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四回 黑田坊

「少主不就在這兒嗎？」青田坊的話打破了車內詭異的氣氛。陸生有些尷尬的推了推眼鏡「那個，我就是……」

哎！？

螢草難得外露的表情中儘是不敢置信，在她看來，雖然面前這個人類身上的氣息與奴良大人有些相似，但怎麼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是一個人。畢竟現在的陸生與人類並無差別。

「我是半妖。」

半妖……其實，在這個時代，『半妖』的存在極其稀少。妖怪們因其或是殘虐或是對人類不屑一顧或是避世的態度，使得他們很少同人類有什麼過多的接觸。

但即使如此，就螢草所知的半妖，也絕不是陸生這般，擁有著絕對的妖怪形態與絕對的人類形態。

怕螢草不相信，陸生變為了夜陸生的形態。這個時代的妖氣十分濃厚，縱使在早上，他也能夠以妖怪形態現世。

「怎麼樣，相信了吧？」

「……好、好厲害！」

「哈哈哈！」夜陸生笑了起來「這有什麼厲害的？」

本事陸生開玩笑的問題卻得到了螢草認真的思考「很厲害！即使是半妖，奴良大人身上的妖力也能夠與一目連大人他們姣美。」

「這倒是。」晴明贊成道「繼承了四分之一妖怪血統的你就有著這麼強的妖力，你的爺爺實力一定……」

「不是的。」青田坊反駁道「雖然初代目也很強，但是二代目、少主的父親的實力要比初代目強一些！」

「總大將說了，假以時日，少主一定會成為比他和二代目都要強大的統領的！」說到最後，青田坊不免有幾分情緒激昂。

「這是理所應當的！」陸生毫不謙虛道。如今論起個體實力，他還無法與那個扮豬吃老虎的老頭子相比，但他的百鬼、他的鬼纏，早已比他們要出色的多。

朧車從雲層上空逐漸下降，京都的鳥瞰映入陸生的眼中。比起前兩次的激動與好奇，如今的他已經習慣了這幅景象，也慢慢習慣了在平安時代的生活。

「想什麼呢？我們到了。」晴明拍了拍已經恢復了人類樣貌的陸生的頭。聞言，陸生才回過神來，氣流將布簾掀起，朧車略有些顛簸，這也正是朧車降落的表現。

「沒什麼。」陸生推了推眼鏡，視線在布簾掀起的縫隙中，看到了安倍府宅前，與童男童女站在一起的青年「是博雅！」

坐在陸生旁邊的晴明微微向斜前方傾身，銀白色的髮絲從他的肩上滑下，在陸生的臉頰一側拂過。與毛巾上一樣，卻又更加濃郁清幽的香味撲入陸生的鼻中。

「看來是剛從殿前回來。」從半空向下看，博雅身上還穿著深色系的水干，足踩鹿皮製的靴子，仰頭看向朧車時露出了他略顯疲憊睏倦的俊顏。

水干是這個時代貴族上朝朝見時的裝束。

「貴族的生活也不容易啊。」陸生看著他的臉色感嘆道。

「嗯？」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晴明輕笑出聲，用扇子砸著手心道「他這樣可不是因為朝事，只是因為旁聽那些人議事時忍不住睡了一覺，直到現在都還沒清醒吧。」

「……是、是這樣嗎？」

「我可聽見了！」話語間，朧車已經降落下來，博雅不滿得大聲嚷嚷道。

「我說的有錯嗎？」晴明用扇子挑開車簾，反問道。

「嘖，聽那群老古董陰陽怪氣的在那裡像個老婆子一樣就一件小事論個不停，任誰都昏昏欲睡吧！」

不過敢在天皇面前、上朝的時候，跪坐在殿前睡覺，恐怕只有源博雅才敢吧？

「不過我這裡可有……嗯？」正欲說什麼的源博雅看向了從車內走出來的螢草，一驚「這不是螢草嗎！？」

朧車內的行李被式神逐一卸下，童男童女一人端著一盤茶飲走到了緣側。將茶放到中間的矮木桌上時，童女好奇的看了一眼規矩的跪坐在陸生身邊，神情拘謹的螢草。

「原來如此。」聽完陸生簡單的敘述了他們此次出行在路上發生的事情后，源博雅一拍膝蓋「恰好我想跟你們說的事，和……」源博雅看了一眼螢草，繼續道「和螢草還是有些關係的。」

那就是有關宮內卿的事情？

「說說吧。」

「宮內卿府邸內走水一事你們已經知道了……」說起來，這還是螢草做的。源博雅微微傾身，似乎是想要渲染一下什麼氣氛「那傢伙今早被下人發現，身上被細藤蔓纏住，這藤蔓有些都進入了他的體內……總之，死狀極其凄慘。」

「哎！？」

沒想到自己想要復仇的對象就這麼死掉的螢草下意識捏碎了手中的瓷杯。

「怎麼回事！？」陸生問道。

「我也是聽他人說的……」博雅遺憾的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更為詳細的情況「右大臣本來想把你叫回來解決這事的，左大臣卻向天皇推薦了陰陽頭，但很可惜，道尊那傢伙對外說犯了物忌，又忙於攝政府起靈一事，所以……」

「目前這事就這麼干放著了？」納豆小僧有些不敢相信。

博雅點了點頭「陰陽寮內能抗事的陰陽師只有晴明和道尊兩人，其他的……我這個武將都比他們能幹的多。」

其實右大臣還真拜託過他，只是他本人只會殺妖怪，對於那些無形的妖怪或詛咒，是最沒有辦法了。

「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過來找你吧。」博雅對著晴明笑道。

「不用他們找，我們先過去看看。」晴明放下手中剛剛喝完的茶杯，又看向神思不定螢草和眉頭還未舒展開的陸生「如何？」

「嗯！」受到螢草緊張注視的陸生點了點頭「我們去看看吧。」

臨出行前，安倍晴明將陸生託付給他的黑盒子拿了出來，擺到了陸生的面前「試試吧。」

對此早就熟門熟路的陸生從裡面拿出了一張不知晴明何時放進去的咒符，接過毛筆，在螢草和青田坊疑惑的注視下，畫了一頭似牛不是牛的東西。

「噗！」源博雅笑出了聲「每次看你在這麼珍貴的咒符上畫這種東西，就忍不住想笑啊。」

「沒辦法啊，我又不會畫那些奇怪的咒文。」

「沒幾個門外漢會畫咒文的，但是大多數人為了彰顯自己的厲害，就算不會畫，也會照葫蘆畫瓢，弄出了一個個似像非像的咒文。」晴明調笑道。

「我是妖怪吧，學那個也沒用啊。」

最後一筆落下，咒符在筆尖離開符紙的下一刻浮到了半空中，緊接著，鋒利的刀刃從白霧中刺出，直抵源博雅的喉嚨。

「喂！」一時不察，被暗器抵住喉嚨的博雅氣結。

「黑！」見到那暗器，再加上那熟悉的妖氣，陸生馬上得知了此次召喚來的妖怪是誰。

白霧散去，頭戴斗笠，另一隻手拿著禪杖的黑髮高大男子站在那裡，他的表情狠戾，卻在聽到陸生的聲音后變得格外柔和。

「少主！！」

近兩米高的俊美青年激動得看著身穿狩衣，肩披奴良組羽織的陸生「你沒事真的是太好了！」

目睹了這傢伙情緒轉變全過程的博雅眼角一抽，不過……他思緒一沉，這傢伙的實力還真不簡單啊。

「嘖，竟然是你這個破戒僧啊！」雖然是嫌棄的語氣，但青田坊臉上的笑容卻怎麼也按捺不住。

聽完陸生的解釋，黑田坊手捏著下巴「原來是這樣……不過為什麼阿青會比我先被召喚出來啊！」

「……這是重點嗎？」陸生本以為黑田坊還會糾結一下的，沒想到他這麼容易的就接受了……

「嘛，雖然很不可思議，」黑田坊向下壓了壓帽子「但既然已經這樣了，就只能接受吧。」

妖怪要遠比人類洒脫的多，況且陸生也在這裡，作為陸生的百鬼，他的確不需要再想太多。

陸生看了一眼螢草，然後對著黑田坊說道「我們接下來要去處理一些事情，黑也和我們一起吧。」

黑田坊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這是當然的！」

宮內卿的府邸就在京都內，所以此次出行他們坐的是源博雅帶來的牛車。雖然朧車也能夠幻化成普通的牛車樣子，但從高野山到這裡已經耗費了朧車不小的體力，他們也就不再壓榨勞動力了。

「他是黑田坊。」坐在車內，陸生才想起來要為他們做介紹「黑，這兩位是安倍晴明和源博雅。」

「那個陰陽師安倍晴明！？」

「嗯……」果然每個人都會感慨一下啊。

「嘛，小僧是黑田坊，人稱『暗殺破戒僧』！」

「什麼人稱……不是自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