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青雲
東勝神州以東三千里臨近南瞻部洲的海上，一座方園九百里的島群矗立海上。
島上有一山，其名曰青峰，橫亘島嶼。
這裡靈氣充沛，植被樹木生機盎然，鬱鬱蔥蔥，清風拂面，碧海藍天，不遠處的山間流雲輕舞，霧氣似退未退，偶爾幾道鶴影閃過，宛若仙境。
青峰山上青雲門，修真界三宗五門中的青雲門便坐落在此間。
青峰山有八峰，其中七島承七星排列，也以七星為名。
天樞峰、天璇峰、天璣峰、天權峰、玉衡峰、開陽峰、搖光峰。
而為首的則是北玄峰，此峰乃是青雲山脈祖峰，掌教居所，而這主峰的山腰有一座宮殿依山而建，宏偉氣派，其名曰「紫霄殿」
此時紫霄殿腳下，陳青戒一手牽著上官子菁的衣角，一邊抬首望著遠處宛如仙境般的殿宇，心情激蕩。
上官子菁亦是輕輕的舒了口氣，她是搖光峰峰主，亦是青雲門三大長老之一以她的身份，本不需要親自出來招募弟子，但苦也就苦在這裡。
她是青雲門上屆掌門上古流的小弟子，繼任峰主多年，平日里其餘幾個師兄雖然多有幫扶，但她性子執拗，不想落了師尊名頭，加之年紀太輕經年修為不高，經年下來峰中亦是沒有多少資質上佳的弟子。
自從上次長安城出現大魔以後，三宗五門對於凡世監管忽然嚴格了許多，每隔三五年便會有一批修為高深的入城調查，此次去長安的便是她們一門，她弟子修為普遍不高，已是只有親自前去。
那日她方到長安便遇見了街邊的陳青戒，但當時並未多加思考，後來見他與人爭執，便隨便看了一眼，一開始並未發覺什麼。
但後來他忽然發現他經過毆打之後傷勢並不重，一開始她只是以為那些少年手下留情，但用神識掃過後，這才清楚自己險些錯過什麼。
——那名男娃居然是上清體制，而且已經是練氣期的修為。
何為上清？上著天也，清著凈也，這兩個詞表示的就是靈根如天空般純凈，毫無雜質，自古至今擁有上清體制的修士無不是修為通達，驚才絕艷之輩。
這等驚才絕艷的體質，不要說凡人國度，即便是那些大宗大門，甚至仙人福地的弟子，只怕也要數百年時間才會出現一個，六十年前子虛仙門不過得了一個玉清體制的女娃便已是欣喜若狂，更不妨說這般天下僅有的上清？
欣喜若狂的她瞬間便起了收徒的心思，但剛回到宗門，上官子菁忽然又呆住了，似是有些警惕。
心生警惕的原因很簡單，雖然這徒弟是自己收下的，而且也已經進了宗門，但外面的人能防，那自家人呢？她如今雖與幾峰峰主同輩，但不管是修為還是威望都差了一截。
平日他們對自己這個小師妹雖然寵愛，但也沒少搶自己東西。
上官子菁原本充滿喜色的臉忽然嚴肅了起來。
第一時間，她便抓住了陳青戒略微有些冰涼的小手，半晌后這才轉過頭看著陳青戒一臉嚴肅的說到：「若是有人還想收你為徒你待如何？」
陳青戒微微愣了愣，似是聽不懂她說的什麼意思，見她表情嚴肅，似是想到了什麼，轉而有些委屈的看著她道：「你也…不要我了么？」
依舊是艱難且緩慢的語氣，而且其中的感覺很孤獨，就像是他獨自被困在那個黑暗的所在，只能自說自話的那種孤獨。
見他如此，上官子菁心裡不知被什麼用力的揪了一下，很是難受，趕緊解釋道：「並非是師父不要你，只是你資質太好，師父怕……有人與師傅爭。」
陳青戒恍然，而後欣喜道：「就像……王大娘想要收青戒當兒子？隔壁李大娘也想收一樣？」
「嗯？」
陳青戒伸手的指了指兩人來的方向：「長安……那日打我的就是…王三哥…他母親就是王大娘，喊來武侯的是李大娘！她們經常給青戒飯吃，不讓那些乞丐欺負青戒，李大娘…還給過我肉吃。」而後似是覺得有哪裡不對，轉而解釋道：「我不是乞丐……但沒錢買吃的……她們對我很好。」
一句話說的顛三倒四並不連貫，但上官子菁終歸還是聽明白了，輕輕的捏了捏徒兒的手道：「唔…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陳青戒咬著嘴唇有些為難，而邊上的上官子菁見了非但不怪罪，反而有些欣喜，道易傳，人難教，此時的陳青戒卻如一張白紙，真真難得的璞玉。
「師父對我好，我跟師父！」
上官子菁心中一喜，低頭看著陳青戒逗弄道：「若是他們也對你好呢？」
「我……」
陳青戒皺著眉頭在認真的思考，但半天終歸是沒有個結果，這個問題對他來說過於糾結，這甚至比該認王大娘為娘還是李大娘為娘更讓他為難。
上官子菁見他想的認真，雖然知道是怎麼個情況，但終歸還是有些氣惱，正待說話卻見陳青戒任真的看著她道：「師父只能有一個么？」
「噗嗤！」上官子菁板著的臉瞬間垮了下來，身手輕輕將他額間髮絲順在耳後道：「自然是只能有一個師父的！」
「那我只認師父一個！」
上官子菁抿著唇用力的點了點頭，輕輕捏了捏了捏他的臉蛋認真說到：「莫負初心！」
「莫負初心？什麼是莫負初心？」
上官子菁繼續道：「初心，便是指做事的最初的初衷、最初的原因。」
陳青戒愣愣的看了上官子菁一陣，疑惑道：「我有初心么？」
上官子菁思索片刻道：「就是你跟著我修道的原因啊。」
「可…我也不知道為何…要跟著你，只是覺得…若是足夠…強大了，便會想起…一些對我…很重要的事情。」上官子菁微微笑了笑：「這也是初心啊！
陳青戒亦是一臉鄭重的用力點了點頭：「嗯！青戒必不負初心！」
語氣從未有過的堅定認真。
守在牌坊的童子遠遠的便看見了上官子菁，只是方才離得太遠看的不甚真切，待到倒了門口這二人才齊齊躬身施禮。
「見過師叔祖……額。」
只是方一抬頭兩人便楞在了哪裡。
青雲門上下加起來有一千三百弟子，平日里宗主講經的時候也常有不少其他的宗門弟子，亦或是俗世散修過來聽課，但許多年也未曾見過這般美貌的女子。
「這是我新收的弟子！」
兩人獃獃的愣了片刻，直到上官子菁出聲，這才回過神來互相對視一眼齊齊施禮道：「見…見過師叔！」
但眼睛依然不自覺的瞟向陳青戒的臉上，直到陳青戒走出老遠，這才齊齊的咽了口唾沫言道：「這新來的小師叔竟然比師叔祖還漂亮！」
「是……是啊，就是身材有些……」
說著，兩人皆是互相鄙視的看了一眼齊聲道。
「卑鄙！」
「齷齪！」
……
……
此時的紫霄殿中，陳青戒輕輕抓著上官子菁的一角，站在一邊看著為首的正在唉聲嘆氣的道人。
上古流有些遺憾，當然遺憾的並非是陳青戒是個男孩兒，而是上官子菁的態度，轉過頭不在看上官子菁，望向陳青戒，問道：「你可知道我的身份？」
陳青戒被上古流的樣子嚇得不輕，只是緊緊地抓著上官子菁的衣角，低著頭看地上光亮的石板。
見他這般模樣上官子菁不自覺的勾了勾嘴角，輕輕攬著陳青戒道。
「這孩子認生，過些日子就好了。」隨後低著頭輕聲道：「這是掌教師伯，快快見禮！」
「無事。」上古流擺了擺手說道。
「見過掌教師伯……」
上古流神情溫和說道：「嗯，無須多禮，我且問你，你可願拜我為師？」
聽著「拜我為師」這四個字，陳青戒下意識里看了一眼坐在一邊的上官子菁。
上古流以為他太過緊張，微微一笑盡量讓自己變得和藹一些，隨後說道：「我可以收你為關門弟子，一身衣缽盡數傳你。」
陳青戒抬頭看了一眼上官子菁，搖了搖頭！
見此上古流又溫聲又道：「我來問你，隨我修大道，覓長生？」
聽著這話，上官子菁眼神一怔，隨後嘴角又微微勾起，拿起一邊的茶盞癮住笑意。
陳青戒獃獃地站了半天才醒過神來，結巴應道：「……什麼……是修大道，什麼……又是長生？以後能取媳婦么？」
陳青戒沒有聽過這兩個詞，上官子菁也沒講過，只是問他願不願隨她修行，聽她說修行會讓自己變得強大，在他幼小的心裡，強大或許就能找回自己一直想要尋找的記憶，至於大道，長生什麼的他並沒有概念。
至於娶媳婦……這事是李大娘給他說的，他並不懂娶媳婦是什麼意思，老乞丐平生最大的夢想便是娶媳婦，聽他們的意思，娶媳婦是件無比重要的事情。
陳青戒雖然不通人情世故，但依舊是將這件事情記在了心裡。
上古流有些微楞，轉而看向上官子菁，見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便想著當人面挖牆腳已是不該，在詢問些有的沒的，是不是太過分了些，但這般良才美玉若是放到她手裡，指不定就變成別的樣子，便耐心解釋道：「修道雖非凡間事，但我們不是那些佛徒，絕情斷欲，自然不會斷絕天倫。」
陳青戒皺著眉頭思慮一陣：「修道我懂，但佛徒…是什麼，天倫……又是什麼？」
「嗯……」
很明顯，上古流雖然非常喜歡陳青戒的天資，但並不喜歡陳青戒這副懵懂的樣子。
陳青戒望向上官子菁。
上官子菁微笑著拉過陳青戒的手，說道：「佛徒就是長安街上那些穿著寬袍大袖的僧侶，至於天倫，就是說你能取媳婦。」
上古流有些意外的一幕出現了，陳青戒一臉恍然，說道：「哦……」
而後亦是一臉恍然，看著上官子菁苦笑搖頭：「罷了！這孩子心性……額。」思索片刻這才措辭道：「心性實在單純，以後便由你教導，但此子資質太過逆天，修行之事馬虎不得，還是與我等師兄教導你看如何？」
他望向上官子菁，稚嫩的小臉上有些疑惑。
或許這也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了吧，上官子菁微微點了點頭：「好！便依掌門師兄。」
……
……
上古流一臉惋惜的看著上官子菁將陳青戒拉著走遠，半晌才嘿嘿笑出了聲，而後輕笑變成大笑，大笑變成狂笑，直到笑的直不起腰了，這才粗重的喘了口氣道：「此界青雲榜！我青雲門定然獨佔鰲頭！獨佔鰲頭！」
聽著上古流帶著些癲狂的虎吼聲，上官子菁不自覺的有些難過，輕輕捏了捏陳青戒的手，見著對方樣揚起的小腦袋，上官子菁叮囑道：「青戒！爭氣！一定要爭氣！」
雖然不懂要爭什麼氣，但這般殷勤的希望，讓他不忍心去拒絕。
「嗯！徒兒定然爭氣！」而後仰著頭看著上官子菁道：「這也是初心么！」
上官子菁輕攬著陳青戒的肩膀堅定道：「對，是初心，最初的初心。你聲音太小，再說一遍！」
「青戒必不負初心！！」
傍晚時分，天色尚明，昏黃的落日正被海平面托著，此時諸弟子剛剛下課，正或是三兩成對，或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討論今日修行成果，亦或是倚在憑欄間看晚景。
「大聲些。」
「不負初心！！！」
一些弟子尋著聲音看過來，卻見小師祖帶著一個面貌美貌的弟子走了過來，但直到那孩子發聲，這才一臉獃滯的看著那名孩童。
陳青戒有些緊張的抓著師父的手，腳步慢慢變快，亦是隱隱有些催促的意思，他並不習慣有這麼多人看著他。
上官子菁很清楚，所以她並不理會陳青戒的催促，反而腳步越發堅定緩慢。
像是在向眾人炫耀著陳青戒的歸屬，又像是在教導陳青戒一些什麼東西，亦或是兩者都有？畢竟這個孩子以後要承受的東西太多，這樣的目光他要一直承受，他應該學會習慣。
但陳青戒不明白，在他想來，只是以為做師父的就該像那些行走在街上的武侯們，不疾不徐才對，想到這裡，亦是輕輕的抬起了一直低著的頭，上官子菁見此嘴角不自覺的輕輕揚起。
兩人就這般行到了紫霄宮門口，門口一側有一座大殿，大殿的門是敞著的，明顯可以看到裡面有一座正在發光的陣法。
上官子菁領著陳青戒走入陣法，隨後便從儲物戒指中拿出一枚晶石，只見光線一明一暗，外面的場景瞬間便變了個樣子。
青雲有八峰，北玄峰最雄偉天樞峰最奇異、天璇峰最高聳、天璣峰最險峻、天權峰最舒緩、開陽峰最巍悚、玉衡峰最延綿。
而搖光峰，則是眾山之中景色最秀美的一座。
眼前翠竹成片，身後碧海藍天，映著天邊昏黃的紅日，照的半遮半掩著的搖光殿美麗異常。
陳青戒早已是驚嘆連連。
宮殿不大，大殿只有三間，廂房不過二十，相對於紫霄殿的巍峨雄壯，它更像是一個嬌羞的少女，婉轉婀娜，纖細秀麗。
這裡便是青雲門最美的宮殿。
看到這座宮殿，上官子菁微微笑了笑。
「呼！終於到家了！」
山門幽靜，偶爾傳來幾聲鳥叫蟲鳴，恬靜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