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9兩名懸樑
晚飯後,陸清清才從裴經武嘴裡聽說宋言致搬離了驛站,去了他新購置的宅院。
「那座慕家的宅子?」陸清清問。
裴經武點頭。
「還真敢住。」陸清清想一下就覺得后脊樑發冷,囑咐裴經武,「那更要多給他送冰了,涼涼的,正合適那宅子。」
裴經武笑,「早料到大人有此吩咐,我早前已經替大人傳達下去了。」
「做得好。」陸清清笑著贊一聲裴經武,轉眸去瞧桌上那本已經放得快積灰的《嘉德記事》。
裴經武目光跟著看過去,詢問陸清清是不是還沒想到合適的處置辦法。
陸清清點頭,「始終沒想明白,他送我這個是什麼意思。」
裴經武神秘一笑,對陸清清道:「我知道是怎麼回事。」
「哦?」陸清清立刻把好奇的目光投放在裴經武身上,「快說。」
「這書稿可是開國皇帝所寫,自然與眾不同。我依稀記得以前曾聽人提過,所以我這幾天想了不少法子查,總算找著了。」裴經武見陸清清的目光里有催促之意,趕忙接著說道,「嘉德十六年有記載,這手稿被開國皇帝賜給了勛臣宋書禮。不過在嘉德十八年,宋書禮因涉嫌參與魏王的謀反被貶黜為庶民。這手稿的事就再沒人提過,但在給宋書禮的貶黜聖旨上有一句說『上憶其功勛』,才會把殺頭之罪改為貶黜。我估計是這手稿也因皇帝念功臣舊情,才未曾收回,如此必然就一直留在了宋家。後來到了下一朝,民間曾有過傳聞說宋書禮當年是受冤被貶,被懷恨在心魏王硬拉下了水。不過這當年的事情具體真相如何,因時隔久遠也都說不好了。不過這麼巧,而今這位御史就姓宋,而且還有手稿。」
陸清清點:「也就是說這宋言致就是宋書禮的後人。」
裴經武點頭,覺得應該是如此。
「那照道理說,這《嘉德記事》的手稿必定為他家的傳家寶了。這麼金貴的東西,他為什麼要送給我?」陸清清問。
裴經武搓搓下巴,表情凝重地跟陸清清分析道:「這大概就要回到咱們當初的推測了,宋御史把這個傳家寶給你,目的就是想讓把大人把這書弄壞了,回頭好完成把大人革職的心愿。」
陸清清皺眉,「胡說八道,我不信。那宋御史也不是那麼蠢的人。」
「大人,宋御史這個人的行為完全不能用正常的人想法來衡量。您想想,當初三天限期破案的目的就是想下絆子給大人,讓大人主動請辭。而今忽然送了這麼精貴的書,怎知道不是這樣的套?聰明人之間,用簡單的陷阱,反而會令對方中招。我看他是從始至終就是想革了大人的縣令之職!」
陸清清聞言也不確定了,畢竟她沒多了解宋言致。而且裴經武的話,確實給她打開了一個思路,說的真有點多道理。
「御史最愛做什麼?維護朝廷規矩不破。前朝那些女將軍女國事畢竟已經成了『傳說』,就跟花木蘭似得。而今整個大齊國,只有大人是破了男人做官的規矩,那大人在那些刻板的御史們眼裡,必然就是異類,一根非常想拔掉的毒刺。大人可能有所不知,有些御史專門負責干這個,不惜任何代價拔掉他們看不順眼的東西,並且憑此獲得美名。」
「你說的這種御史我也聽過,為了揚名,無錯不挑。」陸清清一直都知道自己當縣令這件事礙了很多人的眼。本來裴經武的說法陸清清起初並不覺得合理,但當他說到現在,竟然還真挺有道理,陸清清沒話反駁了。
陸清清托著下巴,沉思。
「大人,這位宋御史咱們還是離得遠遠得好,這本書不管宋御史出於什麼目的,咱們都得把書給好好保存了,回頭給宋御史還回去。」裴經武提議道。
陸清清抬眼看裴經武,「別等回頭,就現在送,留著危險,再說我也不愛看這個。」
裴經武點頭,拿上好的緞料將書包好,然後用精緻的盒子裝起來,隨即他就預備親自上門還給宋言致。不想裴經武才走出門外沒幾步,就見一衙差毛手毛腳地往這邊跑。衙差沒想到會半路會碰到裴經武,腳跑得太快了,等看到裴經武的時候沒剎住,不小心撞了裴經武肩膀一下。裴經武手一抖,捧著的盒子就掉在了地上。
衙差連連給裴經武賠罪。
裴經武嫌他煩,罵了他一句,呵斥他趕緊把盒子撿起來要緊。
衙差連連應承,背對著裴經武彎腰去撿盒子。
裴經武皺眉瞧一眼衙差的後背,催促他快點。
衙差:「裴縣丞,怪我唐突了,但真有大事發生,又死人了。」
「誰死了?」裴經武驚問。
「還死了兩個呢!剛來報案,是驛站的縣丞劉志卓打發人來得。人就死在上個案子的老地方,死法都和潘青山一樣,掛在樑上!」衙差把盒子撿起后,就哆嗦了一下,然後對裴經武道,「具體什麼情況就不得而知了,屬下剛聽說這事,就趕緊來報了。」
裴經武趕緊打發衙差去跟陸清清回稟了此事。
眨眼的功夫,穿著藏藍便服的陸清清就出了門,邊匆匆往外走邊命令人備馬。
半柱香后,陸清清就騎著快馬到了驛站。
驛站的驛丞劉志卓正焦急地站在驛站門口等候,見人來立刻迎了上來。陸清清隨即在陸清清身上聞到了淡淡的酒氣。她對此暫且忽略不提,只詢問劉志卓現場可守好沒有,得到肯定回答之後,陸清清沒著急進屋子,而是環顧了下周圍的環境,又問劉志卓可否通知了宋言致。
劉志卓怔了下,忙對陸清清討好笑道:「沒有,下官一發現屍體后就立刻通知了大人,除了大人下官對任何人都沒有告知。」
「很好。」陸清清隨即命衙差查看驛站外圍情況,特別是後門四周的牆的情況,「牆多高,幾棵樹,周圍是否有足跡、遺落物等等,都一一記述。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要泄露,若有可疑情況,立刻上報。」
「可天這麼黑不好查,要不等明日天亮再——」領命的衙差犯難道。
「會差你們幾個燈油錢?」陸清清立刻質問,「燈不夠,就拿錢去附近百姓家借,定要把整個驛站給我照得燈火通明。」
衙差恍惚了下,險些忘了他們跟著的人可是出手闊綽的首富,立刻爽快地領命去辦。
陸清清吩咐完后,隨即就進了驛站,邊在上樓邊問身後的劉志卓,「宋御史搬走之後,這驛站之內可住過人?」
「不曾住過。」劉志卓尷尬地看一眼陸清清,面色有點白。
陸清清凝眸盯著劉志卓,經商這麼久,陸清清什麼鬼怪沒見過。劉志卓這種容易把情緒表現在臉上的人,更好看透了。
劉志卓心虛地低頭,猶豫了會兒,隨即確認縣令還死死地盯著自己,就老實交代道:「這幾天宋御史住在此,下官和驛站的其它人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而今他搬出去了,我就放了眾人的假,晌午的時候在後院的西廂房小聚一番,喝得都有點多,都是剛睡醒沒多久。」
陸清清讓劉志卓把驛站的所有人都召集后,就開了二號房的門。
開門盪起的風吹進屋內,兩具掛在樑上的屍體的下肢輕微晃動幾下。
陸清清用手指輕輕掩住鼻子,瞟了眼倒在地上的凳子,而後抬眼看樑上頭的兩具屍體。看第一具的時候,陸清清眼睛微微睜大,訝異了下。轉而看第二具的時候,更是驚訝,眉宇間更添十分濃重的疑惑。
樑上的兩名死者陸清清都認識,準確的說第一個她剛見過也知道是誰,但與他並沒有說過話。而第二位則是真的熟識,是看著她從小長到大的前輩。
這第一名死者正是之前在陸家茶鋪說書的李四。第二名死者則是前段時間因假賬問題,陸清清剛剛處置的陸家米鋪的總掌柜劉三得。
劉三得本應該在開封府,為何會忽然出現在長樂縣。再有這說書的李四,怎麼會和劉三得死在一起,這兩個人該是完全沒有關係才對。
陸清清疑惑之時,兩具屍體已經被衙差放了下來,而後有仵作初檢。
仵作隨即稟告陸清清,「兩具屍體勃頸處繩子造成的勒痕沒有交疊,勒痕一直延伸到左右耳後,呈成紫紅色血印,確實符合踢凳上吊的死亡癥狀,這跟潘青山的死法有截然不同。」
陸清清點頭,她也記得潘青山死的時候勃頸處的三處勒痕交疊,且兩深一淺,是明顯地先被勒死後假裝上吊的狀況。雖說劉三得和李四兩個人雖然死狀像是上吊自盡,卻必然是他殺,沒人會在自盡的時候費力選擇在這種麻煩地方,而且還是結伴自殺,就更加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