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皇帝最近的精神甚好,上朝的大臣們都發現了,他似乎年輕了幾歲一般,走路虎虎生風,說話中氣十足、聲色宏亮,連臉上的皺紋也似乎都不見了。
大概皇帝也感受到身體的明顯變化,心情更是好了起來。
倒是最近頗得盛寵的容妃不復以往的驕橫,自從被解禁至今,她都沒踏出過崇禧宮半步,連前來崇禧宮的嬪妃也全被擋在宮外。
眾人紛紛猜測,是不是容妃臉上的傷太過醜陋,使得她不敢見人了?
每個月月初是眾嬪妃向皇后請安的日子,大家一早就到了坤寧宮外。
待宮女引她們進入殿內,皇后還未到,嬪妃們小聲議論起容妃今天會不會來。
以往她被皇帝下令不得踏出崇禧宮,可如今解了禁,還能不來向皇後娘娘請安嗎?
大家都十分期待看見容妃,當初她臉上的傷可是讓人記憶猶新的,她曾經那樣驕橫跋扈,如今沒了漂亮的臉蛋兒,就算一時聖寵隆重,又能花開幾日紅呢?她們倒是想藉著她臉上的傷好好的嘲弄一番。
直到皇后出現,眾人議論的聲音才漸漸停了下來。
「諸位娘娘,人可都來齊了?」皇後身邊的方嬤嬤說道。
皇帝後宮的女人眾多,可是有資格能來向皇后請安的,起碼是嬪位以上,來齊了也不過十幾個人,一眼就能看明白。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沒說話。
該來的都來了,唯獨容妃沒來,可是剛剛還在談論容妃的眾人,此時似乎都把容妃給忘記了,沒人提起她來。
「是我來晚了嗎?」
這時,一個清麗的女聲從殿外傳了進來。
殿內眾人聞言,紛紛向殿外看去,皇后也將視線落在大殿之外。
只見一身粉紅宮服,髮髻高聳,從頭到腳金光閃閃、富麗非常的容妃,在宮女的攙扶下嫋嫋婷婷的走進了坤寧宮。
眾人都忍不住將視線移向她的臉上,頓時只聽見此起彼伏的吸氣之聲——
容妃的臉蛋光潔無比,甚至比她燒傷之前更顯潤滑,嬌嫩無瑕的臉上哪裡有半分曾經受過傷的痕迹?
「呵呵,臣妾來晚了,倒叫眾姊妹等我。」容妃捏著帕子,側著臉,掩口而笑,似是故意將曾經燒傷的半邊臉露在皇後面前。
饒是皇后沉穩,此時心中也是驚異非常。
當初容妃的傷她是看得分明的,那傷口猙獰布滿了大半張臉,別說皮都燒沒了,就是裡面的肉都燒得焦黑。
太醫都說那是不可能恢復,必然會留下疤痕的,如今容妃的臉蛋不但光潔更勝當初,甚至不見半分痕迹,實在詭異!
看著容妃臉上淡然的笑容,皇后只覺格外刺眼,但她畢竟是皇后,不過一瞬間就讓自己冷靜下來,臉上仍是掛了優雅的笑容,款款落坐,任心中驚濤駭浪,臉上也不見半分波瀾。
恢復容貌之後的容妃性格似乎大有改變,不復以往的傲慢霸道,而是鋒芒內斂,說話間言笑晏晏。
皇後知道,昔日沒有斬草除根,讓容妃有了翻身重新再起的機會,現在的容妃是比以往更加難對付了!
可後悔已經無用,如今沉住氣來徹底打垮容妃和賢王才是正事。
接下來一連半個月,皇帝半數以上的夜晚都是宿在崇禧宮中。
除了按慣例到坤寧宮的時間,他來了一趟以外,幾乎只由容妃一人侍寢。
皇帝一向注重雨露均沾,然而容妃復出之後,他卻一反常態,宮中主子們頗多抱怨,皇后心中則生出了不祥的預感。
這樣的勢頭看來,容妃該不是用了什麽蠱惑人心的手段,才將皇帝留在她身邊的吧?
但這種話能想不能說,沒有證據,要是說出來被容妃反咬一口,可就不妙。
皇后還沒想出對策,皇帝又有了動作,他打算召了一批和尚進宮講經,而鼓動皇帝這麽做的正是容妃。
得知這一消息,皇后甚覺不妙,容妃此舉定有用意。
不知容妃是何意,但不能讓她得逞!皇后親自到了御書房外求見皇上。
「皇上,臣妾聽聞皇上要請僧人進宮,可有此事?」皇後向皇上請安之後,恭敬地詢問。
皇帝抬眼看了看皇后,「確有此事,皇后前來可是對朕的決定有意見?」
皇后聽聞此言,略感不好,聽皇上的口氣,似是不耐煩有人來勸?
「臣妾不敢,只是皇宮內院皆是女眷,若有僧人,恐怕不方便。」皇后說道。
皇帝聞言哈哈一笑,「皇后一向聰明,今日怎這般糊塗?僧人乃是出家之人,不羈紅塵牽絆,超脫世俗之外,在得道高僧眼中,眾生平等,沒有男女區別。皇后,你想太多了!」
皇后心下一滯,皇上這是鐵了心要召和尚進宮了?
「皇上……」
她還想再勸,皇帝卻不給她機會,「好了,皇后不必擔心,此事朕已安排妥當,專門讓人選了僧人住宿的宮殿,地方離後宮較遠,更有御林軍保護,皇后大可放心。」
皇後知道自己不能再往下說了,倘若再勸,就是不信任皇帝,平白惹了皇帝不高興。
她於是只能告退,出了御書房,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
容妃想讓和尚進宮,究竟是想要做什麽呢?
不多久,皇帝從全國召集了一百名德高望重的和尚前來京城,並讓這一百名和尚分成兩邊,相互辯經。
這些和尚大多是舉國有名的僧人,經書爛熟於心,辯經之時口若懸河,唇槍舌戰,精彩非常。
皇帝看得津津有味,覺得聽這些和尚辯經,比批閱奏摺有意思多了。
賢王替父分憂,近來又得皇帝信任,這批閱奏摺的公務便落在他的身上。
太子尚在東宮,這樣的差事原本應該由他負責,皇帝卻不知是怎麽想的,竟然指派給了賢王,太子被晾在了一邊。
平南朝已經兩個月沒有下過雨了,這個冬天早早來臨,皇帝聽和尚辯經的同時想起了這件事,並指派了太子前往宗廟拜祭先祖以求雨。
讓賢王留在皇宮代為批閱奏摺,反而讓太子去京城之外的宗廟求雨,朝廷上下沒有人清楚皇帝究竟是怎麽想的。
但聖命已下,不去不行,太子只得收拾行囊,讓欽天監選出一個良辰吉日,前去宗廟拜祭。
欽天監算出的日子在十幾天之後,連何時到達、何時拜祭,哪個時辰應當走到哪個位置,哪個時辰應當在哪裡叩頭,整個過程當用多長時間,欽天監都算得十分精確。
慕容御也在這次同去的一行人中。
賢王在京城虎視眈眈,讓太子離京,說不定這一路兇險,雖有御林軍保護,但慕容御仍舊不能放心,太子對他情誼深厚,他自當保護太子。
雖然宗廟離京不遠,但欽天監所定的出發時間與拜祭時間,相隔了四五天,一來一去,加之路上所需的時間,慕容御這一去恐怕要十來天才能回來。
這是兩人成婚以來,他第一次這麽多天不在家。
廉如意獨自守著偌大的王府,有些不適應,原打算去看看廉欣娉,或是回一趟娘家,打發一下時間,皇後娘娘卻下旨召她進宮。
這次來的不是她見過的方嬤嬤,也不是蘇荷,而是一個面生的嬤嬤,她長得慈眉善目,笑意盈盈,說話作態都十分客氣。
廉如意帶著寒梅與小陶進了宮。
不同以往,現在她已是壽王妃,進內宮也可帶一兩名隨身伺候的丫鬟。想到小陶與寒梅都沒有進過皇宮,便將她們倆都帶在了身邊。
那位嬤嬤在前面帶路,廉如意卻發現這不是去往坤寧宮的方向,立時停住了腳步,「嬤嬤這是帶我去哪裡?」
那嬤嬤一愣,「御花園啊,皇后正在那裡等著王妃呢。」
這方向確實是到御花園,廉如意這才繼續前行,卻暗暗小心。
隨著那嬤嬤繞過一條長長的拱廊,御花園便在前頭不遠處了。
近處竹影婆娑,陽光晴好,廉如意卻頓覺一陣寒氣,她停住腳步,忽然不想往前走了。
那嬤嬤也停下來,回頭微微笑地看著她,「王妃莫叫娘娘久等。」
此時已退無可退,廉如意只好硬著頭皮向前走去。
入得御花園的拱門,只見暖閣之中確有宮娥的身影,廉如意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向那暖閣走去。
待到暖閣之外,廉如意停在階梯處,向裡頭的人請安。
那嬤嬤笑說︰「請王妃進去吧。」
廉如意看她一眼,拾階而上。
暖閣的門從裡面打開,突如其來一股巨大的力道一下子將她拉進暖閣,隨後門又迅速在她身後關上。
站在暖閣階梯之下的寒梅和小陶微微低著頭,並未發現異狀。
暖閣之內確實有宮娥,但坐在上位的哪裡是皇後娘娘,分明就是近來替皇帝批閱奏摺的賢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