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如玉膏(6)
去劉府送琥珀煙雲時,正好碰見紅杏離開。她被碧桃攙扶著,臉色蒼白,眼中雖含著極深的痛苦可與邢如意錯身而過時,仍強打笑意點頭打了個招呼。反觀碧桃,竟撇了臉,像是沒有看到她一般。
「劉老爺,劉夫人。」邢如意進了門,將那盒琥珀煙雲交予劉夫人的丫鬟。
「你瞧瞧一盒小東西,竟還勞煩如意姑娘親自送來。」劉夫人說著,將如意讓到桌前,又吩咐丫鬟倒了茶水。
邢如意轉頭,又瞧了瞧紅杏的背影,十分纖弱,尤其旁邊還襯著碧桃,就更是讓人心生憐愛。只是,命隨天緣不隨人,也只能輕嘆一聲。
「她便是張家二爺的小妾,名喚紅杏,據說早前是大爺身邊兒的丫鬟。」見邢如意盯著紅杏的背影瞧,劉夫人以為她是好奇,便自顧自的打開了話匣子:「要說這張家,今年也是多事,先是大老爺風光納妾,結果竟成了與人成奸,還牽扯進了一樁謀殺里,稀里糊塗的就給掉了腦袋。如今這二爺當家,小妾好不容易有了身孕,竟也莫名其妙給滑了胎。如意姑娘才遷來洛陽不久,對這張家興許了解不多。這張家也算是咱們洛陽城裡的大戶,兄弟二人,都是經營的奇才。可人家不也都說了,商人嘛,無利不起早,這越是生意做的大的,心虧得事情也就做的越多,這張家兄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雖說府內妻妾不少,可愣是一無所出。張家大爺已死,也就罷了,這二爺好不容易有了后,如今竟也沒了。至於紅杏,少不得要因為這個孩子在張家受氣,這往後的日子,只怕是難過了。」
「難過又能怪的了誰,早前來診斷時,就給她說了胎象不穩,自己不注意著,還能怪別人不成。」劉老爺在一旁聽了話,竟也惱怒的接了幾句。想是因為紅杏腹中的胎兒沒保住,讓他白白受了一些怨氣。
「這婦人受孕,原就是極具風險的。十月懷胎,說來容易,可真正想要把這孩子生下來,卻並不是做母親的注意就可以的。」邢如意說著,舉起了茶杯,飲一口卻是澀澀的。
「如意的姑娘說的是。」劉夫人應著,才點了頭,臉色竟是一白,跟著長嘆一聲。「小戶人家只怕孩子難養,大戶人家卻恐孩子難生。想來,那張家二爺怕也是有所顧慮才會遣了紅杏的同胞姐姐照看。那曾想,結果還是這般。倒是我家老爺,平白受了許多怨氣。」
又過了半月,張家忽然傳出消息,說是張家二爺的小妾因為憂思過慮,懸樑自盡了。因是小妾,又死的難看,張家也只是讓人買了副薄棺,草草給葬了。
入夜,星光暗淡,荒丘之上陰風惻惻。
邢如意來到一座新堆砌的墳堆旁,對著墳頭輕輕嘆了口氣。待嘆息聲止,那墳頭之上竟慢悠悠長出一棵杏樹來,只半柱香時間便開了花。花隨風而綻,香氣濃郁無比。
「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你的心事,我自會幫你了卻,今日子時過後,你就安安生生的投胎去吧。下一世,你會有個好丈夫,還有個乖巧的好女兒。」
一縷白煙,自杏樹根部升騰而起,接著化作一白衣女子,對著邢如意輕輕一福之後,便散去了。
又嘆了口氣,邢如意將杏樹指頭的杏花盡數摘下收好,踏著點點星光返回城內。路過王氏豆腐坊時,不禁又朝著那棵老桑樹看了眼。自常泰他們那日起屍之後,這老桑樹便徹底失去了生機,只怕今年冬天,便會枯死了。
「人做孽,樹遭殃,天理何在啊!」幽幽嘆了口氣,轉身朝著如意坊走去。老桑樹微顫著抖了抖干枝,最後幾片桑葉也落了。
過了紅杏頭七,碧桃再次來到如意坊,與前幾次相比,衣衫更顯華貴,只是那顏色搭配的有些過於俗氣。
「碧桃姑娘,今日可是不忙了?」邢如意笑著打招呼,薄涼的目光從碧桃搖曳著的朱釵上掠過。
「忙倒是忙的很,只是今時不同往日,操心的都是府內的大事。」碧桃挑著眼,言語間是掩飾不住的得意:「我上次要的東西你可置辦好了?對了,除了上次要的,我還要另挑些上好的胭脂水粉,都是我自己用的。」
「碧桃姑娘可真闊氣。」邢如意說著,從格子里取下幾盒東西來,一一攤開:「這些都是新品,碧桃姑娘挑挑看,可有滿意的?」
「不用看了,全都給我包起來。」碧桃連瞧都不瞧的將手揮了揮:「對了,你今日還可以叫我一聲姑娘,若他日再來,可要喚我一聲夫人了。」
「哦,聽碧桃姑娘的意思,莫不是好事將近?」邢如意一邊將胭脂水粉大包,一邊看似漫不經心的問著。
「自然是好事,只不過與你這買胭脂水粉的不相干,你只需記得下次我來時,喚我夫人即可。當然,等我下次再來時,也必定不是我一個人,少不得也要帶些丫鬟奴僕之類的。說實話,你這店裡的胭脂水粉雖好,卻遠了些,我這腿腳走的都困了。下次再來,我必定是要坐轎子的。」
「那是,那是,碧桃姑娘瞧著就長了一副富貴人家的相貌。」邢如意說著,將包好的胭脂水粉推了過去:「這是姑娘的東西,姑娘是現在拿走,還是待會遣了人來取?」
碧桃耳根兒微紅,略顯尷尬的說了句:「我既來了,自然這會兒就要拿回去了。對了,我上次要的東西呢,我那可是早早就付了銀子的。」
「在這裡呢,早就為姑娘預備好了。」邢如意說著,從櫃檯底下摸出一隻釉白的瓷瓶來,瓶身上,一支桃花與一支杏花相互纏繞,甚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