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嗯，祖母怕是不行了，臨終前想看大伯父找個能持家的安分女人。」綺羅的聲音低了一些，心裡有些沉重。她跟大長公主之間不算親厚，大長公主在她心裡一直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不是祖母，但人之將死，到底是骨肉親情佔了上風。
「我改日和母親也過去探望一下她，我少時和母親幼時，都受了她多方照顧。至於李昉的妹妹……」林勛想了一下，「倒是個安靜賢慧的女子，早年因為被退過婚事，所以至今未嫁，不過年歲似乎不大，聽說幫著李夫人管家，很是能幹。」
「你說好必然就是好，我還擔心大伯父倉促之間隨便選了個人。」
林勛拉著她坐下，點了下她的額頭，「你有空操心國公府的事，也要分心照顧家裡。母親說的也有道理，上次之所以讓下人指責你，就是因為你在家中的權威不夠，你現在身子好了，今後不能偷懶，我讓於坤把鋪子還給你，順便向大嫂討了帳房的差事。」
「真要管？」
林勛挑眉道：「大嫂管家是因為我沒有妻子，她暫代管家之職，這些本來就是你的分內事。帳上的事，我親自教你，不會讓你耽誤了自己的事。」
綺羅揉了揉耳朵，嘀咕道：「知道了，真是越發羅嗦了……」
「敢嫌我羅嗦？」林勛的眉毛一挑，伸手過來，「你這丫頭真是越發放肆了！」
綺羅最怕林勛撓她痒痒，叫著跳起來，跑到裡間去。
林勛本來要追她，見透墨在門外晃了一下，他便走出去問：「有消息了？」
「西夏邊境加派了五萬兵馬，換了兩個大將，也許他們在等陸大人查到遠興府守將龐沖的身上，一旦把龐將軍換下來，西夏人就會揮兵東進也說不定。那一帶除了您，就是龐將軍最熟悉了。」
林勛的目光冰冷，「龐沖有罪，不能因為他會打仗，就不追究那些虧空的軍餉。國家養兵，每年於軍餉上輸出龐大，國庫每每空虛，就會把更重的賦稅加在百姓的身上。」
「可是主子，萬一西夏……遠興府守不住啊。」
「到了那時，我再披甲上戰場便是。」
透墨下意識地看了屋內一眼，聲音壓低了些，「您能捨得夫人？畢竟打仗一去就是數月乃至一年半載，又不可能帶著夫人同去。眼下郡主不喜夫人，只怕您前腳剛走，她就會為難夫人，您能放心？」
林勛負手看著西邊的天空，眼眸深沉，「國在家前，兒女情長不舍也得舍，不放也得放，我別無選擇，她也別無選擇。」
朱明祁的婚事辦得極為簡單，並沒有廣宴賓客，只是家裡的人和親近的朋友聚在一起熱鬧一番。大長公主由張嬤嬤扶著下了床，滿面歡喜地接受了朱明祁和李氏的叩拜。
李氏溫柔大方，也不嫌棄如今國公府的情況，毅然決然地嫁進來，綺羅有些佩服這個女子的勇敢。
行完禮，喜娘扶著李氏先去洞房。
大長公主體力不支，由丫鬟婆子扶著，嘉康郡主陪著，一道回了松鶴院，朱明祁則留下來招待賓客，朱明玉在一旁幫忙。男人們在外面觥籌交錯，女人們則在偏廳里相談甚歡。
肚子微微隆起的曹晴晴，挽著綺羅的手臂說：「我可是好久沒見到你了，聽說你正月里排的舞轟動京城，舞樂坊如今一票難求。此外，我們的侯爺夫人可是在侯爺那裡越發得寵了？」
陳家珍在旁邊捂嘴輕笑，她的身子經過莫大夫的調理已經好了許多，瞧著倒是比從前更有精神了，只是脖子上有一道淡淡的傷痕，但不仔細看，不容易看出來。
魚湯端上桌時，楊妙音忽然側身乾嘔了起來。
旁邊的於文芝拍著她的背：「二嫂，你這是怎麽了？」
楊妙音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好像有身孕了。」
梅映秀聞言連忙站起來，「妙音，你說的可是真的？怎麽不早說，快，快去喊個大夫來！」
一旁的丫鬟連忙跑出去，眾人都圍過去，這可是國公府年輕一輩的第一個孩子，大家難免滿心期待。
林淑瑤冷冷地走出去，朱明祁如今越來越器重朱景舜，如今又讓朱景舜得了孩子，只怕以後梅映秀的地位會越來越高，加上新娶進來的夫人，哪裡還有她的容身之處？等兒子長大之後，這個家早就已經被幾個哥哥分完了。
朱惠蘭走出來，安慰道：「母親何必不痛快，這些事看開了也就罷了。」
林淑瑤道：「碎珠那丫頭呢？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
朱惠蘭面露頹色。
身後新換的丫鬟說：「您有所不知，碎珠姑娘如今有了身孕，提了姨娘，安排了院子，已經不伺候夫人了。」
林淑瑤猛地握住朱惠蘭的手，問道：「怎麽回事？」
「上次從家裡回去之後，那丫頭就越發地得寵，郭允之幾乎不去別的地方了。」朱惠蘭嘆了口氣，人是她自己開臉送到丈夫床上去的，如今自然也沒什麽好說的。
「這個死丫頭，一定是……」林淑瑤咬牙切齒，想起她交給碎珠的那包東西，可是她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從宮裡的老嬤嬤那裡弄來的，花了不少銀子，她竟敢自己用了！但這種事情又不能搬到明面上來說，真的查起來，她這邊可無法向國公爺交代。
這個賤婢，她絕不會輕饒！
與此同時，大夫匆匆趕來，給楊妙音診了脈之後，笑著對梅映秀說：「恭喜，這位夫人的確是有身孕了。」
周圍一片道賀之聲，馬上有人跑去前院和松鶴院報喜。
朱明祁沒想到今日雙喜臨門，自是十分高興。
朱景舜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要當爹了，連忙跑去偏廳看楊妙音。
一個丫鬟跑到曹晴晴身邊，與她低語了幾聲又退開。
曹晴晴把綺羅拉到旁邊，看了看四周，而後說：「綺羅，有個人要見你，你跟我來。」
綺羅跟著曹晴晴到了國公府的偏門，那裡有個女官在等。
女官對曹晴晴和綺羅行了禮，伸手請綺羅到門外的馬車上。
曹晴晴說：「去吧，我就在這裡等你。」
蘇菀坐在馬車上閉目養神，看到帘子掀開，綺羅進來，便揮手讓冬非退下去了。
綺羅看見眼前的人衣著華貴，容貌甜美，卻不記得在哪裡見過，有些疑惑。
蘇菀道：「我是太子妃。」
綺羅一驚，連忙行禮，「臣妾見過太子妃。」
「免禮吧。」蘇菀抬手，看著眼前的女子在馬車昏暗的燈光之中，依舊美得如同仙宮瓊玉，讚歎了一聲，「果然是個大美人，無怪乎勇冠侯對你寵愛有加。」
綺羅連忙低頭，「太子妃謬讚。」
「不必拘謹，我讓四嫂為我引薦你，是有事想求你。當日你在昇平樓一舞驚四座，讓舞樂坊的一個小小舞娘得了秦王的寵，一夜之間成為側妃，又讓舞樂坊從此一票難求，因此我想讓你幫幫我，贏得太子的歡心。」
綺羅微微抬頭，「臣妾……恐怕沒有那樣的本事。」
蘇菀的眼眶微微紅了，「你別看我是太子妃，表面風光，可東宮婦人，若沒有太子的寵愛，不僅舉步維艱，更是度日如年。前陣子我回家訴苦，恰好知道四嫂與你的交情，便求她帶你來見我，請你無論如何都要幫幫我。」說著，竟是要給綺羅跪下。
「太子妃萬萬不可！」綺羅連忙伸手扶她。
蘇菀握住她的手，哽咽道：「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太子娶了我，卻根本不看我一眼，整日里……不提也罷，而皇後娘娘見太子冷落我，也沒有給我好臉色。姊姊，你是四嫂的好友，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幫我的！我不求能讓太子像勇冠侯對姊姊那般，只求他能對我有一絲一毫的眷顧，我就知足了。」
綺羅為難，知道自己不該捲入皇家的事情中去。
蘇菀邊擦著眼淚邊說：「我知道他不喜歡我，我不聰明、不漂亮，在他眼裡不過是一個籠絡蘇家的工具，可是我喜歡他啊，小時候我們在宮裡見過，我摔倒了之後，他溫柔地把我扶起來，自那之後，他就在我心裡紮根了。姊姊，你明白這種感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