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初亂
那根針所指的方向,是李嬸家西牆上掛著的一個竹籃,竹籃後面有個牆洞。
早年,我們這裡蓋房子,都會在牆上留一個四四方方的牆洞,方便夜裡點蠟燭啥的,後來村子里不經常停電了,牆洞便成了堆放雜物的地方。
此時,透過竹籃可以看到李嬸家那個牆洞里,有一隻白毛的黃鼠狼,那黃鼠狼四肢朝上躺在裡面,就跟抽了風似得,四條腿不停的抖動。
我看看黃鼠狼,再看看躺在地上抽搐的小順,感到匪夷所思,這是怎麼回事兒?這人抽抽就罷了,黃鼠狼怎麼也抽抽上了?而且細看之下,這黃鼠狼抽搐的頻率,跟李嬸的兒子小順抽搐的頻率一模一樣。
「原來是這個畜生鬧得,我打死你!」小順爹一見這光景,四下一打量,抄起一根擀麵杖就要往黃鼠狼身上砸。
吳老道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低聲道:「不要衝動,你忘了田老四家的孩子了嗎?待我先問清緣由再說。」
「老道士,你別多管閑事。」
吳老道話音剛落,我感覺一個尖尖細細的聲音忽然響起。
是的,你沒有看錯,那個聲音不是聽到的,是我感覺到的。屋子裡很安靜,那個聲音似乎響在我的腦海里。
我還沒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就聽吳老道冷哼一聲,對著黃鼠狼的方向道:「你不在山中好生修行,跑到戶里作亂,倒說我多管閑事?知趣的速速離去,別不自量力,自毀修行!」
聽了吳老道的話我很詫異,顯然他也聽到了那個聲音,好像那個聲音就是來自牆洞里的黃鼠狼。
「哼,就憑你也敢跟我斗?」黃鼠狼的聲音又響起,帶著一絲輕蔑,一絲不屑。
吳老道不卑不亢道:「我念你修行不易,對你好生規勸,你既不知悔改,那就不要怪我讓你身死道消!」
說罷,吳老道自懷中摸出一張符,作勢欲打。
本還四腳朝天,滿腹不屑的黃鼠狼,見吳老道當真掏出了符,『嗖』的一下子就跳了起來,躲在了竹籃后隱蔽的角落,尖尖著嗓子喊道:「你敢打我,你就不怕二爺找你算賬嗎?」
吳老道眼神鎮定,朗聲道:「黃二爺最是講道理,子孫盜取農戶家的雞鴨,它都會讓子孫以命相還,今天這事你若說不出個前因後果,我不介意帶你去見二爺,我倒要看看,黃二爺它是幫理還是幫親!」
黃鼠狼聽了吳老道這話,探出一個腦袋盯著他,賊賊的眼睛滴溜溜轉了兩圈,不知道在琢磨啥。
「娘。」
就在這時,原本一直抽搐的小順,從地上爬起,滿身狼狽的撲到了李嬸的懷裡。
黃鼠狼琢磨了一通,看著小順道:「我一直謹遵二爺教誨,從不與人為難,是他先冒犯了我,我氣不過,便對他小施懲戒。」
「喂,它說你得罪它了,你怎麼得罪的它?」我用胳膊肘子捅了小順一下,悄聲的問道。
小順八成是嚇傻了,愣是沒個反應,倒是李嬸聽了這話一瞪眼,道:「得罪誰了?誰這麼說的?」
「黃鼠狼啊,你沒聽見?」我奇怪的問了她一句。
李嬸一頭霧水的看著我,似乎不知道我在說啥。
倒是吳老道聽我這麼一說,驚訝的看了我一眼,隨後滿面欣喜,附在我耳邊輕聲道:「爺早就聽你外公說你小子靈覺敏銳,異於常人,不想你竟強大到能聽到它說話了,要知道,這可是許多人修鍊幾年都達不到的水平啊。」
我聽了吳老道的話一怔,才知道原來其他人聽不到黃鼠狼的話,難怪他們都一臉懵逼的看著吳老道自言自語。
吳老道說完,轉而問小順:「你這兩天得罪過黃鼠狼嗎?」
小順趴在李嬸的懷裡,眼神看上去有點兒呆,應該是受驚過度了。
「小順,吳先生問你呢,你快說,別怕……」
在李嬸好一番安撫下,小順才怯生生的開口給我們講起了其中的緣由。
昨天,小順的爹娘下地幹活回來的晚,小順放學回家沒帶鑰匙,就坐在家門口等著。
等了沒有一會兒,他忽然聽見院子里有敲盆打碗的聲音,『叮叮梆梆』聲音很混雜,毫無節奏,像是不懂事的孩子拿著棍子在亂敲。
小順感到很奇怪,家中沒人,是誰在敲盆打碗呢?
抱著好奇心,他把院門推開一條縫隙往裡看去,所見一幕直接把他驚呆了。
只見院子里有九隻黃鼠狼,全部后爪著地人立而起,排著整齊的隊伍在院子里兜圈圈。
隊伍前後各有兩隻黃鼠狼敲著破盆跟碗。中間則有四隻黃鼠狼抬著一個破鐵筢子,鐵筢子上則坐著一隻頭頂紅布頭的黃鼠狼,這傢伙,浩浩蕩蕩的,那架勢,就別提有多麼滑稽、可笑了。
「哈哈哈……」
小順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新鮮又滑稽的事情,一時竟笑的直不起腰來。
他一邊笑一邊撿了塊石頭,隔著牆頭丟進去打它們,院子里的黃鼠狼隊伍受了驚,丟下破鐵筢子迅速逃了個無影無蹤。
聽小順說完,黃鼠狼仰著頭看著吳老道,一幅占理的樣子道:「昨個是我閨女出嫁,大喜的日子,大好的時辰,都被這小子給攪和了,你說我應不應該教訓他?」
吳老道是誰?走遍大江南北的算命先生啊,那要論起嘴皮子,絕對不比任何人遜色,他不急不緩道:「你這倒還佔理了?你咋不說你閨女私闖民宅呢?再說了,莫說在小順自個兒家裡,即便在大街上,在坡地里,一個孩子沖你閨女丟塊石頭,你就將他往死里整?我看你這都修成白毛了,少說也得百歲有餘,竟連這點度量都沒有?」
吳老道給黃鼠狼這一通說啊。也就那黃鼠狼生了一臉的毛,不然那臉上準的青一陣紅一陣的。
吳老道說完,見黃鼠狼半天沒吱聲,又道:「你現在氣也撒了,是自個兒走呢,還是帶著我去找黃二爺理論理論?」
「吳先生,不能就這麼放它走了啊?這東西記仇,放虎歸山後患無窮,我看不如將它打死,省的它再作亂。
小順爹聽了吳老道的話,立刻提議,手中握著擀麵杖的手緊了幾分,隨時準備再給它一棍子。
黃鼠狼的尾巴直直的豎起,背拱著,一雙滴溜圓的眼睛眯了起來,一幅狡黠的樣子盯著吳老道,很顯然,它並未將小順爹放在眼裡,它怕的是吳老道會忽然發難。
看它那樣,我心下基本有了譜,吳老道若肯出手對付這隻黃鼠狼,應該是可以將它除去的。我個人也比較支持小順爹的意思,打死它一了百了。我想但凡在農村待過的人,幾乎都知道,黃鼠狼是一種特別小心眼的動物,睚眥必報,今天我們若放了它,明天它不定惹出什麼亂子。
不想吳老道菩薩心腸,一揮手道:「你走吧,好好珍惜道果,不要再讓我看到你作亂了。」
黃鼠狼聽了這話,彷彿得了特赦令,它后爪撐地站了起來,跟人似得對吳老道連連作揖,之後『嗖』的從窗戶鑽了出去,幾個跳落間沒了影兒。
黃鼠狼雖沒打死,小順好歹是治好了,小順娘留我們在她家吃午飯,吳老道婉言謝絕,最後小順爹將一個紅包塞進了吳老道的兜里。
一出李嬸家大門口,我就迫不及待的將女鬼跟我說的事情,全部跟吳老道說了一遍。
我原本以為,吳老道聽到此事會大吃一驚,不想聽完之後,他竟是一幅波瀾不驚的樣子。
我蹙眉盯了他半天,問道:「怎麼?這事你不會早就知道了吧?」
吳老道點頭道:「嗯,知道有幾天了。」
我剛想埋怨吳老道知道情況不告訴我,可一想前幾天我的狀態,話到嘴邊又變成了,「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等。」
吳老道簡短的回了我一個字。
「等?等什麼?」
我不明就裡的問道。
「等鬼門關上,或者等臨河鎮滅亡。」
「咱們就這麼乾等著,什麼都不去做?」我問道。
吳老道雙手一攤,道:「你說就咱倆這人微力薄的,能幹啥?再等幾天,實在不行爺帶你跑路。」
看吳老道那沒出息的樣,我翻了翻白眼,沒好氣道:「要跑你自個兒跑,我不跑,故土難離,這裡是我家。」
吳老道打擊我:「你留在這兒幹嘛?等死?你沒瞧著村子里已經亂了嗎?」
亂了?
我往周圍打量了一圈,正好有個人擔著一擔水自我身邊走過,前方不遠有兩個老太太在哄孫子,十字街上聚集了一群人在打牌,除了這天和地昏暗點兒外,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哪兒亂了?」
吳老道拍了拍我的頭,嘆道:「你雖靈覺敏銳,但這裡少根筋啊,村中變化如此明顯,你竟完全看不出來?」
吳老道看我還是一頭霧水的樣子,大手一揮道:「你看這花木不旺,雞狗不鳴,山野精怪跑去戶里作亂,對我出言威脅,絲毫不怵,而我堂堂一個道士,卻不敢將它如何,這難道還不夠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