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犀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感覺自己發燒了,渾身難受,勉強撐著身體吃了兩片葯。程海告訴我,今天必須進山,再不去就晚了,一是天降溫得很快,二是我的身體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不能再等下去。
我虛弱地說:「我怕自己死在山裡。」
程海半天沒說話,嘆口氣:「小金童,咱們儘力而為,生死由天吧。」
我打起精神,收拾好背包,該帶的東西都帶了,和農家樂老闆辭別退房。果然冷了,今天好像有一股冷空氣什麼的,氣溫降得很快。我新買的圍巾,把嘴和脖子護得嚴嚴實實。
我早已勘察好進山的山路,從村裡出來,繞了一大圈避開人群,來到山腳下。看到眼前巍峨的大山,山風凜冽,我心裡真是有點打鼓。保不齊這次進了山就再也出不來了。
臨上山前給王二驢打了電話。王二驢一聽我的聲音問怎麼樣了,我勉強穩定心神告訴他,我馬上就要進山,能不能行,就看這次進山的結果。
我還告訴他,等我一個禮拜,如果我超出一個禮拜沒有給他信息,那就是死在山裡,我委託他照顧好我的爺爺。
王二驢倒吸冷氣:「我說老馮,不至於吧,你別說的這麼喪氣。」
「還有,」我聲音低沉:「日後你若有了能力,一定要記得找到二丫姐,解救她還要為她報仇。」
王二驢半天沒說話,他的語氣也沉重起來,答應了我,「好,放心!」
我掛掉電話。眼前是漫漫山路,我鼓起勇氣走了上去。開始幾個小時還是好走的,山裡有現成的山路,順著走就可以了。
進到大山腹地之後,我就開始聽程海的指揮,他知道八仙洞大概的方位。我們一邊觀測地形和方向,一邊還得越過山石和懸崖,走得極慢。
山勢很險,其中有一條路是從幾乎九十度的高崖上爬下去。我手腳發軟,石頭長滿苔蘚,非常滑,差點摔下崖底,我好不容易下來,渾身都濕透了。
現在的我疲憊到了臨界點,體表很冷,而衣服里又都是汗,熱氣騰騰的,遭的這個罪沒法說了。
程海道:「黃教主,差不多就是這裡了吧。」
黃小天道:「根據地氣的觀測,八仙洞應該就在這方圓幾里之內。」
我苦笑:「到底在哪啊?」
「慢慢找吧。」黃小天道:「八仙洞這種神仙洞府,如果真的存在,能不能找到它要憑機緣,不是什麼人都能撞到的。如果你機緣未到,哪怕它就在你腳底下,你也發現不了。」
我苦笑一聲,不想和他磨嘴皮子,我太累了,只想睡覺。
走了大半天,已經是下午,風勢漸漸小了,陽光暴晒。我拿起鏡子看看,鏡子里的自己嘴唇乾裂,雙眼下面出現了黑眼袋,看上去就像是病入膏肓的大煙鬼。
我坐在一塊石頭上,實在是懶得再動一分,任憑黃小天和程海怎麼勸,我都走不動了。我告訴他們,我要休息。
我拿出簡易帳篷,在地上搭起來。一陣風吹過來,帳篷搖搖欲墜。我把帳篷往裡挪挪,勉強放在一堆石頭後面,這裡雖然避風,可又陰又冷的。我哆哆嗦嗦進到帳篷,身上只穿著一件衝鋒衣,凍得嘴唇發紫。
我吃了點東西,幸好買了幾瓶二鍋頭,晚上這麼冷,只好喝酒挨過去。
臨近傍晚的時候,我在山裡撿了一些樹枝回來,用瑞士刀片稍微加工,倒了煤油上去,用打火機點燃。火苗躥騰,我坐在石頭上烤火,喝著二鍋頭,終於暖和下來。
程海和黃小天討論該向什麼方向去找。我一邊喝酒一邊冷笑,他們把範圍鎖定在方圓幾里內,別忘了,這裡是大山,可不是平道。山勢起伏,險峻無比,就算幾米遠,因為天塹鴻溝,都要繞很大的路過去。
我估摸如果真有上千年的洞天,它肯定不會讓人輕易發現,洞口必然在難以琢磨的地方,不是在懸崖,就是在峭壁。剩下的路有的走嘍。
晚上很早就睡了,睡到大半夜凍醒了,外面的柴火已經熄滅。我看看錶,早上四點多鐘,天黑如鍋蓋,耳邊只有凜冽的山風聲,再無其他聲音,這個季節就連兔子山雞也回巢冬眠了。
估計這麼一座大山,只有我這麼個傻缺一人在。
我抱著肩膀走來走去,看著山中夜色,想到不久后我就會死在山裡,心中涌動的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寧靜。
天亮的很快,我收拾好東西重新上路。接下來怎麼走,就完全靠撞大運了。程海和黃小天也給不出什麼具體意見,就知道在這兒附近幾里內,哪一點都有可能。
我專門挑最難走的地方,越陡峭越去。中午一點多的時候,我下到一處懸崖,下去就後悔了,下好下,上不好上。我困在懸崖中間,往下看是成片的枯樹,樹枝子又尖又硬,我如果掉下去估計都留不下全屍。
我小心翼翼蹭著石頭縫往前爬,尋找上去的路。怪石林立,石頭很硬,留在地表很淺,我抓的手指甲鮮血淋漓也沒爬上去。
山風越來越大,手指頭髮僵,我緊緊貼著崖壁,看著遠處煙雲繚繞,腦子一恍惚,就想跳下去。
黃小天趕緊喊了一聲:「我的祖宗,你自己死也就罷了,別帶著我們一起下去。」
我渾身哆嗦,嘴唇抖動得很厲害:「黃,黃教主,程教主,我挺不住了,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程海嘆口氣:「算了,別遭這個罪了。小金童,等你回到懸崖上面,咱們就下山。你還有幾天時間,不應該耗費在這個地方,應該嘗試自己沒嘗試過的東西。」
黃小天笑:「他還沒嘗過女人的滋味。這麼短的時間裡,上哪找個女人去,難道去洗浴中心?」
程海也笑:「我不反對。」
我靠在崖壁上,冷意侵入到骨頭縫裡,我勉強笑道:「你們都是有修行的散仙,怎麼還鼓勵這樣的事?」
「控制慾望的前提是正視慾望。」程海說。
「沒錯。」黃小天道:「大羅金仙也沒說不讓男人去找女人的。只要你情我願,就不違反天道。」
「好。回去我就找。」我忽然來了力氣,順著懸崖往上爬,遇到難爬的地方也咬著牙克服。低頭趕路,莫看腳下,爬著爬著不知不覺回到了上面。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渾身癱軟,看著遠處的雲海,那種超脫感就別提了。
我躺在地上,地面冰涼,我也全然不顧,看著天空一塵不染的藍天,感覺自己掙脫了身體,似乎飄飄渺渺飛了起來。
我不知不覺睡了過去,是凍醒的,睜開眼的時候,頭上已是繁星點點。聽爺爺說過,越好的天氣越是能看到星星。我欣慰地看著滿天星斗,數著有多少顆。
後來,我費了很大力氣從地上爬起來,虛弱得走不動路。
我連滾帶爬,試了很多次才站起來,扶著周圍的樹慢慢走著,找到一處還算避風的地方。我用最後的力氣,把帳篷搭起來,然後鑽進裡面,緊緊抱著自己的膝蓋,縮成一團。
我勉強取出二鍋頭,大口大口往嘴裡灌,從喉嚨到胃裡都是火辣辣的。後來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睡到半夜,凍醒了,渾身難受不想睜眼,摸摸兜從裡面掏出打火機,又取出另外一樣東西,摸不出是什麼。
我沒有睜眼,完全是下意識的,用打火機去點燃那東西。一股火苗燃起來,似乎發出綠幽幽的光。
我半睡半醒,聽到心念中黃小天大叫一聲:「這是犀照?」
我猛地打了個哆嗦,徹底醒了。揉揉眼,看到燃起來的是什麼,竟然是我找到的鬼堂香童遺留下來的女人耳朵。
耳朵的耳尖上燃著火苗,發出幽幽的綠光,如蠟燭一般燃燒著。
我徹底清醒了。馬上明白,這個東西的正確用法,就是用火去點燃它,讓它燒起來。
「犀照?那是什麼?」我問。
黃小天說:「古代有個說法,點燃犀牛角蠟燭,可以和神鬼見面,俗稱犀照。」我疑惑道:「不對啊,我可以和你和程教主溝通,有時候也會見到你們,並沒有藉助犀牛角。」
「犀照只是一個類似的概念,」程海措詞說:「指的是不一般的靈物,並不一定就是鬼。你就把它當成一種能在黑暗照亮特殊實物的蠟燭吧。」
我明白了:「鬼堂的人,用『kun』屍的辦法,原來是把屍體做成蠟燭啊。不對啊,你們說的犀照用的是犀牛角,而這是人的屍骨。」
沉默了一會兒,黃小天問程海:「程教主,你是清風煙魂,神神鬼鬼的東西是你的強項,你怎麼看?」
程海沉吟一下:「我有一個想法,不過需要實驗來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