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冬桑葉潔面(4)
「少胡說!」
「切!」挨了拳頭,那名捕快自是做了個鬼臉,臨去時還不忘再說上一句:「如意姑娘有什麼不好,若當真瞧上了常大哥,應該高興請吃酒才對。」
「如意姑娘切莫聽那小盛子胡說。」常泰局促的解釋著,邢如意掩嘴一笑,兀自看著他不說話。
「姑娘忙,我粘貼告示去了。」常泰被邢如意看的越發窘然,轉身時,竟一個不小心撞到了柱子上,又惹得邢如意一陣如銀鈴般的笑聲。
冷風夾雜暴雨之前的寒意竄進屋子裡,將邢如意手中那張告示吹得呼啦啦作響。告示上,是一男一女,用詞極為狠毒,說是姦夫淫婦合謀殺夫。
若你細看,便能看出,那女子正是前幾日來如意坊討要冬桑葉的虞娘,而那男子則是討她進門的某位老爺。
再看內容,更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且隱隱的感覺有些冷意。告示上說,淫婦虞娘早與姦夫張某勾搭成奸,無意中被婆婆王劉氏發現,便以婆媳不和為由攛掇丈夫將婆婆虐待致死,后又與張某合謀將其丈夫害死。為瞞眾人,謊稱丈夫另養妾氏,而將自己休離。後堂而皇之嫁入張家做妾。若非張某偶然發現虞娘乃畫皮之人,實則面容醜陋,頓生遺棄之心,進而惹怒虞娘,全盤拖出殺夫往事,只怕此事又將成為一千古冤案。
邢如意瞧著畫中的虞娘,輕幽幽嘆了聲:「早日當日,何必當初呢?」
手一松,那告示呼啦啦被捲入風中,而畫中女子被風一吹,那張看似明艷的臉上竟布滿蠶屎一樣的黑色斑點,看起來十分可怕。
由於虞娘夥同姦夫殺夫,之前又虐待婆婆將其致死,惹的女皇震怒,當即下了旨:「斬立決!」午後,天氣依舊陰沉的厲害,但雨仍像是被什麼東西憋著一般,怎麼都下不下來。法場周圍,布滿了圍觀的人,邢如意亦站在其中。
由自己所站的角度望去,只見虞娘微抬著頭,嘴角似笑非笑,一臉的既然你不要老娘,老娘就拖你一道赴死的決然。至於那張老爺,則失魂落魄的搖著頭,連聲說著:「毒婦人,醜婦人,我這都是被你害的呀。」
等到判決聲起,那張老爺忽然站了起來,高聲喊著:「老爺,大老爺明鑒啊,這虞娘原本就是個妖婦,您看她那張臉,雖白日明艷動人,可到了夜晚,就是一張鬼臉。老爺,小人是冤枉的,是受了這妖婦……」不等張老爺說完,儈子手的大刀便落了下來,張老爺一顆腦袋咕嚕嚕滾到了台邊,卻仍在張嘴說著:「小人是受了這妖婦的蠱惑。」
虞娘見張老爺被砍了頭,只是冷哼一聲,待到自己的頭也落了地,才發出一聲幽怨的輕嘆,瞬間合了眼。被壓抑已久的雨水終於落了下來,圍觀之人驚叫著四處散開,各自或逃回家中,或尋地方避雨,只有邢如意一人撐了黑色紙傘,站在雨中徑自看著虞娘那張明艷的臉由白皙變得黑斑點點。
「天作孽有可為,自作孽不可活,下輩子千萬記得做個善良人。」邢如意朝著虞娘臉上輕吹一口氣,那些黑斑竟一個個活了起來,如小蟲子般一個個從虞娘臉上爬下來,順著刑台的縫隙爬了下去。
轉身時,瞧見常泰,手中還拿著些白布,於是淡淡一笑,走了過去:「常大哥這是做什麼?」
「雖說是作惡之人,可死都死了,總不能就任由他們被雨水這麼淋著。我先拿布遮一遮,等雨住了,就通知他們的家人領屍。」
「常大哥倒是菩薩心。對了,那虞娘不是還有一個孩子嗎?母親縱有千般不是,孩子總是無辜的。」
「孩子被附近寺院的主持帶去了,說是要以佛法化解他身上的孽障。一個孩子而已,就是有孽障,只怕也是給自己父母所累的。不過也好,總歸是有了去處。」
「常大哥說的是,對於那孩子來說,寺院也是個好的去處。」邢如意雙手合一:「阿彌陀佛,但願那孩子一世安穩,平順到老。」
常泰點點頭,沒有再說話,而是繞過邢如意走到刑台那邊,先將虞娘和張老爺的屍首合與一處,再用白布蓋了。起身時,似乎想了一想,又將手中的紙傘放下,遮住二人的頭部,以免被暴雨淋了。
「原來常大哥不光菩薩心,還細心。走吧,借我的傘正好送常大哥一程。」邢如意說著,將黑傘舉過頭頂,罩住常泰。對方臉微微一紅,用手握住了傘柄:「如意姑娘若不介意的話,還是我來拿著吧。」
「那是自然,誰讓你個兒高。」邢如意鬆了手,輕揉著手腕。
「聽人說,如意姑娘懂藥理?」
「只是粗懂一些,怎麼,常大哥家中有病人,亦或者是自己那裡有些不適?」邢如意停了下來,以目光上下打量著常泰。常泰被邢如意這麼一掃,表情越發窘然,連耳根兒都紅了。
「不,不是我,是……」
「是什麼?」邢如意眨巴著眼,嘴角似笑非笑,倒看得常泰越發緊張起來。
「姑娘有客,還是……還是改日再說吧。」常泰說著,轉身就走。走出幾步遠,突然又折了回來,「姑娘的傘忘記還給姑娘了。」說罷,將傘往邢如意手中一塞,就鑽進了雨幕里。
邢如意撇撇嘴,轉身即是笑意盈盈,沖著站在自個兒店鋪門前的翠衫姑娘喚了聲:「碧桃姑娘,可是來買胭脂水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