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琰番外（四）

喬喬終於可以去上學了,她每日穿著校服梳著長長的馬尾,總愛扶著旋轉樓梯一步一步的蹦下去。

關不住她了……

景琰覺得她像只會隨時飛離他身邊的金絲雀,揮揮翅膀就會徹底擺脫他的掌控。

「喬喬。」景琰忍不住了,他不由得從身後抱住了她,攔住了她即將跨出大門的腳步。「你會一直留在我身邊的,對嗎？」

喬喬一頓,聲音脆脆的反問他。「琰哥哥，我離開你還能去哪兒呢？」

是啊，離開他,她將一無所有。

景琰終於放了心，自背後揉了揉她的頭，沒有更多親昵的動作。「放學后早點兒回來。」

喬喬笑,點了點頭,答應道。「好。」

「……」

喬喬是單純，但她並不傻。

年少的時候她並不懂事,等到長大之後,再回想起以前的種種,總覺得自己似乎是遺漏了什麼。

第一天放學,喬喬趁著人流一路走出學校大門,她並沒有乖乖的去找等在門口的司機，而是憑著記憶去了兒時和自己父親一起住過的小巷。

小巷依舊是記憶中的那個小巷,髒亂擁擠，喬喬背著書包一步步的向著深處走去,終於找到了那間小屋。

「你找誰？」

正當她猶豫著該如何去敲門時,身側有腳步聲響起，一扭頭就看到和她穿著同款式校服的男生。

「你是……喬同學？」男生將耳機摘下，沖著一臉無措的喬喬友好一笑，露出可愛的小虎牙。「不記得我啦？我也姓喬，叫喬睿，就坐在你的身後哦。」

喬喬就覺得這男生看著面熟，經他這麼一提醒她才想起他是誰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我叫喬喬。」

「我知道你叫喬喬啦。」喬睿幾步走到喬喬面前，掏出鑰匙準備開門。「你站在我家門口乾嘛？」

「這是你家？」

喬喬看到喬睿熟練的將大門打開，推開門示意她進去。「要不要進來坐坐？」

喬喬猶豫的握緊了身後的背包帶，想了想，還是走了進去。

這麼多年不回來，小屋已經完全變了樣子。喬喬站在屋內看了許久，心中一陣酸澀，咬唇說道。「喬睿，你在這住了多久了？」

「唔……兩年？」喬睿將書包扔在沙發上，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

「那你知道兩年前住在這裡的人是誰嗎？」

「好像是個二三十歲的女人，聽說她在公司升了職，已經買房子搬出去住了，你認識？」

「不認識。」

喬喬搖頭，悶悶的說道。「其實我小時候也住在這裡的，只是後來……」

「總之我是想來找我爸爸的。」

「爸爸？」

喬睿有趣的看了喬喬一眼，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於是將外套脫了下來，鑽進了廚房。「我要準備做飯了，要不要留下來吃飯？」

「不用了。」喬喬這才意識到時間不早了，拉開大門一看，外面已然天黑，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那……我送你回去吧。」

見喬喬要走，他也沒準備阻攔，抓起外套就跟著喬喬走了出來。他想起喬喬剛才說的話，不由得有些好奇的問道。「你說你以前也住在這裡，現在來找你爸爸，難道你現在不和他住在一起？」

雖然同樣穿著校服，但喬喬那一股子水靈氣是一般人家養不出來的。

兩人邊走邊說，或許是喬睿的性格太過隨和了，也或許是因為這是她在學校認識的第一個朋友，不由就有了傾訴的欲/望。

「怎麼不走了？」

喬睿像是聽故事般正聽到入迷，喬喬卻忽然停住了腳步，她看著前方路口的分叉，猶猶豫豫的說道。「我、我有點記不清該走哪邊了。」

平時她出門都是司機接送，身邊還總跟著景琰，這是她第一次獨自外出，別說是不認識回去的路，就連景琰所住的別墅具體位置，她都有些記不清。

不如……不回去了吧？

喬喬被心中這一閃而過的想法嚇了一跳，正當兩人站在路口不知所措的時候，數十量黑色豪車自對面的那條街道駛來，很快就將兩人圍在了中央。喬睿被嚇了一跳，本能的就將喬喬擋在了身後。

「喬喬。」

最中央的一輛車門打開，景琰焦急的向著喬喬的方向走來，他不顧周圍人的目光一把將她攬入懷中，摟的緊緊地。

「……」

景琰剛下車的時候，因為周圍光線過暗，所以喬喬並沒有看清他臉上的神色，直到他失了以往的溫柔與紳士，竟然看也不看她身側的喬睿一眼，直接扭著她的手將她抱回了車內。

「琰哥哥。」

一路上，景琰並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只是戴著耳機低聲交代著什麼。

或許是因為心情不佳的原因，車內的燈光打的很暗，景琰一直微微垂著頭，微卷的黑髮遮住了他的半邊側臉，竟帶著些森冷的寒意。

「琰、琰哥哥。」見景琰不理自己，於是喬喬又大著膽子喊了他一聲，她小心翼翼的去扯住他的衣袖，問道。「你生氣了嗎？」

「琰哥哥，你不要生氣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去找找我爸爸。」

「你爸爸已經不要你了，我以為你心中已經足夠清楚了。」

略帶涼意的聲音自景琰薄唇吐出，他並沒有看喬喬一眼，微微揚了揚下顎，閉上了眼眸。

這已經是很壓抑的聲音了，可喬喬還是害怕了。感覺到放在自己衣袖上的手已經撤回，他輕扯薄唇，用手按了按微皺的眉心，遮擋住了陰鬱的神色。

他向來好脾氣，在對待喬喬的時候也從來是用自己最柔和的樣子去面對她，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失了分寸，哪怕只是露出了一丁點兒的怒意，卻還是嚇到了她。

「喬喬。」

在到達別墅后，景琰終於又恢復了往日的狀態，他一路抱著喬喬回到了別墅內，將她放到了沙發上，輕握著她的小手，以最低的姿態蹲在她的身旁，柔柔的哄著她。

此時他已經有了不讓喬喬繼續去上學的念頭了，但一對上她那雙澄澈如同小鹿般的眸子，他就硬是將心中所有的黑暗情緒壓下。

在對待感情方面，景琰向來覺得它用來利用是最好的籌碼，然而喬喬卻是個例外，他不曾利用過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守護著她，想要將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給她，但似乎這並沒有什麼用。

自從上學之後，喬喬的眼眸中的光彩一日比一日亮，她的心思也不再放在景琰身上，這些景琰看在眼裡，卻並沒有阻止。

壓抑住心中所有黑暗的想法，只要她不想著離開自己，就要讓她一直這樣快樂。

對，他不可以讓她哭。

是啊，他不曾讓喬喬因他而哭過，喬喬卻再後來將他傷的體無全膚，高傲與自尊，被她瓦解的破碎不堪。

「……」

喬喬和喬睿的關係一日比一日好，從那日之後，兩人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總愛交換著各自的小秘密。

喬睿知道了她被父母遺棄，一直住在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家中，喬喬知道了他是一個孤兒，每日總要打著好幾份零工用來養活自己。

「喬喬我找到你爸爸的信息了！」

或許是因為從小就混跡於各種場所，喬睿認識各行各業的人，沒多久就打聽出喬承平的信息。「喬叔現在已經不再這個城市了，他在很多年前就遷到了C市，但是具體信息我還沒打聽出來，等過兩天我在給你聯繫下我C市的朋友。」

喬睿很聰明，人情世故懂得的並不比那些混跡職場多年的成年人少，於是和他待得時間久了，他也教會了喬喬許多東西。

「琰哥哥，你身上為什麼總是會受傷？」

「琰哥哥，剛才我看到有兩個黑衣保鏢拖著一個男人從車上下來去了後面的那間小別墅，他們要做什麼？」

「琰哥哥，你枕頭底下為什麼總有一把木倉，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當她真的將他枕頭底下的那把木倉拿到手中之後，離她幾步之遠的景琰神情終於變了。「把木倉放下。」

景琰握著她手腕的指尖使了些力道，一點一點的將她手中的木倉拿了出來。他站在她面前看了她許久，幽深的眸子像是平靜的深潭，竟令喬喬有些緊張。

「喬喬似乎有些變了。」

他微微彎下身子，明明視線持平了，喬喬卻仍舊感受到了一股子壓迫感。

「你在怕我？」

景琰才稍微湊近了她一些，喬喬的睫毛就開始顫的厲害，他注意到她放在身側的手握得越來越緊，眸光一暗，站直了身子。

似乎有些掌控不住了……

此時兩人已經分床而睡，景琰也很少親她抱她，但是他仍舊感覺到了喬喬對他的排斥，甚至還有……害怕。

這些變化令他感到不安，然而他卻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一昧的退讓與寵溺，最後景琰換來了喬喬的離開。

「琰哥哥，我大學準備考到C市。」

「我現在已經成年了，我覺得我應該學著自己照顧自己了，琰哥哥，我……想搬出去住了。」

他的金絲雀還是想要飛走了呢，景琰笑了，輕聲問道。「一直陪著我不好嗎，離開我你確定自己能活下去？」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對她那麼好，為什麼她還想想著離開自己。他給了她足夠的自由與快樂，卻仍舊留不住她，這令他感到疲憊。

疲憊到……想要毀了她。

他最終還是放她走了，原因是她親眼目睹了他用木倉在她眼前殺了一個人。

當時她的驚慌與害怕深深印在了他的腦海里，他試圖去安撫她，然而卻換來了她的退縮。

「別碰我——」喬喬跌坐在地上一直後退，她臉上的淚像是停不住了一般，一直在流。

「喬喬，這麼多年來，你對我沒有一點兒感情嗎？」

「有，怎麼會沒有！」喬喬咬唇，怯怯的盯著他。「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親人，如果可以、我想……我想讓你永遠當我的親人。」

「親人？」景琰笑了，蹲在她身邊問她。「如果我說我娶你，你會願意嗎？」

「可我不愛你。」

我不愛你，只把你一直把你當成親人。

這句話真的是傷慘了景琰，他低低的笑出了聲，溫潤的面容彷彿一下子撕裂，變得有些妖冶森然。「如果可以，我真想毀了你。」

景琰用手一直撫著她細嫩的脖子，他很想就這樣眼也不眨的掐死她，可他做不到。

這是他……用整顆心捧著的寶貝啊。

「離開我后，我希望你過得好。」

「……」

喬喬是他唯一的軟肋，而身為景家最無堅不摧的存在，是不能有弱點的。

他捨不得毀了她，也捨不得用自己最陰暗的手段對待她，哪怕是她離開，景琰都壓抑著內心的洶湧，企圖用自己僅剩的良知去祝福她。

他一直想當一個好人，可他做不到，於是便把最好的一面留給了喬喬，可她離開了。

景琰想，走吧，走了就不要讓我再看到了。他最後的良知已經隨著喬喬的離開消失，只希望她……再也不要出現在他眼前。

……

喬喬是喜歡景琰的，這麼多年的陪伴，她心中的確對他有種莫名的情愫。可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這麼多年的陪伴，喬喬仍舊看不穿這個男人，哪怕她對他一直溫柔呵護，但她總覺得惶恐，一種未知的恐慌伴隨著她，直到她看到了他殺/人。

景琰一直是一個神秘的存在，從兒時喬喬就看不懂他。

她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少年總會無緣無故的消失幾天，每次回來後身上還總帶著傷。

她不明白為什麼明明他只是個少年，身邊卻總是跟著一堆保鏢，而且還都是些……外國人，身上總是藏著木倉。

她不明白為什麼在同齡孩子都在上學的期間，他每日忙碌著她看不懂的事情，在對她笑的同時，轉眼卻面無表情的對著別人說著她聽不懂的語言。

喬喬年少的時候不懂，所以她可以無條件陪著他，可她長大了，在回想起這些種種，然後再聯想到當時自己爸爸在離開時那欲言又止的表情，於是心中就瀰漫著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了。

她想自己的爸爸了，她一直很想問問他當年為什麼會拋棄她，一直想知道一個理由，直到她真的來到C市，看到自己的爸爸身邊站著一位華貴的婦人，手中牽著一個調皮的男孩……

喬睿說，她的爸爸在C市有一家大公司，住著大別墅，開車豪車，同時……也結婚有了新的子女。

於是那些執著想要得到答案的原因，忽然間就變得毫無意義起來。

沒有必要了……

喬喬想，不管當初喬承平當時在拋下她時有什麼難言之隱，但是他不要她了，卻是真的。

不要了就是不要了，就算知道他當初有多麼的不舍，他也是拋下了她。

「……」

景琰再次遇到喬喬的時候，是在四年後了。

那時的喬喬每日打著四五份的工，身體毀的厲害。

因為錢不多，所以在過冬的時候她沒有捨得給自己買一件溫暖的羽絨服，於是她生病了，後來引發了一系列的病症，最後暈倒在了路邊。

這或許就是牽扯不斷的緣分，在喬喬暈倒的同時，一輛黑色的豪車緊急的停在她的身前，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喬喬看了一個模糊的身影，竟有些……眼熟。

……

「離開我后，你就是這樣照顧自己的嗎？」

感覺似乎有些不對了，明明仍舊是那種溫潤俊美的面容，明明仍舊是那樣溫和無害的笑意，但喬喬總覺得有什麼東西不對了。

「喬喬，這次，我不會放你離開了。」

景琰忽然明白，有時候對愛的放手，換來的只能是後悔與心痛，於是他不再退讓，肆意心中的惡魔。

「我不愛你。」

「沒關係，我愛你就夠了。」景琰將她攬在了懷中，直接吻上了她的肌膚。

「我不想嫁給你，景琰，你放過我好不好？」

「哦？」

景琰低笑，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不可以哦，我這輩子都不會在放開你了。」

兩人最終還是結婚了，那段期間他強勢的不可思議，後來因為她一次的出逃，景琰直接將人綁上了飛機。

「喬喬，我們離開這裡吧。」

打過鎮定劑的喬喬格外乖巧，她就那麼乖順的倚在他懷中，閉著眸子沉睡。

景琰捏起她的下巴在她臉上輕輕的吻了一下，喃喃的說道。「我帶你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在那裡，你只能依靠我，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