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朱明祁點了點頭,好像已經用了全部的力氣說話,「我們離開之後,家裡的事情交給三個姨娘掌管,你們定要安分守己,團結一心,不要再給家裡惹什麽麻煩。」
「是。」眾人齊聲應道。
趙光中進了府邸,脫掉身上的斗篷交給丫鬟,走到花園裡,看見於氏帶著趙阮在花園裡頭喝茶,便走過去行禮。
於氏抬了抬手,笑著給趙阮用牙籤插了一片杏仁糕,趙阮乖乖地接過去吃了。
「母親,兒子有話要跟您說。」趙光中看了眼趙阮,於氏便讓丫鬟帶她下去了。
「你看她是不是好多了?」於氏望著趙阮遠去的背影,滿眼憐愛。
「是啊,在母親的照料下,妹妹的確是好多了。」趙光中也不知道話要從何說起,頓了頓才道:「兒子剛剛得到消息,景堯和大長公主,今天都沒了。」
「砰」一聲,於氏手中的杯子落到地上。她抓著趙光中的手臂,急聲問道:「你說什麽?景堯他怎麽了?」
趙光中艱難地說:「自盡了。」
於氏聽了老淚縱橫,「都是你!都是你讓毓兒嫁了他,又讓他們和離,還讓毓兒嫁到東宮去,他小小年紀怎麽受得了!我早就說過,我早就說過你這麽做會受報應的,這下白髮人送黑髮人,幸而阿阮已經不知事了,否則怎麽受得了啊。」
趙光中扶著於氏說:「母親,並非兒子狠心,而是景堯他……」他覺得難以啟齒,在於氏耳邊說了一番。
於氏愣住,隨後露出悲痛的表情,「這都是做了什麽孽啊,你得準備準備,於情於理,我們這裡都該派人過去弔唁。對了,此事別讓你妹妹知道。」
「兒子明白,只怕國公府的人因為毓兒的事,不會給我們好臉色。」
於氏沒說什麽,只是拍了拍趙光中的肩膀,起身扶著丫鬟走了。
因為大長公主和朱景堯的喪事,綺羅忙了好一陣沒有空閑,前來國公府弔唁的人絡繹不絕,連幾個皇子和宮裡都派人前來。
趙家來人的時候,靈堂里的氣氛異常緊繃,趙光中察覺到周圍那不友善的目光,本想早早離去,哪知道朱明祁把他請到了花園中。
朱明祁抬手道:「大哥,雖然我跟趙阮已經和離,但幾個孩子依然是您的外甥和外甥女,我們到底是一家人。」
趙光中坐下來,回道:「這是自然,我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如此,母親本來也要過來,我怕她傷心難過,就讓她待在家中,請你節哀。」
朱明祁把一封信放在石桌上,示意趙光中打開。
趙光中拆開之後看了一眼,臉色大變,「這是何人給你的?簡直一派胡言!」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既然有人送到我這兒,肯定也會送到別人那兒。有人要借景堯的死大作文章,藉機推太子一把,告他與毓兒早就暗通款曲,逼死景堯,敗倫失德。我自然是不信的,不過大哥也得想個對策才是。」朱明祁仔細看趙光中的神色,沒想到趙光中滴水不露,臉上只有震驚和愕然。
趙光中把那匿名信撕了,對朱明祁道:「你放心,此事我會與太子商量對策,你安心回鄉守喪吧。」
朱明祁欲起身相送,趙光中把他按在位子上,匆匆離去了。
孟四平從角落裡走出來,對朱明祁拜了一下,「國公爺回去休息吧。」
朱明祁扶著他站起來,手撐著胸口,「希望將來趙家看在今天我不追究的分上,眷顧幾個孩子吧。」
孟四平低頭,恭敬地說:「國公爺大義。」他知道國公爺這一生都在為國公府退讓與妥協,不僅放棄了自己心愛的女子,也放棄了自己的仕途,不想到了今日,還要生生咽下大公子的死,真是太苦了。
等到朱明祁他們離開京城,返回青州,綺羅才有空進宮看蘇菀。
在東宮的花園裡頭,綺羅遇見了趙毓。
趙毓如今是太子良媛,東宮位分僅次於太子妃,自然是打扮得珠光寶氣,前呼後擁。她高傲地看了綺羅一眼,正要走過去的時候,綺羅在她身後說——
「大哥的事情,是不是你說的?」
趙毓停下腳步,握緊掌心。這件事她並不是故意的,只是有一天在沐浴的時候,喝了點酒,就跟身邊的宮女胡說了幾句,哪知道後來事情越傳越凶,朱景堯還因此丟了性命。她鎮定了一下,轉過身說:「你有什麽證據說是我說的?」
「不是你就是趙家,國公府知道這件事的只有大伯父,難道他會不顧自己兒子的臉面,四處去說?你知不知道流言是會害死人的!」綺羅想起朱明祁一夜之間生出的白髮,國公府眾人遭受的嘲笑,口氣便冰冷至極。
「朱綺羅,你以為自己是誰,憑什麽這麽跟我說話?」趙毓逼到綺羅的面前,勾了勾嘴角,「你以為憑你就能幫著蘇菀把太子從我身邊搶走嗎?告訴你,作夢!」
「實話告訴你,我原來並沒有想讓太子妃跟你爭,只是她從小喜歡太子,我想讓太子對她好一些,不過……」綺羅也笑了,只是那笑容冷若寒霜,「趙良媛,但願太子待你始終如一,告辭。」說完,行了個禮,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趙毓緊抿嘴唇,看著綺羅的身影,想起這些日子太子與她談話之間,總是會不禁提起蘇菀,雖然都被她撒嬌給蓋過去了,但要不是她現在懷有身孕……她眯了眯眼睛,轉身道:「我們走。」
綺羅到了蘇菀的寢宮,蘇菀正在認真地看書,看到冬非帶著綺羅進來,連忙站起來相迎,「姊姊,你家的事我都聽說了,你還好吧?可惜我身分特殊,不能隨便出宮,加上母后近來身體不適,我要在她身邊侍疾,否則我就出宮去看你了。」
綺羅擺了擺手,「沒事,都料理好了。」
蘇菀拉著綺羅坐下,又讓宮女上茶。
綺羅看了看她的書案,問道:「在看什麽書?」
「最近看的是《左傳》和《春秋》,當中有些不大懂的,我都記下來了,還想著問問姊姊。對了,前幾日我在花園裡碰到太子,他跟我閑聊了幾句,問了前陣子辦的雅集的事情,我嫁進來這麽久,他從沒跟我說過這麽多話呢。」蘇菀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似乎只要是那人的一點點眷顧,就夠她開心好久。
冬非端了茶上來,對綺羅說:「可是太子還是專寵趙良媛。說來也奇怪,趙良媛明明有了身子無法伺候,太子還是天天去她那裡,只偶爾宣召幾個侍女伺候。奴婢覺得一個男人就算再怎麽喜歡一個女人,也不會一輩子就要她一個吧?肯定只是貪圖新鮮。」
「冬非,別胡說。」蘇菀低斥了一聲,「勇冠侯不就是獨寵姊姊嗎?一生一世一雙人也不是不可能。」
綺羅笑道:「冬非說的對,現在趙良媛有孕,正是你的好機會,你趁著最近多跟太子接觸,早日懷上子嗣才能坐穩太子妃的位置。我之前教你的舞,你記住了嗎?」
蘇菀紅著臉點了點頭,「找機會我會試試看的。」
綺羅離開東宮,正打算乘上步輦直接出宮,一個女官帶著幾名宮女走過來,躬身道——
「貴妃娘娘知道您進宮了,想請您單獨過去敘敘舊。」
這麽多年,宮裡宮外,綺羅都沒有見過這位傳聞中的姨母,不知貴妃娘娘為何忽然要召見她,但是既然貴妃娘娘有命,她也不敢違抗,隻身跟著女官去了宣和宮。
郭貴妃正在蒔花弄草,一身宮錦長裙,頭戴鳳翅花冠,容貌妍麗,氣質端華,臉上絲毫看不出年紀。她聽到秋葉帶著綺羅進來暖房了,也並不轉身,讓她們站了一會兒,給花兒澆完水才緩緩地走過來。
綺羅忙跪下給她行禮,「臣妾見過貴妃娘娘。」
郭貴妃坐在榻上,抬手道:「起來吧。秋葉,賜坐,上茶。」
綺羅坐在綉墩上,心裡隱隱有些不安。這世上有些人藏而不露,引而不發,最難琢磨。她這位姨母雖與娘親容貌有幾分相似,可是卻無法讓人一眼看懂。
郭貴妃喝了茶,笑著道:「早先就想見見你,可惜一直沒得機會。一晃眼你就長這麽大了,我與你母親也多年未見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揮手讓屋裡的人都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