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錦麟,我哥哥不喜歡你,我剛才說那些話都是為了敷衍他,其實我……」
不等她說完,穆錦麟怒道:「我不想再聽假話了,你今天若是不說實話,我就燙花了你的臉,反正最開始我就是瞧上它的!」
吳暇玉渾身虛軟無力,可心裡知道只有死咬著對他有情有義這個護身符才能平安無事,如果此時承認了,他盛怒之下才會教自己萬劫不復,「我是騙我哥的,錦麟,我對你又是如何,你心裡全沒感覺嗎?」
穆錦麟愣怔,將她扯著坐起來,吳暇玉當他想通了,驚駭之餘正欲溫聲再安慰他,不想穆錦麟低聲陰沉的笑道:「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毀容就毀容,反正也死不了,你是這樣想的吧?」說罷,扣住吳暇玉的手腕就把她往門外拽去。
下面的風雪正大,白茫茫一片銀裝素裹,風捲起的雪粒子打在臉上,疼得吳暇玉眯起眼睛看不清路,只能深一腳淺一腳的跟著穆錦麟的步子走。
她掙扎著,「錦麟,你要帶我去哪裡?我怎麽能是騙你的?你別隨便聽我跟大哥說幾句話就犯了疑心病。」
穆錦麟把她拖到後院廚房前的水井前,踹掉上面的井蓋後,他膝蓋在後一頂使她的腿彎,教她跪在了井邊道:「吳暇玉,你今天不跟我說實話,我就把你推進這裡面淹死!」說罷揪住她後衣領,提著她的上半截身子上了井台,使勁往下按去。
吳暇玉的肩膀以上的部分沒入了井口,她看著下面黑漆漆不見底的深淵,嚇得眼淚不受控制的劈啪往下落,連話也說不清了,「錦麟,你快把我拽上去,咱們有話好說……」兩隻手則在身後亂抓,希望能抓到什麽救她一命。
「今天沒有話是能好好說的!」穆錦麟說著,就把她身子向井下按,「你心裡對我有幾分真情?」
「不比你對我的少……」她哭喊道,她相信自己說出實話會死得更慘。
穆錦麟聽了這話心都涼透了,聲音也冷下來,「吳暇玉,我這人沒有什麽是割捨不下的,當年我一個人孤零零的都撐過來了,沒了你我照樣活,我今天就殺了你,當你從沒出現過,也好過再被你這信口雌黃的女人欺騙過活!」
他手一松,她已經沒入井口的大半截身子沒了提攜,向下掉去。
「我說……」她哭喊道,本能的閉上眼睛,但身子並沒掉進井中,因為腿被他抱住了。
他將已嚇得神情恍惚的妻子提上來,扯著肩膀處的衣裳推搡到地上,「說!」
她雙眼盛滿淚水,恍然抬眸,隔著風雪看著他,一闔眼淚珠滑落腮邊,她反手抹去,深吸了幾口氣,教自己不至於因為抽噎而沒法說話,最後確定自己鎮定了才將口中的眼淚咽下,開口道:「事已至此,咱們就敞開說話吧,反正我也累了、疲於應付了,我跟我哥說的話全是真的。」
穆錦麟心裡針扎一般的疼,不知為何臉上卻笑了,俯身揩拭她的眼淚,「很好,繼續說。」
經過剛才的驚嚇,她有一種豁出去的果敢,「穆錦麟,你當初想娶我,我一點都不開心,雖然就像我哥說的,你配我綽綽有餘,別說一個吳暇玉,就是十個,能進這個門都是上輩子燒了高香,我知道,所以我沒資格玩寧死不屈、抗婚不嫁的把戲,乖乖的上了花轎做你的同知夫人。」
他眼神陰鷙,「那你究竟還有哪點不滿意?」
她眼底如一潭死水,「我是人,不是光吃飽喝足就行了的,你知道我多累嗎?從嫁給你就不敢有一絲怠慢,怕你的小妾下絆子,怕你的伯父害我,更怕哪怕說不對一句話就遭你的懲罰。
是啊,誰活著都不容易,別家的媳婦伺候公婆也不好過,但像我這樣提心弔膽怕是也不多見了,錦麟,每和你說一句話,我都要在腦海里反覆想好幾遍才敢出口,就是這樣還怕會惹你生氣……」
「所以你就敷衍我?」他吼道:「我哪點對不好?為了你,其他人我都不要了,單守著你!你開心了,我覺得天都是亮堂的,結果卻換不來你半點真心?你真是塊玉石,怎麽焐都不熱!」
「如果我不敷衍你、逢迎你,我現在還能和你在這說話嗎?如果我什麽都直說,什麽都對你說實話,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你隨意處罰身邊人的情況還少嗎?說不定哪天就輪到我了,我怎麽敢掉以輕心。」
吳暇玉道:「但你對我好我知道,我不是也在盡量努力的回應你嗎?知道你喜歡孩子,我就算年紀小,有難產的風險也照生不誤,你沒權沒勢了我怕你心裡難過,你想怎麽著都行,哄著你、勸著你。」
眼淚流到被風雪吹的冰冷的臉頰上,別是灼燙,「我知道你喜歡我,我既開心又擔心,開心的是有你的疼愛庇佑,擔心的是如果我沒法回應你,那該多對不起你,所以我想做個好妻子,知冷知熱,與你同甘共苦。」
「你還知道你對不起我?」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她遇到情事總是藉口推辭,最後又妥協退讓了,因為她根本就不喜歡自己,但是迫於她所謂的妻子本分,還要去盡職盡責的哄他這個丈夫開心。
也不知是哭的還是凍的,她鼻尖微紅,呵著白霧道:「錦麟,你能不能給我點時間……別追得這麽急……我會做個愛你的好妻子……」
穆錦麟聽了這話,竟然比初時聽她說不愛自己更加難受,弄得他越加像個急不可待的奢求妻子感情的失意者,他茫然站在風雪中,忽然覺得自己失去了方向,不知何去何從了。
這時就聽她低低啜泣,「對不起……對不起……」
他歷來是喜歡的東西捧在手心疼,厭棄的東西一腳踩扁,毫無憐惜的。
她還有臉求原諒?難道害怕他就是她欺騙自己的理由?不,這就是藉口!她根本是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寡情之人,既然她那麽想盡妻子的本分,那麽她不管嫁的是誰都會盡職盡責吧,那個姓遲的病秧子亦或是穆靜宸,他穆錦麟和他們相比不僅沒有優勢,甚至因為給她造成恐懼而略遜一籌。
穆靜宸那種軟綿綿的性子她肯定不怕了,定能琴瑟協和。
他陰森森的看著她,挑眉冷笑道:「原諒你?」一手按住她的腿,一手去脫她的鞋,「你走回卧房我就原諒你,記得步子小點,別教人看到你的腳!」
本想將她襪子也剝了,叫她光腳走回去,可已脫掉鞋子了,他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這麽做,而是起身提了鞋,頂風冒雪的走了。
「錦麟……」
他聽到她身後喊她,但這會滿心滿眼全是她的可惡,甚至覺得這懲罰算輕的,心裡冷哼一聲,半步沒停的繼續向前走,回到卧房讓人把火盆收拾妥當重新燃上,他則抖落了身上的落雪,坐在綉墩上烤火。
待了片刻妻子還沒回來,他在屋內走來走去,心想看在穆毓澤的份上不如且饒她一回,興許這會她肚子里還懷著一個,她的確該罰,但孩子是無辜的,想到此處他轉身想去找她,卻見她推門進來,髮髻上全是潔白的雪絮,連那嘴唇都白得駭人。
她在門口碰到他,想他是要出去找自己,便硬擠出笑容,瑟瑟發抖的道:「錦麟,我……回來了,能原諒我嗎?」
不知為何,他看到她這副樣子又冒出一股無名火,使勁推搡了她一下,「滾開!」頭一低便出了門,留下吳暇玉跌坐在地上,看著他的背影直抹眼淚。
丫鬟們確定穆錦麟走了才圍上來,扶的扶,去拿葯的去拿葯,忙活開來。
吳暇玉緩了一會雙腳才恢復知覺,又熱又痛,拿酒擦過之後,她將腳用被子裹住,在床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