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翁婿算賬
這種你眼光好來,她也眼光好,凌甫聽著不對味兒,嗣哥的傷心卻消散開。明逸讓他從頭說起,他沒再鬧彆扭。
起因在大街上,嗣哥正走著,迎面過來一個人,劈面就問:「見你親爹了嗎?」
嗣哥翻臉回罵。
那個人冷笑:「你親爹姓宇文誰不知道。」
嗣哥出門就跟兩個人,交上手,對方卻有六個,不用說嗣哥吃了虧。
明逸打斷:「昨天你就應該對我說,把他們拿下來慢慢的審,為什麼今天還要去打?打架又解決不了。」
嗣哥吞吞吐吐:「他罵我母親,我沒打夠呢。」
「這解釋現在用不著,說吧,後面怎樣?」明逸有些生氣地道。
「打到最後,他對我說,不信回家問母親,明天他原地等著我。我今天帶了十二個人過去,結果他有幾十個人。」
瑞國公火上來,往外面道:「跟嗣哥的是誰?」叫進來一看,氣暈頭的瑞國公才想到是服侍他的老家人,對長安公主當年的事情清楚的很。
老家人嚅囁:「本想哥兒去把他們打出京,不想這事情鬧大。」
明逸冷眼看著瑞國公罵他一頓,就把他打發下去。關於瑞國公的為人,明逸比文無憂知道的多。
他性子相當的好,凡是涉及到長安公主,更加百倍的好。這樣的處置不能算合適,換成明逸,早把這種不早回話的人攆了。
明逸有些看不下去,反覆把嗣哥盤問完,對文無憂示意:「天晚了,咱們走吧。」
凌甫送他們,文無憂不用等到回家,就問道:「這又出什麼事情?」凌甫搶話:「諸王一天沒有審完,一天是多事之秋。」
明逸反而沒有回話,眼神沉沉的不知想些什麼。回家去,無憂倒是想和三爺說上幾句,但在江南的時候就熟知他的面色。
他看似沒事,其實澄凈的眸光中總有什麼在閃動。無憂沒有打擾他,到底一直防備父母親「私奔」的謠言,反而出來這一件,有點兒費心神。
她只在第二天來見母親,因為趙靈補嫁衣——明明她另有嫁衣,但是她討要的時候誰也攔不住,顧氏另給她做一件。
母女幾乎天天見面。
聽完,顧氏差點把茶碗合在自己身上,失笑道:「是長安公主?」
「爹爹從沒有說過嗎?」
顧氏還是笑個不停:「沒有。不但沒有,在北邊時我看出來,問他是不是,你爹爹賭咒發誓說他沒有定過親。」
「確實沒有定過親。」無憂也這樣道。
顧氏笑眯眯:「但是先太上皇許可,太師知道,跟定親快沒有兩樣。」
無憂關心的是:「母親怎麼看這件事?」
「能怎麼看,多事之秋。」顧氏笑的不屑一顧:「是了,對你說下吧,嫁給你爹爹這樣的人,和你嫁給女婿一樣,一輩子多事之秋。」
正說著話,二夫人走來:「大嫂聽說沒有,金大人家裡的兩個媳婦打起來了。」
金大人是宇文家這條街道上的鄰居,兩家走動的算勤。
顧氏和文無憂都問道:「為什麼?」都知道金大人家的兩房媳婦平時算和氣。
吵架都沒見過,怎麼會什麼也不顧的打起來。
二夫人道:「我剛去看過,剛好看到她們讓人拉開。大奶奶罵二奶奶有二心的下賤女人,二奶奶罵大奶奶是勾魂的狐狸精。」
「這就更奇怪了,她們嫁的是倆兄弟,二位金公子為人上沒有出錯過。」顧氏在京里住的日子不長久,因為是鄰居,這話問的宇文天。
二夫人也道:「我也是這樣說,但也是我親耳聽到。」坐了一會兒,二夫人走開,無憂也告辭回家。她的車從角門進去,沒下車,就聽到兩個婦人哭天喊地:「咱們去見公主,請公主評評這個道理。」
文無憂心頭閃過母女剛才有過的談論「多事之秋」,和春草打算進去,萬安公主讓人請她。
哭的兩個婦人,也就認出來。是依附明家的兩個小官員之妻,時常往家裡請安。
耿氏,任氏也在這裡。
「說說吧。」萬安公主嗓音平靜。
「回公主,她家的下人說我丈夫的官是送了八百兩銀子的禮得來。」
「回公主,我家的下人從不會說這樣的話,我也沒有說過。反倒是她,她家的下人說我家送給公主一千二百兩銀子。」
這又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文無憂不能去金家問個明白,卻可以在這裡問到底。
「你們都指對方的家人,總是認得對方的家人?」
「回王妃,是他家看門的人說出來。」
「回王妃,我家看門的人是從外面聽說。」
文無憂冷冷一笑:「這不,就清楚了。」
「可是王妃,外面怎麼能聽到這句話,是看門的說假話。應該是她家的主人說出來。」
萬安公主徐徐道:「八百兩和一千二百兩是有出處的。」對左邊婦人道:「收你家八百兩,是你家老人生病,代買藥物。」對右邊婦人道:「收你家一千二百兩的銀票,也是代買東西。」
想想也覺得怪異,這兩家平時孝敬的並非沒有,但偏偏這兩筆與收的孝敬沒有關係。
耿氏見三弟妹幫著問了幾句,也道:「你家難道沒有出入賬目?」
兩個婦人如夢初醒:「是啊,賬目上寫的有。」
「那是誰知道這錢的去路,是往我家裡來。」
兩個婦人回想著:「管家娘子,當差的小丫頭也可能知道,這是買葯,沒有瞞著人的道理。」
文無憂再道:「那你們沒道理聽到對方的門人說出來,就認定是主人說的。外面聽的,以我看也有可能。」
兩個婦人低下頭不再說話。
任氏見沒有她說的地方,索性不說。
萬安公主把她們訓斥幾句:「都是官眷,遇事半點兒不沉著。」讓她們回去反省。
打發走以後,公主有了怒容:「這是有心生嫌隙,這兩個人平時看著還好,太平了,就爭上來。」
文無憂覺得不是,總以為哪裡不對,但她沒有證據,只憑金家吵鬧不能說話,只默默聽著。
萬安公主說了一通以後來孝敬的人,要留神的話,才讓三個媳婦退下去。
明逸在官署里,也氣的滿面通紅。在他的面前,兩個彈劾奏章摔在地上,卻沒有別人。
他沒有把當事人叫來,自己負著手在房中踱步。
漲紅的臉色還沒有下去,明逸就想到長安公主的舊事翻出來,只怕與兩道奏章有關連。
但是什麼關連,他還沒有想出來。
跟他的人要進來撿,讓明逸阻止。走上十幾圈,明逸彎腰拿在手上,重新看了一遍。
這一回有準備,知道這上面是互相攻擊,看的比驟然見到時耐心。
張三密報王二在小妾房裡說了公事上的話,有小老婆受賄的可能。王二密報張三和別人吃酒時,說明逸授官不公正。
明逸倒不是氣說他怎麼怎麼樣,而是惱怒近來官員缺空一批,他和岳父宇文天都進言過,因此授官加意小心,不能讓不合適的人鑽空子。這一對人能有官做,是給他們的恩典。這倒好,兩個人就忙活打聽別人小妾,和別人吃酒的時候說些什麼。
背後談論人,公然的都認為不好。但背後不說人的能有幾個?只不過可以分成正常的談論,和居心不良的談論就是。
明逸讓人談論,那還不是跟每天擦牙似的,必不可少。
他的生氣,就還在這兩個人不用心當官上面。
喃喃的罵:「不想當官有的是法子,怕我不敢打發你們去窮山惡水之地不成。」
把奏章摔到案几上,這樣避免取的時候再彎腰,宇文天揭簾而進:「和誰生氣?」一看就能知道。
明逸送到他面前:「您看,我們像是選錯官員。」宇文天還有心情開個玩笑:「這是我就任以前,你選的人,別把我扯進來。」他的女婿無賴也有一手:「如果不合適,您上任后就應該提出。沒說,等於默許。」
這地方不是當岳父的家裡,宇文天也有不佔上風的時候。比如剛聽到的這話,他就沒話回,權當沒聽見,或者再來一個默許,把奏章看完,笑了笑:「遍地開花。」
「什麼?」明逸敏銳的反問。
「實對你說吧,我剛去兩個衙門,處置的也是類似事情。好似忽然的隱私從天而降,全落到對頭手裡。怪就怪在,街上並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
明逸轉轉眼珠子:「全是官員?」
「只怕是這樣。」宇文天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讓我想到郭公公還活著似的,要知道太監陰冷性子,最喜打發隱私,進一步的挾制人。」
明逸不肯服輸。
郭公公這話是岳父先說出,但三爺也有話回:「我並沒有放鬆,郭村經營十數年,說句難聽話,滿朝文武與他走動的人佔九成九。九成九里的心思可不都在表面上,不是南關侯那種一看就看得出來,也不是雲家那種傾家投靠,這得慢慢分辨才行。」
「說到雲家,對你說一聲吧。」宇文天坦然:「我去看過他幾回,你這女婿不要鬧騰,不要在無憂面前吹歪風。」
明逸佔據上風時,從來穩當,面不改色的問起來:「聽說岳父母有贈銀,他衣食無憂。還去看他做什麼?」
「無父照應,無母憐惜,實在可憐。可憐地里大多生怨恨人,他要是成了怨恨人,有什麼好呢。」
「哦,岳父考慮也算周到。但以我看來,岳父是不怕別人怨恨的人。」明逸心頭閃過姨母長安公主。
這段往事聽自母親萬安公主,當年三爺的好岳父對定親事一定早就知道。又從妻子那裡問過岳父母成親的年頭,明逸可以斷定。與長安公主議親的時候,他的好岳父已與岳母私下成親。他必然答應過老太師,這親事他沒有意見,為的是拖時間。
好巧不巧的,就要定親,天牢劫了,他的人不見了。一切皆在他的計劃里。
糊弄老太師也就罷了,長安公主也讓一起糊弄進去。
明逸在別的地方佩服岳父到十成十,在這裡的嘲諷就有十成十。
宇文天聽的心如明鏡,面上一寒:「你責問我呢?右太師明大人!」端出他左太師的身份。
明逸緩和下面容,但已經問了,索性問個明白:「岳父當年真的不虧心嗎?」
「小子!什麼叫虧心?我一沒有見到公主,二不可能對她親口許過什麼。三來瑞國公喜愛公主接近發狂,他那個溫吞水性子,路上走路恨不能不踩螞蟻,有一回半夜吃多了酒,在我家門外截下我,要不是他功夫差,他的原話是要我性命。我走了,公主嫁給他,豈不是兩全其美。」
明逸對舊事知道的很多,但到底那些年頭裡沒有他。宇文天早就策劃出走,不會說瑞國公襲擊他的事。瑞國公酒醒,更不會說。明逸這就頭回聽說,驚奇的圓了眼睛。
「瑞國公?」這可能嗎。
宇文天翻眼:「不信你去問瑞國公。」
明逸拍拍額頭,他相信了。他知道泥人也有土性子,以瑞國公對長安公主的情意,他倒是幹得出來。
他的岳父得了意:「所以我不虧心,面對你這女婿也不虧心。雲家孩子是在我膝前長大,」
明逸沒好氣一分。
「他和無憂一起玩耍好些年。」
明逸沒好氣達到兩分。
「我是為了你這女婿好,指點他,讓他早早的離京,你眼不見心不煩。我了解你,你會把他打發去外省。他的父親在哪裡就官,你就往哪裡安插。父子團聚,他更不會有回京的心。咱們看不到都不煩。」宇文天面對明逸還挺得意,自以為有無數的人情可以討。
明逸皮笑肉不笑:「岳父,」
「說吧,不用太感激。」宇文天滿面春風等著。
明逸咬咬牙:「他在您膝下長大?給過多少疼愛。」
宇文天皺眉頭,這怎麼是個小氣鬼兒,想到一個好理由:「別學你舅舅榮王。」
女婿繼續討要:「從我和無憂定親,您沒有給過我一點兒。從今天開始還吧,十年八年的只夠還利息,餘下的歲月還本金。要還得徹底,別一不小心又欠上利息……。」
「今天日頭從西邊出來的?還是你讓兩個亂密報的氣的神智不清。」宇文天用手在明逸眼前晃來晃去:「這是幾個巴掌?」
「大杖走,小杖受。打巴掌就走,給疼愛就受。」明逸怎可能沒話,沒有扳回的話回,輕輕鬆鬆又回到討要上面。
「來人,」
進來一個人。
「換好茶來,我和宇文太師長談,要茶提神。暫時的,也不見人。」明逸吩咐他。
泡好茶,那人真的出去,對外面候見的官員說聲:「二位殿下暫不見人。」
房裡,一對翁婿錙銖必較的開始算賬。
「岳父對雲浩然一年笑幾回,一共笑了幾年,報個詳細的數目出來。一絲一絲還給我。欠一絲還一海。」
宇文天嘲笑:「還你一海的茶水,一海為飲,當你是牛。」
見明逸拖張紙,提筆往上寫著。
又嘲笑他:「你還能記不住?」
「這與記不住無關,是記下來,咱們算完了,岳父簽個名字,就是給我的欠條。」明逸寫的很認真。
邊寫邊念:「某年某月,凶我。某年某月,攆我。某年某月……。」
「這是咱們剛見面的那一年,我不知道你心裡是不是堅定,當然凶你攆你再凶你。」宇文天反駁。
明逸抬眸望向他:「您見到女婿不認得,空辜負聰明,這個要罰百倍。」
「小子,按你這樣算,這輩子我還得清嗎?」宇文天深表懷疑。
明逸很大度的模樣:「下輩子接著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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