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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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卻乾隆外,還稱得上悠閑的,便也只有站在下首的和珅了。
他雙手垂落在兩旁,神色不卑不亢。
「和珅。」
「臣在。」
乾隆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他,突地將手中奏摺往桌上重重一扔,就在宮人們擔憂皇上可是要發怒時,乾隆猛地站了起來,口中爆出了一道笑聲。
笑得頗有些酣暢淋漓。
「好,好!這份摺子寫得好!」乾隆毫不吝嗇地誇讚道。
和珅微一躬身:「謝皇上。」
「愛卿果然是當得起戶部侍郎一職的啊!」乾隆又誇。
和珅還是謙恭地道:「不敢居功,不過在皇上跟前,受了些耳濡目染,這才有了這些微末想法。」
乾隆受用得很,面上自然更見愉悅:「愛卿想要什麼賞賜?」
和珅微笑,實在風采過人:「臣若能在此事上為皇上盡忠,那便是皇恩浩蕩了。」
乾隆此人,喜好大膽、敢於表現的臣子。但卻又不喜歡伸手討要,居功自傲的臣子。
其中分寸對於旁人來說是極難把握的。
但對於和珅來說,卻是極好揣度的。
和珅在乾隆跟前,一面並不掩飾自身的才華,只管打著為乾隆效力的旗子;一面又謙虛得恰到好處,他越是將功勞往乾隆的頭上推,乾隆便越是要賞他。
果不其然——
「說的甚麼胡話?該你的賞賜!怎能不要?」乾隆笑著看他:「果然還是年紀小,半點不懂得為自己作打算!換了別人,早問朕要恩典了!」
和珅但笑不語。
「行了,摺子便留在朕這裡了。你便回去等賞吧。」乾隆心情大好,連帶口吻也分外的親和。
說罷,他還又問:「如何?可要朕再給你幾日歇息?」
但不等和珅回答,乾隆便又搖頭道:「不可不可,朝中難得有你這樣的年輕官員,此時歇不得。待你日後成婚時,朕自然給足了你的婚假!明日給朕滾來上朝!」
和珅應了聲。
乾隆重新坐回去,道:「你先莫走。朕且問你,這幾日你同賈政見過了?」
皇帝直呼臣子的名字時,一是極其賞識且關係親近;二則是實在不大待見。
此處顯然是後者。
「臣回去寫摺子時,因一時理不順,氣性大了些,夜晚總難以入睡,便去道觀里求葯去了,正巧碰上了員外郎。」
乾隆盯著他笑了:「行,是個有本事的。賈政既將你視作知己,你便約束他一二。」乾隆頓了頓,目光有些冷:「自然,一些小事是不必管的。」
乾隆巴不得看榮國府分外猖狂,又再自我消亡。
和珅早將乾隆的心思摸得透透的,此時笑著躬身,道:「皇上放心,此事,臣心中省得。」
「來人,去御膳房傳一份血燕來,與和侍郎補一補身子。這幾日著實辛苦你了。」
和珅叩了謝。
一份燕窩算不得什麼。
和珅知道,後頭只會有更好的更大的賞賜等著他。
過了會兒功夫,宮女送著血燕到了和珅的跟前,還有小太監搬了個凳子給他。
和珅也不客氣,當即坐下來,慢慢吃了起來。
正吃著,突然又聽乾隆問:「聽聞愛卿在京里弄了幾個鋪子?」
這是當初初到京城時,和珅便弄出來的。
和珅並不打算避諱乾隆,他點頭應了,嘴上也未停,還繼續吃著燕窩。
「進賬如何?」
「不過發得起鋪子里夥計的工錢罷了。」
「這你便是在糊弄朕了,你的手段,朕會不知道?應當日進斗金才是。」乾隆倒是沒有半點責怪的意思。
「皇上謬讚。」
乾隆突地口吻一轉,道:「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請來金陵王。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愛卿當也是聽過的罷?」
「如雷貫耳。」
乾隆的臉色冷了下來:「愛卿說的正是。如雷貫耳。不是什麼正經王公貴族,倒是比尋常皇親國戚的派頭要大得多了。榮寧兩府,金陵王史,皇商薛家……個個都金貴得很。」
這下和珅沒有再應聲。
明顯乾隆這會兒心頭正不快,他接什麼話都不會好聽。
「你那鋪子開得不錯。」乾隆突地又轉了回去,道:「日後或許比薛家要強。」
和珅明悟了乾隆的意思,當即拜道:「那便借皇上金口聖言。」
乾隆瞧了一眼他手中捧著的玉碗,笑道:「行了,回去吧。改日朕再去瞧瞧你那鋪子。」
宮女太監忙撤了碗筷和凳子。
和珅又拜了拜,這才轉身走出了養心殿。
待回去之後沒多久,和珅便等來了賞賜的聖旨。
賜了四個莊子,又賜了良田百畝,還賜了奴婢僕從十餘人,另有金銀珠寶,布匹古玩。
消息自然是瞞不住的。
聖旨到了府上的當日,消息便如同插了翅膀,飛快地傳遍了整個京城。
和珅又大大出了一迴風頭。
那些暗地裡相中和珅的人家,便不由更心思熱切了。
自然,也免不了在背後詆毀,說和珅乃是佞臣之相,只會蠱惑今上的。但這些話,他們縱使有一千個膽子,也不是敢往外說的。畢竟這話一說出去,乾隆發作的必然不會是和珅,而是他們。
這話可不等同於也在詆毀乾隆昏聵嗎?
誰敢說出去?
這會兒和珅的心思,也全然不在別人誇讚還是詆毀他之上。
他問劉全:「榮國府那邊可有來信兒?」
「沒有。」
和珅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也許是因為黛玉就在咫尺,於是反而比從前更關心些吧。
和珅在心底如此道。
劉全小心地覷著和珅的臉色,道:「今日有人上門來求見主子。」
「嗯?什麼人?」
「直隸總督馮英廉馮大人府上來的。」
和珅眼皮一跳:「說了什麼?」
「也沒說什麼,只說請您改日上門吃茶。」
和珅掐了掐指尖:「嗯,若是下次再來,便說我近日為皇上辦差,忙得很。恐是沒有功夫的。」
劉全忍不住道:「主子可是不喜歡馮家小姐?」
但誰都曉得,很早那馮家便相中主子了。
如今主子一步登天,成了今上跟前的紅人,自然就更相中了……
和珅抬眼,淡淡道:「馮家小姐很好,只是……非我所欲也。」
劉全低聲道:「那,那林姑娘呢?」
和珅冷冷地盯住了他:「這等玩笑如何開得?她還年幼時,我便認得。不過是一心憐惜她年紀小,失了母親……」
劉全忙屏了息,不敢再胡話。
和珅卻是並未就此打住,而是接著道:「我不願聽見這樣的話傳出去半句。」
劉全忙點頭。
這樣的話,傳出去是會壞了閨譽的。
和珅又怎能瞧著黛玉承受他人詆毀?
「明日我便不得如此悠閑了,趁著今日還有些功夫,去街上買些玩意兒,給林姑娘送去。」和珅說著便起了身,往外邁去。
劉全嘆了口氣。
這般上心。
您又不是人家的父親兄長。
那不是心存喜歡是什麼?
……
這日,榮國府便又得了送上門來的禮。
凈是些稀奇的吃食,價值也是不菲的。
只是與從前不同的是,這次送來的不少,榮國府上下都得了份兒。連探春幾個姊妹也得了。
黛玉的那份兒,自然也就光明正大地送到了碧紗櫥去。
「可又是那位公子送來的?」紫鵑問。
雪雁笑著點了下頭:「正是呢。」
紫鵑也笑了,揉了揉手裡頭的帕子,道:「這位公子著實厲害,這樣輕易便讓府裡頭上下,都感念他的恩了。」
黛玉不自覺地抿了抿嘴角,綴上了一絲笑意。
竟是有種像在誇她一樣的感覺。
賈政並未察覺到和珅的算盤,當即點了頭,點了院裡頭的一等丫鬟傳話去了。
待頓了頓,賈政才又想起來,如今寶玉腫得如同豬頭似的,這又要如何送回去?
賈政皺緊了眉,不由面上帶出了一分憂慮。
和珅見狀,在一旁道:「存周兄已經解決了眼前之危,為何還如此憂慮?」
賈政為難地出了聲:「寶玉的模樣……」
「這般模樣正好,叫他清醒后,也好長個記性,知曉荒唐事是做不得的。」
和珅頓了頓,故意又道:「還是說,存周兄擔憂的是,如何向府中老太太交代?」
賈政點頭:「正是!老太太最是愛護寶貝他,怎麼捨得瞧他受半點傷?」
和珅面色一凌,口吻也變得冷了許多:「存周兄說的這是什麼話?這是什麼地方?榮國府!誰是當家做主之人?存周兄你!存周兄可還記得自己入仕的初衷!存周兄要堅持自己的本心,教訓自己不規矩的兒子。難道還要畏懼旁人的指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