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棗生桂子(3)
刑如意悄悄給狐狸使了個眼色,讓狐狸用法術到屋頂上制住那個膽敢偷窺她洞房花燭的小賊,而她則悄聲來到院中,以防對方狗急跳牆,順勢溜走。兩人交流完畢,狐狸正待施法,卻猛然聽見窗外常泰喊了句:「什麼人?」
緊跟著刑如意與狐狸都聽見了一個十分熟悉的,夾雜著痛苦的聲音。來不及多想,她與狐狸破門而出。眼前墜下一物,接著便是那重物落地的聲音。
「是阿牛!」
雖未看清楚那人的臉,但從其身形以及身上的味道,刑如意還是辨別出了這個剛剛從屋頂上墜下的正是她的小夥計,也是她給這雲家集如意胭脂鋪分店預備的店掌柜。可此時,阿牛卻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一灘殷紅的血跡正慢慢從他的腦後淌出來。
「阿牛!」刑如意快速奔向阿牛:「常大哥,快,我的醫藥箱,就在鋪子裡頭。」
「沒用了,他已經死了!」
常泰自阿牛的跟前起來,望著刑如意的眼睛搖了搖頭。
「怎麼會?」刑如意看看阿牛落地的地方,又轉身看了看自己身後的房屋:「阿牛他雖只是個小夥計,但也跟著李茂練過幾日拳腳。莫說他正是年輕力壯,抗打抗摔的年紀,就是再長几歲,從這屋頂上滾落下來也不至於摔死?」
「阿牛他……」常泰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猜測:「他應該不是摔死的。」
「不是摔死的?」刑如意重複著與狐狸對視了一眼。
狐狸才從屋頂上躍下,見如意望著他,便說了句:「屋頂上沒有第二人到過的痕迹。」
刑如意點點頭,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從阿牛背後繞到了他的前頭。
原本她以為,阿牛是失足從屋頂上跌坐,因為跌落時,頭部撞擊到地面,才造成的瞬間身亡。可直到看見阿牛的臉,刑如意才明白剛剛常泰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沒有哪個摔死的人會七竅流血而亡的。
刑如意慢慢的蹲了下來,用手將阿牛還大睜著的眼睛給輕輕的合上,當手心落到他的額前時,卻突然停了下來。這人死後,魂魄不會立刻離開,而是會在死者的體內停留片刻,至於具體停留的時間,則每個人都不相同。少則兩三口茶的功夫,多的可能要停留七八日,若是遇到那種反應遲鈍的慢性子,估摸著直到屍體開始腐爛,才會意識到他自個兒是個死人,因為驚恐而迫使自己的魂魄離體。
自阿牛墜下到現在,刑如意與狐狸均為看見阿牛的魂魄,按照常理,阿牛的魂魄應該還停留在他的軀體內,可剛剛,就在刑如意觸碰到他的前額時,感覺到了他體內的荒蕪,那是一種冰冷的、寂寞的、空空蕩蕩的感覺。
她抬起頭,看著狐狸,說了句:「阿牛的魂魄不再了!」
狐狸瞳孔微聚,不用刑如意再說第二句話,便當著常泰的面消失了。
常泰的眸也隨即暗了下去。
刑如意一顆心全糾結在阿牛身上,並未注意到常泰眼神中的變化。待狐狸走後,她便低頭,按照以前查驗屍身的步驟,盡量平心靜氣的查找著讓阿牛致死的真正原因。
常泰一反常態,並未如以前那樣與她一起驗看屍體。刑如意也並未在意,畢竟她已為人婦,在她心中,常大哥或許是為了避嫌。只是聽見常泰問話時,她仍會如以前那樣,不經思考的就快速回答,且也會自然而然的將自己查驗的結果告訴常泰。
「狐狸他去了哪裡?」
「去找阿牛的魂魄了。」
「他知道去哪裡尋找嗎?」
「魂魄離體,無非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在發生意外時,因為受驚過度,導致魂魄被嚇離軀體。由於阿牛已死,他的魂魄便不能回來,此時此刻,可能流浪在外。按照魂魄不能離身體太遠的原則,阿牛的魂魄也應當就在這附近。
第二種是被人勾去的魂魄,無論是那伺機暗害阿牛的人,還是冥府的陰差,只要勾魂,就有蹤跡可尋。如今,我只希望,阿牛的魂魄是被過路的陰差恰好給勾走了。就算不能讓阿牛復生,至少也能問一問,他為何要在這黎明之時爬上我們的屋頂,又是怎麼遇害的?」
「也許……阿牛他只是想聽牆根兒。」
刑如意搖搖頭。
「民間習俗,確有新人成婚,親屬鬧房及聽牆根兒的習俗。可阿牛不同,她並非我與狐狸的親屬,只是我店鋪中的小夥計,對我和狐狸也一向是恭敬有禮。就算要鬧,也只會明著來,而不會暗中做這種事情。要知道,我的脾氣很一般,狐狸雖極少發脾氣,但若真生氣了,後果也會很嚴重。阿牛為人機靈,斷不會做這種事情。退一步講,就算阿牛好奇,也會選在昨天夜裡來聽牆根兒,而不會選在這個時辰。」
刑如意口中所說的時辰,是她與狐狸即將起床的時辰。就算她與狐狸新婚,難免賴床,可此時已經接近天亮,只要不是個傻子都不會選在這個時候爬屋頂。況且,聽牆根兒也不是這麼個聽法。
常泰沒有應話,見刑如意只專註在阿牛的面部,便又問了句:「可發現了什麼?」
「有些奇怪。」刑如意反覆查看著阿牛的五官:「若只是失足跌落,阿牛的表情應該是恐懼多於痛苦,畢竟他在落地的一瞬間,就已經死了。這個時間極短,短到他或許就感覺不到痛苦。可常大哥你看,阿牛的表情,明顯就是極度痛苦的表情。他是因為痛苦,才會突然從屋頂跌落,而後死亡的。」
刑如意說著,抬頭望向屋頂。由於身高所限,眼下她能瞧見的也只是方才阿牛失足滾落時,壓垮的瓦片。
「常大哥,你說,如果阿牛是被人毒死的話,這兇手又是如何下的毒?狐狸說過,他並非在屋頂上發現第二個的蹤跡,總不會是阿牛自己給自己下的毒吧?」
「我記得如意你說過,屍體是會開口說話的,可在驗看屍體,讓死者開口說話這方面,常大哥卻不及你。這樣吧,你且在這裡驗看,我去阿牛的房中查看一下,看看是否還有新的線索。」
「好!」
刑如意低頭應著,又仔細檢查了一下阿牛的身體,除了皮膚表面因為剛剛的墜落造成的擦傷與跌傷之外,刑如意並未發現什麼特殊的傷痕。她想了想,自頭上拔下銀釵,分別刺入了阿牛的喉部以及胃部。
銀釵拔出,卻並無任何異常,這說明,阿牛不是服毒的。既不是服毒,又為何會出現這種中毒之後七竅流血的癥狀。莫非,那下毒之人是個高人,所用的手段也非她之前所了解過的那些手段。
思及此處,刑如意頓時感覺有些無力。她看了看仍躺在地上,等著她找出答案的阿牛,起身,去了阿牛的房間。也許,常大哥那邊能找到新的線索。
阿牛的房門是半開著的。
因這處宅子是狐狸臨時購下的,購買之初,也不過是為了成親。按照他們之前的計劃,成親之後,刑如意會將如意胭脂鋪交給阿牛打理,至於這棟宅子,也會一同相贈。阿牛的年紀也不小了,刑如意一直尋思著幫他尋一門親事,也讓他早些成個家。后因為雲曦、雲珠以及自己要趕著成親的事情就給耽擱了下來。
在如意胭脂鋪,大家的卧房都是挨著的。這棟宅子寬綽,在昨日她入府之前,鹿大娘就提前做了安排,將主人房、客人房以及下人房進行了划片兒,不僅阿牛與鹿大娘他們住的距離自己遠了,就連殷元也被鹿大娘以已經成年為由,另外規劃了一處小院子。
所以,阿牛的這間新卧房,對於刑如意來說也是陌生的。
才到門前,她便聞到了一股特別的味道。那味道很淡,自房中隨著氣流而出,但片刻就又不見了,隨之而來的是那種新房子都會有的味道。
推開門,就見常泰站在床前,一動不動。
她輕輕的喚了聲常大哥,卻沒有見常泰回應,於是忙快步走了過去:「常大哥!常大哥你沒事吧!」
「如意?」常泰回過神兒來,看著刑如意的眼睛微愣了會兒,緊繃的面部隨即舒展:「你怎麼來了?狐狸他,回來了嗎?」
刑如意鬆了口氣,尚未回答,眼圈兒卻搶先一步紅了起來。她握起拳頭,朝著常泰身上砸了一下,跟著眼淚倏地落下,一邊吸著鼻子,一邊說:「常大哥,你剛剛要嚇死我了。我在門口叫你,你卻站著一動不動,連一點兒聲音都沒有。我差點以為……以為……」
「以為我跟阿牛一樣?」
常泰低聲問著,目光卻緊隨著刑如意不斷墜下的淚珠,心口間的某個地方微微一扯,跟著疼了起來。
「如意,對不起!」
他說著,竟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將刑如意給擁進了懷裡。
刑如意一邊用手抹著眼淚,一邊將常泰推離。
「知道對不起我就好!阿牛的死已經夠讓我難過了,若是將那個人換成了常大哥,如意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常大哥,答應如意,你一定得好好的,成嗎?」
「如意,對不起!」
常泰又重複了一句,眼眸裡帶著無可奈何的歉意。他心裡清楚,他的抱歉不僅僅是因為剛剛沒有及時回應刑如意,而是因為別的事情。
刑如意卻沒有深想,她又握拳,在常泰的身上輕輕的打了一下,然後說了句:「算了,我不怪你了。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怪你,誰叫你是我的常大哥。」
說罷,便走到了床前,將目光落在了那床鋪的整整齊齊,似並未有人睡過的床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