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周一姑奶奶給鄒茵打了個電話,問她怎麼這周末沒有回去,說你媽媽周天晚上打了個電話過來,找你有點事。
鄒茵不由意外,都多少年了,鄒美君自她六歲去台-灣后,從來沒有正式的給她打過電話。小女孩兒都是想自己媽媽的,那時候還小個子矮,她就站在電話櫃前,仰著腦袋看姑奶奶諄諄叮囑。後來大了慢慢懂得一些世理,就自己去一旁忙別的事了,或者在看電視,或者在天井裡搓衣服,反正姑奶奶的交談聲總能夠飄到她的耳朵里。
鄒茵便問說:「她還好嗎?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事是有點事。」姑奶奶的聲音在電話里顯得憐恤又委婉,像十分小心地措辭道:「你媽媽說,她和你王叔叔的兒子濯琪啊,也就是你的那個弟弟,得了點病要動手術。血液上的,還好發現得早沒大礙,就是摺合人民幣算下來要三十多萬塊的錢,問問你能不能幫她湊一湊?」
鄒茵聽得心頭一緊,眼前不覺浮現出鄒美君模糊又清晰的臉龐。
在鄒茵十五六歲的時候,鄒美君給姑奶奶寄過一張照片,那張照片上是她和一個理短髮的男人,還有一個約三歲上下的圓臉小男孩。小男孩生得十分乖俊,眉眼之間有鄒美君的細緻講究,又有那個王叔叔的敦厚。而已近四十中年的鄒美君的模樣,也變得不再似幼時記憶里的那般犀利,眉眼之間有歲月的寧祥。
鄒茵猜她一定很疼愛那個小男孩的。一晃眼十年過去,現在應該是個十三四歲的青蔥少年了。鄒茵又想起五歲前,鄒美君跟寶一樣的抱著自己,站在門口等謝工的遙遠畫面。
她便低聲問姑奶奶:「他們現在還差多少錢?」
姑奶奶這人菩薩心腸,不是自己的事也當自己的事憂心,為難應道:「說總共要三四十萬,那邊的親戚到底不是一起生養長大的,不親,她和你王叔的儲蓄拿出來,又借又湊,現在還差十九二十萬。我這裡倒是也能夠拿出兩萬,你那邊會有多少?」
鄒茵便拭了拭眼角說:「差不多十□□萬吧,你讓她耐心等幾天,錢到了我就匯過去給她。」
姑奶奶聽了訝然問:「茵茵你是不是要賣車啊?」
鄒茵也沒扯謊,直言回答:「反正出門打車、還有動車的,去哪裡都方便。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
別人裡面大概也包含陳勤森的。
姑奶奶嘆了口氣,便應聲「誒」掛斷了電話。
鄒茵很快便聯繫了二手車經紀公司,她的這輛車六月份才剛買來,開了僅三個月,又因為是駱希鵬介紹的車行老闆,無論是外觀線條,還是各項配套和手續,都是非常齊全的,而且還是全額付款,不存在還貸之類的麻煩。
鄒茵開口價十五萬至少,也是恰逢了正好,有個人看了車后十分鐘意,商討價格后便以十四萬敲定。
鄒茵沒有把這件事告知駱希鵬,只問李梅又借了五萬,說是家裡大人暫時要用。李梅知道她剛買完車沒什麼余錢,沒多問就爽快地打到了賬上。
鄒茵湊足這十九萬,挑個中午就把錢給鄒美君匯過去了。
鄒美君收到后,當晚就給姑奶奶打來漫遊,在電話里哽咽說:「現在應該二十六了,談朋友了吧,男孩子怎麼樣?有沒有定婆家?」
姑奶奶回說:「談是談了有些年的,差點兒就結婚,出了點岔子現在又是一個人了。你也別惦記,我這邊會關照好她。」
鄒美君那邊就抽泣得更厲害了:「脾氣也是擰得緊的,小時候打她也不肯哭一哭的。你讓她要求別太多,有對她好的就接受吧。」
好了好了,說太多電話費很貴的,姑奶奶又安慰了幾句,然後掛掉。這一茬她就沒和鄒茵說起,只淡淡吩咐道:「她說等弟弟長大賺錢了再補給你,讓你快點找個婆家呢。」
十一黃金周姑奶奶就和她的一群老年團去三亞了,八月報的團,十月天氣不涼不熱的正好去旅遊。
鄒茵原本並不打算回去,但因為何惠娟待產,她就一號在X市休息了一天,2號睡醒做好衛生后搭動車回了水頭村。
去到何惠娟的家,何惠娟后媽正在點數她備產的那些大包小袋,搞的跟自己要生一樣省慎。
何惠娟勸她:「都數過幾遍了,琴姨你就休息下吧。統共那幾包東西,忘不了。」
她后媽皺眉:「女人生產是過鬼門關,你女孩子知道個什麼呢?」大概是這些年的自我要求過分嚴苛,苛出強迫症來了。
鄒茵見狀就也幫著規整了規整,問何惠娟:「鄭元城他怎麼人不在?」
何惠娟看起來氣色還不錯,撫著高高的肚子說:「我是不是像個大西瓜?元城他去馬場陪客戶了,最近是很忙,不過看臉色明顯比從前輕快許多,我心裡也舒一口大氣。」
鄒茵嗔怪:「你都快要生了,他也捨得走呀?」
何惠娟辯解道:「他是捨不得走,走之前還伏在我肚子上,說想聽聽孩子蹭他呢。是我趕他出門的,等生之前他說一定回來。」
又說:「給寶寶起了個小名叫安安,取平安順利、現世安然的意思,你說好不好聽?」
鄭元城過得亦為辛苦,這麼個名字確是應了心中念景了。鄒茵當然答好,懷孕臨產的女人總是容易疲憊,聊了會天何惠娟后媽讓她休息,鄒茵也就回去了。
不料當天晚上半夜,她肚子就提前疼了起來,急得她后媽和她爸爸兩個人手忙腳亂的跑醫院。
鄒茵早上七點多接到她后媽的電話,趕到醫院八點還聽到她在產房裡叫,所幸九點過幾分鐘就終於生了。
半夜兩點多疼起的,七個多小時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何惠娟后媽進到產房裡,看到何惠娟人好好的,她就拍胸脯說還好人沒事,你媽媽當年就是生你難產走掉的。
把何惠娟聽得眼睛一紅一紅。
是個六斤八兩重的小囡寶,拳頭粉粉嫩嫩的一點點大,雖然臉還皺,但鼻子秀巧,睫毛濃密而長,以後一定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鄒茵興奮得眼眶也濕,兜著小手兒拍張照,說自己今天當乾媽了。鄭元城大概十點半的時候趕了回來,身上還帶著馬場上風塵僕僕的青草味道。
那會兒何惠娟已經移到病房區了,他進去先看了看她,感動地親親她的頭髮:「辛苦你,老婆。」聽何惠娟回了他一句「老這麼肉麻,又沒事。」然後才抱起嬌嫩的小嬰兒。期間電話鈴聲響起,他出去接過兩趟,回來面色尚平靜。
何惠娟問他:「是不是馬上要走?」
鄭元城答說:「沒有,已經被我推脫了,準備陪上你幾天。」
因為寶寶剛出生還有些黃疸,因此要留院三四天觀察,何惠娟就也緩了三天出院。到底是頭一回當爹當媽,他隨著兩個老人回去,又是煮紅蛋又是準備這啊那的,忙得一塌糊塗。
鄒茵從醫院回來后,就幫著燉了盅老母雞,傍晚時給何惠娟送過去。
隔天清早又給她煲了一缽瘦肉粥,因為惦記著還接了幾個私單沒做,這邊鄭元城既然在照應著,她送完粥便和何惠娟說要先回X市一趟。
九點多的時候,魏老大那邊派人送了鮮花和補品,隔沒多久,陳勤森也讓徐蘿蔔和他老婆阿珍送了牛奶水果和小孩衣物等過來。
他一個外男不便進孕婦產房,站在走廊上吹風等待。鄭元城出來,兩個人就打聲招呼。
鄭元城遞了根煙,倚牆問道:「前頭的事情處理得怎樣了?人抓到沒有?」
其實事情誰搞的,始末彼此都心知肚明。陳勤森也不挑穿,勾唇答他:「尚可,過段時間看情況吧。你跟魏老大做事,他那人生性多疑,要謹慎著些。」
鄭元城就哂笑,他近日的著裝打扮又逐漸復了先前的西裝革履,倜儻穩沉。應道:「老子的路知道該怎麼走,你管好自己就行。」
其實陳勤森確然也猜不透,鄭元城為何明知魏老大那些事不乾不淨,卻偏要和他參合。但人各有志,他就拍拍他肩膀:「多保重吧。」
從醫院裡出來,看到鄒茵正在招手打車。他就過去問她:「車哪去了,沒開回來?」
鄒茵站在路邊,裙裾被風吹得揚來拂去的。轉頭應他說:「車胎爆了,拿去修理,大概要等一個星期。」
陳勤森就打開車門:「去哪裡啊?我送你。」
鄒茵沒讓他送,只說已經買好動車票,不用麻煩他了。兩個人自那天看完電影后,彼此間情愫似乎生出些微妙,不再像之前那種爭鋒相對,你僵我持的了。陳勤森就也沒強帶她。
中午在市區用過飯,鄒茵就坐動車回了X市。
十月雖說南方依舊熱,但已不似酷暑的難捱,大約是車廂里空調開太冷,又或者是因為數日來持續繃緊的神經,再加上這幾天的忙碌。回去后的鄒茵,洗完澡上床時還好好的,等睡下去到半夜就發起了燒。
一連睡得迷迷糊糊沒知覺,等到醒來撐著胳膊想下床,撲通一聲便軟在了地上。
陳勤森下午三點打電話給她,原想邀她出來再一起吃個飯,不料撥過去,響了很多聲都沒回應。
好容易接起來,就聽見鄒茵那邊嚶嚀著的虛嬌聲:「喂?是誰……」帶著鼻音的,難受呻-吟似的。
陳勤森一聽眉頭就凜起來:「操,鄒茵你跟人叫-床也不用這麼刺激我吧?」
鄒茵隱約聽到是陳勤森熟悉的語氣,她就越發嚶嚀道:「陳勤森,我難受……爬不起來了……嗚……」
陳勤森這會兒才聽出點不尋常來,摁了電話,便打轉了方向盤。
大約三點20不到,便已經站在她的房門外。鈴聲摁了幾下,鄒茵才吃力地爬起來開門。
一打開,看到他健硬的肩膀,她就抿起嘴角:「陳張寶,你就不會輕點。」
趕太匆忙,陳勤森些微地喘息。待一看到她掛著單薄的睡衣,頭髮也跟草似的垂在肩頭,一下子就心疼地把她攬了過來:「傻豬,病了不早說,拖到現在是想怎樣?」
鄒茵無力地貼著他胸口,蹭眼睛:「半夜發的燒,我沒力氣打你電話。」
柔軟的身子滾-燙滾-燙的,陳勤森就兜住她的肩膀和雙腿,把她架了起來:「先測測溫度計,看要不要去醫院。」
測了一下38.3℃,燒得還不算特別厲害。他就給她找了件長襯衫,抱去附近的社區醫院,開了葯掛了一小瓶,太陽都落山了。
把鄒茵小心地放平在床上,又去她的廚房看了看。見幾天沒住,冰箱里沒剩下什麼可吃的東西,他就問她:「鑰匙在哪裡?我去超市給你買幾顆菜。」
鄒茵指給他,吃了葯便昏沉地睡過去。等到醒來已經晚上八點多鐘,屋子裡飄散著粥的香味,陽台上洗水嘩啦啦,看到陳勤森在洗她昨晚換下的衣物,她就撐著坐起來叫了他一聲:「陳勤森。」
陳勤森微瘸地走進來,挑起俊朗的眉鋒:「醒了,我去給你盛碗粥。」
翠綠的青菜和肉沫,融在白稠的粳米粥里,雖然熬得不是太好,但可見是用了心的。
鄒茵舀一口,眼眶就濕濕紅紅的,咽不下。
陳勤森低著下巴:「是不是太燙?太燙老子給你吹。」
他越這麼說,鄒茵的眼淚就抹得越厲害。想起一連幾個月對他的不好,氣他傷他還有嫌棄他的那些話。鄒茵說:「陳張寶,你這個人真的很討厭。」
咪嗚咪嗚的,跟貓似的。陳勤森乾脆把碗放去一邊,環住她道:「隨便你,反正你討厭我又不是一天兩天。從一開始就被你討厭。」
可不是,那會兒去學校接她,每次去接心情都充滿欣快,見她從校門口走出來,那一副又躊躇又舉步維艱的樣子,看得心都挖涼挖涼的,只有天知道。
鄒茵想起鄒美君的話,『叫她找個婆家啊,別太挑了。』
她的心就酸楚楚的,把臉抵上陳勤森肩膀,撫著他後背精緻的紋身說:「都是怪你不好……從來就沒和別人做過,連嘴都沒親過的……吃避孕藥是為了調節內分泌,因為氣你和別的女人亂惹桃花才分的手……就你次次懷疑猜忌我,氣得都不想和你好好說話……全世界就你陳勤森最流氓,最可恨了。」
陳勤森任她數落著,只用下頜溫柔地蹭她頭髮說:「是我不好總行了吧?反正現在查出來老子不育,今後你愛跟誰上床,喜歡誰,跟誰約會,都隨你便。老子甘當烏龜,今後都不管你,好不好?」
又唬她說:「再哭乳-頭都滴濕了,想誘惑我吸你就直說。」
「心術不正你!」鄒茵就惱他,連胸脯也緊去他懷裡貼著不讓看。兩個人就只那麼靜靜地抱著,抱得陳勤森的心都融成了一大片。他想起她微博里的「額間那一吻」,忽然地也就不想再關注了。過了好一會兒鄒茵等把眼淚拭乾,她才鬆開他,拿過碗低頭吃了起來。
吃完夜已深,那天晚上陳勤森就在鄒茵的客廳里打了地鋪。
一夜睡到天光,燒似乎退去了許多,他又給她煲了湯,說出去辦點事,中午給她帶吃的回來。
天黑鄒茵也沒讓陳勤森走,陳勤森便去附近超市裡買了換洗的背心、內褲還有剃鬚刀。
颳了下頜胡茬,忙忙碌碌到晚上十點多,正準備又在地上打鋪,鄒茵喊他說:「今晚你睡床上吧,總睡地板對腰腎不好。」
陳勤森默了一默,便把毯子枕頭扔去了她床上。暗夜下筆挺的身軀直條條的,夜半颳起風有點涼,鄒茵就把身子貼過去,兜著他硬朗的脊背不肯鬆開。
陳勤森又豈不知道,她一想起自己的好就這般模樣示軟。但他得忍著。閉上眼睛的時候還在想:「鄒糖糖,你這個又作又欠-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