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章 無情最是台城柳

第五百二十章 無情最是台城柳

裕王府。

景陽鍾剛一響起的時候,李妃就霍一聲從床上坐起來。

身邊的二王子朱翊釷「哇哇」地大哭起來,她忙抱起兒子,拍了幾下,又高聲喊:「來人,來人。」

兩個宮女蒼白這臉跑進來:「娘娘,娘娘。」

李妃咬牙:「更衣。」

「是。」

李妃:「裕王呢,還在睡嗎,都什麼時候了還能睡得著?快去,叫他起來,叫上馮保。還有高師傅和張先……」她這個時候才想起高拱早已經入閣,而張居正也在西苑值守。

「去,叫李偉和李高進王府,立即,馬上!」

此刻,她竟有些六神無主了。

匆匆穿上衣裳,抱著老二到了書屋坐下。

不片刻,裕王小萬曆和馮保面帶淚痕地進來:「母妃。」

「娘娘。」

李妃:「朱翊鈞,你皇爺爺大行了。你聽,這景陽鍾一直在敲,就沒有停過。」

小萬曆哇一聲哭起來:「皇爺爺,皇爺爺,我要皇爺爺!」

馮保也號啕大哭,接著,李妃懷中的老二朱翊釷和侍侯在一邊的宮女太監們也加入其中,書屋裡哭成一片。

李妃厲聲喝道:「哭什麼哭,都安靜。」

自從懷德太子去世之後,王府日常事務皆出自李妃之手。

她威權日重,這一喝,眾人都驚得同時閉上了嘴巴。

朱翊釷卻咯一聲笑起來。

李妃:「老大,馮保,你們也是讀過聖賢書,須知臨大事當有靜氣,都不許哭。」

小萬曆:「母妃,兒子錯了,兒子現在該怎麼辦?」

李妃:「等著,朝廷應該會有旨意下來的。」

眾人都平靜下來。

景陽鍾終於停了。

抬頭看去,外面的大雪已停,天空中有朦朧的霧氣。

但整個京城的燈火都已經亮起來了。

一切顯得異常的安靜。

又過了一個時辰,遠出突然傳來隱約的喧嘩聲,就好象是海潮湧起來。聲音雖然微弱,卻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聽那聲音,竟似是千軍萬馬。

所有人都是面上變色。

「稟娘娘,稟殿下,李偉、李高大人來了。」

李妃就好象是找到了主心骨:「快請,快請。」

李偉和李高都是面容蒼白,低聲道:「娘娘,事情好象有變。」

馮保:「怎麼了,休要嚇唬人。」

李偉:「我聽人說,先前陳洪公公帶了東廠的人馬去西苑,結果被朱倫給攔了下來。接著,徐階、袁煒和嚴訥就趕了過去,控制了西苑。如今,西山京營和丰台大營的兵馬得了內閣命令已經開進京城來,封閉九門實行戒嚴,我父子剛才險些出不了門。」

李妃:「高拱和李春芳呢,他們沒去西苑?」

李高急火攻心:「他們沒去,現在京城都已經戒嚴,這兩個沒用的估計現在也困在家中。完了,完了,徐階已經完全控制京城了。」

李妃眼前一黑,險些倒了下去。、

小萬曆知道其中的厲害,又開始哭:「皇爺爺,皇爺爺,孤要皇爺爺!」

李妃:「殿下挺住,皇爺爺已經大行了,從現在開始,你和我,我們母子三人都要靠自己了,我們都不能倒下!」

天已經亮開。

東方的天空有隱約的朝霞投射而來。

「娘娘,娘娘,不好了,王府外面來了好多兵馬。」

李高尖叫:「來了,來捉我們了!」

李妃大怒:「住口,都給我站起來,大開中門,咱們迎出去!」

出得王府大門,卻見外面好多人馬,都是一身素白。

徐階、袁煒、嚴訥立在最前頭,他們身後是一乘巨大的御輦。

見到李妃母子,三人跪了下去。

李妃:「徐閣老,袁閣老,嚴閣老。」

徐階:「大行皇帝有遺詔,命老臣等前來迎接新君。」說完,淚水奪眶而出。

「皇帝……大行了。」李妃的淚水也撒了下來,王府眾人也跟著高聲痛哭。

李偉和李高父子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一塊石落地。帝位終究還是裕王府的,咱們就是國丈和國舅了。

他們面上都有掩飾不住的喜色。

嚴訥:「恭請新君和太后登輦入宮,正其位,安士民之心。」

李妃點點頭:「有勞三位閣老。」她抱著老二朝前走去。

小萬曆也走過去。

這個時候,一個太監走上前來,伸手攔住他:「王爺就不用去了。」

此人正是陳矩。

小萬曆一呆。

李妃也停下來:「何故?」

嚴訥高聲道:「大行皇帝遺詔,傳位故懷德太子次子朱翊釷。大位已定,百官擁戴,萬民景仰。」

李妃身子一晃,又竭力穩住身形。

小萬曆正要叫喊,李偉和李高同時喊:「天冷,快送裕王殿下回府。娘娘,時辰已經不早了,快入宮。」

反正無論是王府的老大還是老二繼位對他們都是一回事,依舊不失后戚之位。如果小萬曆不服氣鬧上一氣,那不是誤事嗎,別忘了,景王還在朝京城趕。

夜一長,夢就多,還是早點入主金鑾殿穩妥。

王府眾人忙簇擁著已經精神崩潰的小萬曆回去,以免得他失了體統,生出事端。

見李妃還立在那裡,嚴訥:「請太后和陛下登輦,不要誤了時辰。」

李妃只得上了御輦,坐定,她緊緊咬著下嘴唇的牙齒才鬆開,有一絲熱血流了下來。

她終於哭出聲來。

大軍轟隆而行,頃刻就走了個乾淨。

很快,王府大門外就恢復了平靜。

只馮保一個人獃獃地立在那裡,整個人已經痴了。

街上沒有一個行人,只一隊隊兵過來又過去,肅殺之氣瀰漫著整個京城。

可是,叫人奇怪的是,竟然有一個拉胡琴的老者邊拉邊唱從那邊過來:「江雨霏霏江草凄,六朝如夢鳥空啼。無情最是台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

馮保定睛看去,正是黃錦。

「老祖宗……」

黃錦:「世事不過空幻,我們伸出手去總想抓出些什麼,可越用力,抓到的東西越少。馮保,我要走了。」

「老祖宗這是要去哪裡?」

「江南,那地方的草兒應該還是綠的,想去嗎?「

馮保淚水落下來。

黃錦搖頭:「都會走的,所有人都會走。獃子,還看不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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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臣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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