娘不是跟你說不能往出跑嗎!」說罷又問小六娘:「他亂說話了嗎?」
小六娘搖頭道:「只是撿了個紙錢玩兒,沒說啥。」
「哦,那就好!」田順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繼而低聲道:「六,爹再跟你說一次,往後別瞎往外跑,就是跑出來也不準說話,要想說咱等程不悔死了再說,聽到了嗎……」
田順的話猶如一個晴天霹靂在我頭頂炸響,『轟』的一聲,炸的我腦子裡嗡嗡的,半天都回蕩著那句:『等程不悔死了再說……死了再說……』
田順跟他媳婦走出去很遠,我才機械性的跟了出去。
田順抱著孩子回了家,關了門。
我在距離他家不遠處的一顆榆錢樹底下蹲著,那一刻,我的腦海中還是一片空白。
半天之後我才反應過來,他要置外公於死地!
不,不對,他田順估計還沒那個本事……一定是醫好小六的那個人,囑咐他們不讓小六齣去亂說話,繼續偽裝成一個傻子,一直偽裝到外公死。
而他這麼做的原因,最有可能就是害怕外公發現小六不傻了,由此察覺出端倪,從而一點點調查到他的身上。
這麼一想,我心下舒坦了一點兒,沒想到他千叮嚀萬囑咐,小六卻自個兒跑去我們面前說話了,這或許就是天意。
在榆錢樹底下想通了此事後,我溜達到了田順家門前,想聽聽他們在家說啥,可牆高院深,我啥都聽不著,圍著他家房子轉了幾圈后,我無奈的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心說等等看,或許待會兒小六自個又跑了出來,到時我套套他的話兒。
我在田順家附近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一直等到天過了晌,肚子里唱起了空城計,也沒見著個人出來。
摸了摸咕嚕叫的肚子,我心說,要不先回去吃口飯,把上午探聽到的消息跟外公彙報一下,完了我再過來盯著。
「吱呀!」
我這兒剛想走,田順家大門忽然開了。
我連忙躲在樹後面,偷偷往外看。
只見田順的媳婦提著一個飯盒出了門口,四下打量了一圈后,她關上門,快速的往村後走去。
我遠遠的跟在她的身後。
田順媳婦兒七拐八拐的出了村子,走上了一條通往山上的路,我心說她這是去哪兒啊?提著飯盒,應該是去給什麼人送飯吧?可送飯咋送到野外來了?
我這瞎琢磨著,就看到了不遠處的一座破廟。
我們村這廟裡住的可不是啥神佛菩薩,而是住了一個叫花子。
沒有誰說得清那叫花子是啥時候來到我們村的。
據說在很多年前,破廟裡還有香火的時候,有人來廟裡燒香,供品剛擺上,就有一個面黃肌瘦的小男孩自神案底下鑽出來搶供品吃,那之後,這廟就成了那小孩的棲身之所。
小孩不是總是在廟裡,春夏秋的時候,他十里八鄉的討飯。他啥都討,柴米油鹽,破衣爛衫,他把討要來的東西都儲存在廟裡,冬天的時候就在廟裡過冬。
那小孩不痴不傻,再長大些的時候,村裡的好心人看他整天乞討度日也不是個辦法,試圖介紹個工作給他,可他人懶,說活干著累,沒有要飯來的自在。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那個廟荒廢了,小叫花子也老了,現如今估摸著也得六十來歲了,難道田順媳婦來給他送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