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自由
沒有嘗試過紋身的人,是不會知道那種疼痛的,尤其在上色時多根針同時扎入,就像一排縫紉機從身上碾過,而且紋身師的技術也非常關鍵,不但美術功底要好,手法輕重的掌控也很重要,如果紋得重了,皮膚會過高的隆起,疼痛的同時也失去了美感。
雖然疼痛,但是並不是不能忍受,只是在一天之內紋滿整個後背卻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的,而對於齊美來說,與身體比起來,更痛的其實是內心。
當整個作品完成之後,那個師傅的眼睛已經花了,相信再繼續這樣下去,他很快就會戴上老花鏡了,不過一切的努力都不是白費的。
這真的是一幅美奐絕倫的畫作,微微隆起的紋理顯得花朵栩栩如生,再配上鮮艷的紅色仿若滴出血來,透露著誘惑。
事實上,齊美的後背確實在流血,即使沒有止痛藥,他也沒有感到疼痛,因為麻木了。
羅秋寒看得呆了,太完美了,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這樣美麗的花就永遠不會凋謝了,他就是要把帶有自己印記的東西深深刻在對方的身上,不管對方逃到哪裡,都無法抹去。
按理來說,剛紋完是不能洗澡的,但是齊美還是來到了衛生間,冰冷的水注滿浴缸,在沒過身體的一霎那,寒冷的感覺深入骨髓,卻讓齊美有一種自虐般的快感。血滲出皮膚融入水中,形成了淡淡的粉紅色,多麼浪漫而又甜美的顏色啊。
齊美躺在冰冷的水中,雙目緊閉,當身體變得僵硬直至失去知覺時,他的意識也開始變得模糊,這種感覺真好,身體沉沉的,有股無形地力量使他不停地往下墜,一點一點,水漸漸沒過脖子,然後是鼻,直至整個頭部浸入水中。
就這樣沉睡下去吧,現在的生活已經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朋友已經找到自己的幸福。至於愛情?那個東西已不會再屬於自己。該是離開的時候了,母親在那邊也需要自己的照顧吧。
好睏……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站在浴缸的旁邊,浴缸中自己的身體仍然沒在水中,轉過身面對鏡子,裡面沒有自己的倒影,伸出手,輕而易舉地穿了過去。這是,他的靈魂嗎?他,已經死了嗎?難道這就是死亡?其實也沒有什麼恐怖的嘛。
正在發愣之際,浴室的門突然被撞開,他看見羅秋寒出現在門口僵硬地呆在那裡,然後他看見對方衝到浴池邊,將自己的身體抱出來,拚命地搖晃著,呼喊著自己的名字,在那一刻,他分明從對方嚴重看到了驚恐。
然後他看見羅秋寒驚慌失措地抱著自己衝出房間,目光渙散,焦急卻又茫然,顯得不知所措。再後來救護車終於趕到,他跟著一起來到了醫院,自己的身體被推進了手術室,羅秋寒則在一旁焦急地等待著,他是在擔心自己嗎?齊美感覺到內心湧起了一股莫名的情愫,他走過去想要安慰對方,告訴對方自己就在這裡,可是抬起的手卻觸碰不到對方的臉。
就是這種感覺嗎?明明在對方身邊,卻感覺不到彼此,這就是世界上最遠的距離吧。人魂兩世,永不相交。
手術結束后,齊美的身體被推入了病房,他知道自己沒有醒,應為他的魂魄還在外面。他看見羅秋寒一直守在病床邊,他看見對方在流淚,在為自己流淚,他的心也跟著軟了。
羅秋寒現在恨不能現在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看看他都幹了些什麼,為什麼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種地步,他只是想對方留在自己身邊不是嗎?為什麼自己會如此殘忍的對待他呢,他明明愛他啊!是因為那個噩夢嗎?僅僅一個夢就讓自己親手殺死了最愛的人!
「對不起,求求你不要死,只要你能醒過來,你想怎樣都行,我會給你自由,再也不會折磨你了。我愛你。」羅秋寒像孩子一樣失聲痛哭,肩膀上下顫動著,是那樣的無助。這是自母親去世后第一次這樣的哭泣。
齊美聽到了這一切,他說愛他,他真的這麼說了:「我也愛你。」所以他才會忍受對方對自己的殘忍,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地回到對方身邊,可是這一切,羅秋寒都不會聽見。
齊美忽然感覺到恐懼,似乎意識到什麼,他要回去,是的,他不想死,也不能死,他要怎麼辦?他看著自己的身體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不管怎樣,他都要活下去!他迫不及待地躺在自己的身體上,在兩者合二為一之時,他似乎看見窗外兩個一男一女的魂魄飄在空中,痛惜地看著自己。
……
齊美終於活了過來,羅秋寒驚喜萬分,這次,他真的實現了諾言,給了齊美自由。
有時候愛會讓人彼此折磨,最後發現,放手才是愛的極致。
齊美這些天一直待在家中,譚希睿每天都小心翼翼地照顧著他。
「希睿,我說過我已經沒事了,你不用這樣照顧我的。」
「不行,你的身體那麼虛弱。」
「我真的都好了,過幾天我想我還是回去上班吧,不然總在家裡待著都發霉了。」
「上班?去哪上班?」
「回原來的公司啊?還能去哪?」
「小美,你是不是腦子還沒清醒?你還要回那個公司上班?羅秋寒那傢伙差點害死你啊!」
「可是……」他說過愛他,「話說回來,他都沒有來看過我嗎?或者是來個電話?」
譚希睿憤恨地搖著頭:「我看你是無藥可救了,你到現在還想著那個混蛋?」
「我知道你一定認為我很蠢,但是我真的放不下,畢竟曾經付出那麼多了。」
「付出就一定會有回報嗎?那麼我呢?我對你付出那麼多,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呢?」
「希睿,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但是你和羅秋寒不一樣,你還有東方昊然,他會真心對你的。可是羅秋寒他只有我啊,而且我也離不開他。」
「離不開?什麼叫離不開?你為什麼要這麼作踐自己?那傢伙哪次不是把你折磨得死去活來的,他給你施了什麼魔法?讓你這麼死心塌地!你就那麼賤?」
「希睿,我說過有些東西你不會明白的。」齊美沉默了一會,緩緩站起身開始脫衣服。
「小美,你要幹什麼?」
齊美手裡的動作沒有停下,衣服一件一件脫下,直到他精瘦白皙的身體呈現在對方面前,轉過身,譚希睿倒吸一口氣,驚呆了!
「這,這……」
「你看見了嗎?這是他在我身上留下,它不僅僅只是一幅牡丹,它像是一個印記已經深深刻在我心上了。」齊美轉過身,面向對方,「你知道,這些天他都對我做了些什麼嗎?現在,我的身體已經被他調教得連我自己都不認識了,我渾身上下的敏感點他都一清二楚,只要他輕輕碰觸,我就會戰慄,他——羅秋寒,已經深深印入我的骨髓,我的靈魂里了,我想,我是永遠也逃離不了了。」齊美說這些的時候,臉上有著平靜,偶爾露出一絲凄美的笑。
譚希睿別開臉,不想面對這一切,內心痛苦不必,所以說他的努力都白費了嗎?
「你走吧。」
「希睿……」齊美臉上透露著擔心。
「走,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
「快點走!」譚希睿怒吼起來。
「對不起。」
「……」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
……
齊美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事實上,他還沒有做好回到羅秋寒身邊的準備,說他心裡沒有陰影是不可能,多少還是有些害怕的,如果就這樣回去不知道要怎麼面對。而且對方一直沒有來看過自己,不知道對方心裡是怎麼想的。
而且,現在他也放心不下希睿,等希睿這邊情緒穩定了再說吧。這樣想著,心情也輕鬆了些,經過這麼多事,齊美的心理承受能力確實增強不少。只是在想到母親時,心裡還是會有窒息般地疼痛,可是……這一切都是母親自己的選擇,她在那邊過的還好吧。
正在專心想著事情的齊美,沒有注意到身後出現的黑影,當他意識到這一切時,身體已經被對方固住,隨即便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