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子虛
大夏曆三百七十二年,玄治十八年,九月初三,酉時煞東,星神,龍屬大凶。
宜:治病、修墳、入殮、安葬、解除。
忌:出行、訪友、畋獵、納財、除服。
秋日的雨夜總是帶著些冷冽蕭瑟,清冷的空氣中飄蕩落葉的清香,偶爾幾聲犬吠從街邊的宅子里響起,直到被主人喝止,這才嗚咽咽的卷著身子回到屋檐下繼續趴著。
陳青戒舉著一把油傘在街上走著,這條路他走過很多回,沒有哪次像是今日這般狼狽,腳上的鹿皮靴子此時已經變得濕漉漉的,衣袂也被侵濕了大半,沉甸甸的讓人覺得不利落。
長安街的巷子很深,陰雨天氣讓這本就幽深的巷子添了幾分幽深恐怖。
像是一張擇人而噬的大嘴。
陳青戒討厭這種感覺,所以他想轉身離開,哪怕另外一條路會多走小半個時辰。
轉過街角便是更加寬廣的長街,街上每過半個時辰就會有武侯經過,上一班武侯,剛剛經過一刻。
方轉過身子,卻見一名黑衣男子背著雙手站在街口正在偏頭朝他看著。
偶有風起,掀起那人衣袂而後重重落下,發出一聲聲悶響。
黑衣男子邊上躺著一個人,渾身是血,深深淺淺的傷口遍及全身,不知被何種兵器所傷,衣服和著血水與泥土顯得髒兮兮的,顯然已是死去多時。
而那黑衣男子的身側,一把長劍正顫巍巍的插在牆上,而另一把,卻是在他身側如浮萍般的凌空橫著。
劍長三尺三寸,寬約一寸,劍身光滑如鏡,就如同平常武士所用的劍一樣,很是平常。
陳青戒站在長街上,看著那人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終於說話了。
「修……士!」
語氣似是有些惆悵,有些不解,有些憤怒,有些遺憾,有些疲憊,還有些與年齡完全不符的滄桑。
也卻是很好理解這種複雜的情緒,畢竟在無力反抗死亡的時候,唯一能做的,就是下意識的回憶一些熟悉的過往。
片刻后,陳青戒微微嘆了口氣,心中只剩下一片平靜。
「小子只不過是初涉修真的門徒而已,到底是何物引得閣下窺探,小子雙手奉上如何?」
他的語氣平淡,但語速卻顯得有些急促,雖然不想說,但這樣的措辭卻更多的像是祈求。
但這詢問卻更多的是自言自語,因為對方並沒有跟他說話的打算,原本橫亘在男子身側的寶劍驟然轉過,劍鋒直直的沖著邊上的陳青戒。
「劍名:墨影!」
黑衣人很有禮貌的道出了劍的名字,但是如同破鑼般嘶啞的冷冽嗓音,卻是讓陳青戒沒有感受到哪怕是一絲友善。
話音剛落,寒光便閃了過來。
劍光速度極快,顯然是對於一個初涉修真的新人用不著太過花哨的招式,甚至他連後手都沒有準備。
這倒並非是自負,畢竟對於這種與天掙命的散修來說,殺人奪寶已是家常便飯,自然知道對付什麼樣的人會用什麼樣的招式。
然而他卻低估了面前的少年。
只見陳青戒抬起右手,一抹青光閃在胸前,隨著啪的一聲爆響,整個人便如同敗絮一般向後飛撲而去,泥水和這鮮血黏在胸前黏連了大片。
儘管狼狽,卻並無大礙。
獵物在自己全力一擊之下未死,這讓黑衣人微微有些錯愕,但也僅僅是錯愕而已。
「大事在即,還望大長老以身飼法!得罪!」
下一刻,黑衣人身形急速一閃,瞬間便到了陳青戒身前,右手虛握長劍入手,下一刻便朝著陳青戒刺了下去。
劍勢要比方才還要強上三分。
目標依舊是陳青戒心口。
陳青戒翻滾而起,抓著手中的青色橫刀急速朝一橫,恰好擋在長劍落點。
黑衣人一擊不中,轉而運劍斜上,劍鋒方動,陳青戒側身躲避,但境界終歸還是差了太多,劍光從陳青戒胸口掠過,前胸瞬間便被劃出一道半尺長的血痕。
陳青戒急退半步,忍著胸口火辣辣的刺痛,右手手腕一抖,刀鋒變朝著對方手腕斜斜削了過去。
然而那黑衣人恍若未覺,也並未收劍避退,反而劍鋒一動朝著陳青戒喉嚨撩去。
陳青戒無奈收刀格擋,長刀順勢橫在面前,轉而借著長劍削來的力道橫飛十幾步。擰腰一轉,那青刃之上竟是閃過一絲艷紅之色,血液般鮮紅的紋路瀰漫了整個刀身,下一刻橫刀當空一撩,一道暗紅色的氣刃瞬間便朝著對方激射而出。
那黑衣人本欲前進,見著對方放了刀氣,忽然宛若看到了什麼恐怖的事情,手中動作一慢,劍光瞬間便已經到了面前。
「死來!」
轉而輕哼一聲,強硬轉身,手臂揮舞,長劍將劍氣挑飛,劍氣略過一旁的柳樹,瞬間便將手腕粗的枝丫瞬間斬斷。
黑衣人目光一凝,兇悍地再次沖向陳青戒。
殺意已決!
雙方的動作都很快,快的被兩人動作打碎的雨滴都已經在周身碎成了一片霧氣。
這時,陳青戒速度猛然一提,竄出一道殘留,借勢便如燕般朝後疾馳。
而在街角處,武侯巡夜的打更聲已經不遠了。
「不愧是大長老,堪堪築基末期便就這般戰力。」黑衣人瞳孔一縮,這等秘法,即便是幽冥殿中的那幾位,估計也只是聽說過而已。
見對方用了秘法,黑衣人嘴角一鉤,若是這小子進了金丹期或許還真能讓他逃了,但如今這連御劍都不會的小子,怎能用的出這秘法真髓。
雙手捏了個法決打在劍身上,劍身輕顫,下一刻便朝著陳青戒背後疾去。
劍光方閃,破空聲便已經傳了出來,陳青戒猛然橫移,身形急退,手中橫刀一閃便猛然朝著飛劍橫切來。
長劍與長刀與空中錯身而過,下一刻,長劍便已經到了陳青戒脖頸。
青光一閃,白皙修長的手指以一個怪異的姿勢打向飛劍,手掌之中閃過一抹青色光盾,劍光飛馳而至,陳青戒想也不想的就將腰間掛著的佩玉抓在手中。
陳青戒一面手中解印,另一面則調動氣海內的晶元瘋狂的朝著手中玉佩灌注。
氣海之內的真元也在急速消耗著,五成、四成、三成……直到青色玉佩華光大綻。
下一刻佩子瞬間與飛劍撞在一起。
一身爆響過後,青色玉佩瞬間爆開,巨大的力量將飛劍急速彈開,打著旋插入街角那株柳樹之中。
而陳青戒卻是整個人被巨力推出三丈,結結實實的撞在牆上,一口鮮血標出,整個人頓時萎靡了下來。
黑衣人眼角便露出几絲貪婪,轉而自語道:「真是可惜了這流雲佩,不過築基期的小東西,寶貝還真不少么。」
說罷極快的在手中捏了個劍訣。
劍訣方成,正待御劍將陳青戒斬殺,卻不料一邊黑暗的巷口中流光乍然而起,轉瞬間便已經到了身前,黑衣男子驚得亡魂大冒,瞬間便提手橫檔,護臂一閃瞬間便於疾馳而來的流光撞在一起,轟然爆裂。
風從黑暗的巷子之中吹過長街,凝神望去,卻見一身著紫衣的女子手中輕垂長劍,信步行來。
這是初春,夜風撫動衣袂,將那並不是很寬鬆的衣服更是吹得緊緊貼在身上,顯得身材也如普通女子般的婀娜單薄,絲毫看不出她方才幾乎將自己刺死一劍是由她發出的。
此時黑衣人黑巾蒙面,黑巾之上,黑衣人的目光冷漠而冰冷,下一刻雙手一招,插在柳樹上的飛劍便菁然長吟一聲,轉瞬間就回了自己身前。
紫衣少女此時已經走出巷口,一手持傘,一手輕捏劍訣,轉頭看了眼萎靡在街角的陳青戒,而後冷眼看向黑衣人。
「不過是金丹期的妖道邪修,也敢來凡世放肆!」
夜色下,嗓音清冷而細微,也只有邊上黑衣人能聽得見。
說著劍鋒舞動,飛速朝著黑衣人急速飛去,下一刻猶如飛快地撕裂了布帛的聲音,血線交錯飛起在空中。
「殺!」
長街上,沉聲暴喝,然後,火花迸碎,隨之猛烈的金鐵交擊聲開始響起在街道上……
「翁~!嗤~」
感受到對方凌厲的殺機,黑衣人眼光微眯,冷哼一聲,擰腰欲躲,卻不料下一刻那女子長劍一抖,臨近身體的時候,飛劍又於劍體三分之二處突然一轉,瞬間在後者頸下添了一道傷口。
傷口不深,但卻也割破了皮肉血管,頃刻間已是鮮血淋漓。
那黑衣人哼也不哼的便撐地而起,雙腿一蹬飛身便退後十數丈,調整姿態右手提劍,猛然一竄朝著女子急速攻。
黑衣人去勢極快,卻是全然沒有看見有一道流光急速朝著背後衝來。
「噗嗤!」
黑衣人驚覺后腰一涼,便覺得一陣劇痛從腹中傳來,低頭一看,卻見一把青色的,帶著一絲猩紅紋路的橫刀透腹而出。
卻是方才躺在路邊的陳青戒不知何時撞了上來,竟是后發先至,恨恨的將橫刀插進黑衣人後腰,同一時刻青刃刀身橫拉,瞬間便將他脊柱連同半個腰身橫切開來。
黑影男子猛然回身,速度快的甚至一邊的女子都未曾反應過來,在看時,那黑衣人的手掌已經印在少年下腹。
「嘭!」
巨力帶著已經半死的黑衣人在地上竄出數丈,直到裝在牆上,發出一陣悶響。
半斜在牆角的陳青戒亦是猛然噴了一大口血,顫巍巍的撐起身子,於黑夜中看著那男子,眼神猙獰。
此時的黑衣人血肉模糊的腦袋枕在大腿上,內臟因為沒有了腹部肌肉的裹挾伴著鮮血散落了一地,極為恐怖。
他很疑惑,這個女人究竟是怎樣穿過自己布下的隱息陣法,又是怎樣不知不覺的到了自己身邊。
「你……你誰……」
半個身子好似慵懶般的倚在角落裡,眼睛無力的斜著面前依舊在撐著傘的身影,沒有了腹壓的支撐,黑衣人發出的聲音顯得異常吃力。
但他很好奇,亦或者說很不甘,他想知道本來只是手到擒來的事情為何會出現這麼多的變數,更想知道,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女人為何會有這般的戰力。
「子虛仙門,冷玉容……」
「子…虛…呵…果然…厲害…」黑衣人眼神大亮,正待以餘力御劍,就見上官子菁手中長劍輕閃,那人目光瞬間便黯淡了下去。
夜風凄厲,吹著街邊的老柳支呀呀的響著,一吸之後才轟隆隆的倒在地上,隨後便是街上各種物品破碎的聲音,片刻之後整個巷子已經變得狼藉一片,直到街邊的一堵牆轟然坍塌,這才漸漸安靜了下來。
到此時,巷子里的戰鬥不過數十個呼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