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質問
「兒媳不過是一點自己的見識罷了,婆婆這會兒也別放在心上。」吳桃的話讓次妃又嘆氣了:「瞧,這家子就總是這樣,想說什麼還要在心中打幾個回合,愚兒,你長大了,娶了妻子,有自己的見識,娘以後再不能給你指指點點了。」
「兒子始終是娘的兒子!」孟若愚語氣感慨,次妃把吳桃和孟若愚的手拉過來,合在一起:「你們兩個好好地過,娘原先呢總是喜歡聽別人諂媚的話,可是這會兒覺得,那些話也很沒意思。良言苦口。世子妃,若沒有你,或者我還要再糊塗上好些年。」
這會兒次妃說話做事,都那麼有條理,吳桃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和次妃說了,只是淺淺一笑。次妃鬆開手,對朱嬤嬤道:「世子說的對,屋裡就是要亮堂,讓他們把窗戶打開。」
朱嬤嬤急忙去吩咐,所有的窗戶都打開了,照的整個屋子都是亮堂堂的,那些螺鈿在陽光下顯得更加閃亮。
次妃看著吳桃和孟若愚面上的笑容,拍了拍他的手:「去吧,你們想去做什麼事兒就去做吧。等過幾日,把你大姐姐請回來,我有好些話想和她說。」
「大姐姐是個寬厚人,她不會把娘您的話放在心上的。」孟若愚的話讓次妃又苦笑了:「是啊,大郡主是個寬厚人,不會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可是我無法諒解我自己。」
這是次妃的執念,孟若愚這個做兒子的自然不能再多說什麼,只是輕輕地拍了拍次妃的手,這才和吳桃站起。
兩人快要走出屋子的時候,吳桃回頭,看見次妃坐在那裡,神情平靜。
「婆婆年輕時候,一定是個很美的女子。」吳桃等來到院中,才對孟若愚感慨道。孟若愚有些驚訝,接著就笑了:「是啊,娘年輕時候很美,若不是那麼美,又怎會被選入王府!」
說完孟若愚長嘆一聲,縱然貌如天仙,那又如何,還不是紅顏未老恩先斷。、
吳桃也沉默了,孟若愚握住她的手,如同發誓一樣:「我不會那樣的。」
「都到這時候了,難道我還不信你嗎?」吳桃想嘲笑丈夫一句,但不知為什麼眼中的淚卻落下,這淚也不曉得是為誰而落的,也許是為這王府之中那些曾美貌如花的女子們!
都是可憐人啊。夢中王妃的嘆息又在耳邊,此刻吳桃才真切明白了何為可憐。所以王妃不願去爭,不屑去爭,爭來又如何呢?不過是別人的施捨。而現在次妃大概也明白了,所以她病了,她哭了,但願從此之後,她是真的能放下,再無掛礙。
孟若愚伸手把吳桃的淚擦掉:「我們不是他們!」
是的,不是他們,所以他們的悲劇不會在自己身上重演,不是他們,所以會有別的路。吳桃對孟若愚微笑:「我明白,你若有什麼事兒就快去辦吧!」
「我這就去見爹爹!」孟若愚恍若發誓一樣,吳桃對他微笑,孟若愚飛快地往外走,吳桃站在院中看著他的背影,從此放下,再無掛礙,原來就是這樣的輕鬆,這樣的自在,再不去爭多競少,再不去想著誰的一句話又說的不對,再也不會。
吳桃面上笑容越來越燦爛,王妃,您放心,您所不能做到的,我總有一天會做到。王府之中,並不是只會有競爭,也不是只會有諂媚的,我們是家人,我們會在一起。
孟若愚走進魯王的院子時候,聽到上房處傳來唱曲的聲音。王府內的這些小唱們,一個個都是姿容絕妙,唱腔婉轉的。
孟若愚上次來的時候很匆忙,沒有仔細聽,今兒就能聽出裡面的妙處來。有這樣的如花美眷在旁,難怪自己的父親能沉溺於其中。
內侍們看見孟若愚,急忙上前行禮:「世子,您要求見王爺嗎?」
「怎麼,爹爹不讓我進去嗎?」孟若愚察覺出內侍們想說又沒說的話,皺眉詢問,內侍們互相看了眼,有個內侍大著膽子道:「奴婢們並不是不去稟告,只是王爺說,世子大了,還是多在書房讀書的好!」
「對,對,王爺還說,以後這王府的事都要交給世子了,世子該去忙碌了,別去管這些。」一個內侍幫腔。
孟若愚沒有動怒反而長嘆一聲,自己的爹爹,真的是耽於享樂,萬事都不管的。不過自己今兒怎麼都要往裡面去。於是孟若愚沒有管那些內侍,徑自往裡面走。
內侍們急忙攔住:「世子,怎麼也要奴婢們進去回稟一聲啊!」
「不必了!」孟若愚的腳步沒停:「這樣高聲叫嚷,爹爹早就知道了。」話音未落,就從上房走出一個內侍來,對孟若愚道:「王爺說,世子來請安這是世子的孝心,不過王爺還說,世子還是先請回吧,有什麼事兒,等以後再說。」
自己的父親果真是一直在迴避的,孟若愚長嘆了一聲,推開內侍就往裡面走。
內侍急忙拉住孟若愚的袖子:「世子,世子,王爺的吩咐……」
「天下沒有不想見兒子的父親。」孟若愚把衣服從內侍手中扯下來,冷冷地說了一句就掀起了門帘。
屋內幾個小唱正在那給魯王唱曲,窗下還有樂師在演奏,見帘子被掀起,小唱們都愣在那裡,魯王看著兒子,眼裡的不悅已經很明顯了。
孟若愚沒有去管這些人都怎麼想的,徑自走進屋內對魯王行禮:「兒子給爹爹請安!」
「請安?請安?好,好,世子,我問你,你是來給我請安啊,還是來氣我的?」魯王盯著孟若愚看了好一會兒才高聲說了這麼一句,孟若愚已經站起身:「爹爹想怎樣就怎樣想,兒子不好去說爹爹的不是。」
「好啊,好啊,看來我已經多時沒有整理家務了,竟連我自己的兒子都敢違抗我了。」魯王的語氣變的冰冷,內侍已經走進,示意屋內伺候的人都出去,這才走到魯王跟前:「王爺,世子來尋王爺,必定是有急事的,不然世子也不會如此。」
「這個府內,還有什麼事兒能大過我的事兒嗎?」魯王更加不悅,孟若愚看著自己的父親,突然笑了:「兒子來的時候,是熱騰騰帶著一顆心來的,這會兒兒子才曉得,不管是母親也好,還是我娘也罷,她們都付錯了一顆心!」
聽孟若愚提到王妃,又提到次妃,魯王的神色變的更加難看,冷笑道:「你果真是你娘親生的兒子,你的娘,有什麼資格和王妃相提並論。」
「爹爹以為我的娘沒有資格,可是母親不是這樣認為的,母親眼中……」孟若愚還沒說完,魯王已經大喊一聲:「住口,你什麼都不知道,這會兒和我說什麼?」
「兒子怎會什麼都不知道呢?」孟若愚反問魯王,魯王眼中閃過一絲追憶,接著那絲追憶就消失了:「你既然什麼都知道,就該知道,我這聊以自娛的法子,有多麼的不得已了。」
「爹爹還覺得自己很委屈嗎?」孟若愚高喊出聲,魯王看著兒子,過了會兒才輕聲道:「是啊,我很委屈,不得已,可是我的所有委屈,我的所有不得已,都沒有人知道,都沒人肯聽我說。王妃她也一樣,她不肯聽我說,甚至於她寧願死都不肯在我身邊,她真狠心。」
「難道爹爹不狠心嗎?」孟若愚從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如此自私的一個人,自私到不肯對別人有一絲絲的關懷,和他比起來,太妃都顯得很有人情味了。
魯王伸手疲憊地抹了把臉,接著把手放下:「我狠心?我哪裡狠心了?我看顧你們長大,我給你娘那些尊榮,甚至於她對我的有些寵妾不滿做出的那些行為,我都知道。但我也曉得,她總是要發泄的,等發泄了就夠了。還有……」
「那些都是人命!」孟若愚的雙手開始顫抖起來,而且那些人,那些行為,所有的罪名都會被堆在自己娘頭上。
「不過是些賤……」魯王只說了這一句就停下:「況且她們已經得了很多銀子,你娘也很樂意,是不是?」
「所以你連姐姐們的幸福都不管?任由我娘,我娘……」孟若愚覺得自己無法呼吸,所要說的話一個個字都像烙鐵一樣烙在自己心上。
「難道說,你想要我,也成為你這樣的王爺嗎?」孟若愚的責問並沒讓魯王感到又什麼奇怪,他只是冷笑一聲:「這又有什麼不好?」
原來全都錯了,孟若愚的淚落下:「爹爹,您高興嗎?您這樣做,快樂嗎?」
「有什麼不高興,有什麼不快樂的?我是王爺,在這王府之中,我的話是最大的,只要我想,就能有金銀珠寶送到我的面前。愚兒,王妃錯了,她所說的所有話都錯了。」魯王這幅樣子就像喝醉了酒,可是孟若愚卻深深地知道,自己父親說的是心裡話,孟若愚的心更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