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危機
狼牙的失蹤並沒有引起群妖的注意,在第二沙城裡,它屬於可有可無的角色,智謀和見識比不上雷獸,法術又比不上相柳,在開明獸心目中,它只是一個忠心耿耿的打手,派不上什麼大用場。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開明獸變成了獨斷專行的決策者,它跟群妖不再打成一片,而是高高在上,籠罩在一層神秘的煙霧中。除了有限的幾個親信,它誰都不相信。
最早發覺不對勁的是蠻牛,它跟狼牙一向孟不離焦焦不離孟,連著幾天沒見到它,也感應不到它的氣息,心裡著實有幾分擔心。蠻牛幾乎問遍了所有的妖獸,最後從相柳口中得知了一些情況,它猜測狼牙是追蹤趙鵬而去的,它對人肉有一種特殊的嗜好。
不過相柳並沒有在意狼牙的下落,它急於趕往妖怪族的政府大樓,向開明獸報告一個驚人的消息——在葯獸的悉心治療下,飛鼠鄭蔚已經康復了大半,能夠下地走動了!蠻牛原本想懇求相柳一同去尋找狼牙,但是看它急匆匆的模樣,滿肚子的話又憋了下去。它知道相柳是開明獸大人的親信,炙手可熱的大忙人,不該把這些枝節的小問題放在心上。
它沒由來覺得心酸,妖怪族已經不再是以前的妖怪族了。
蠻牛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朝靈貓的巢穴走去。一路上越來越荒涼,看不到人影,靈貓的巢穴像一座孤獨的墳墓,佇立在綴滿地衣的土地上。想到靈貓,蠻牛的心情有些沉重。她性子孤僻,遠遠躲在城市的最邊緣,獨自照料那個人類的女孩,拒絕跟群妖打成一片。她在人間究竟受到了怎樣沉重的打擊?
出於謹慎和禮貌。它遠遠地停住了腳步,提高聲音問道:「陳詩詩,你在嗎?」
隔了片刻,從裡面傳出一個清脆地聲音:「哪一位?有什麼事嗎?」
「我是蠻牛,很抱歉,打攪你了…呃,是這樣的。狼牙最近有沒有來過這裡?」
「…前幾天來過一次,後來又走了。」
「前幾天?是哪一天?」
「前天。」
「他有沒有說到哪裡去了?」
「沒有。」
蠻牛沉默了片刻,猶猶豫豫地問:「我有些事情想找你商量,呃,能進來坐坐嗎?」
「當然可以。我沒有把狼牙藏起來,你儘管進來找好了!」
蠻牛有些尷尬,它聽出了陳詩詩語氣里的不悅,但事已至此,它只好硬著頭皮走進了靈貓的巢穴。它一眼就注意到那個人類的叛徒。趙鵬。他蜷縮在牆角,把臉埋在雙膝間,似乎因為害怕。不敢跟它的視線相接觸,他的左手緊握住蘇小靈瘦削地胳膊,微微發抖。蠻牛心中升起了一絲憐憫之情,它搖了搖頭,把臉轉向陳詩詩。
「狼牙失蹤了,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沒有發現它。」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會不會是饞蟲作祟,偷偷溜到地面上吃人去了?」陳詩詩俏臉上流露出嘲諷的神情。她一向都不喜歡狼牙。
蠻牛怔了一下,解釋說:「開明獸大人下了禁令,他不敢這樣胡鬧的。」
「不在第二沙城,又不敢去地面,他能跑到哪裡去?你還是再找找吧。說不定窩在哪個角落裡睡大覺呢!」
「難道他去了…」蠻牛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駭然說道。「第一沙城!」
「他去哪裡幹什麼?」陳詩詩吃了一驚。幾乎與此同時,化身為趙鵬的周文也迅速抬起頭來,臉色微變。不過他地失態並不是由於蠻牛的想法,而是感覺到四股異乎尋常的妖氣正飛快地靠近,他能夠分辨出來,其中一個正是他最強勁的對手開明獸,而另一個略顯虛弱,似乎是重傷未愈的飛鼠鄭蔚。
它們來這裡幹什麼?難道是發現了什麼?還是為了調查狼牙地下落?
蠻牛和陳詩詩還在繼續著無聊的交談,但周文已經不放在心上了,他全神貫注辨識著越來越近的妖氣,心中地念頭此起彼伏。換皮術雖然瞞過了開明獸,能不能再僥倖騙過鄭蔚的眼睛呢?萬一被它們認了出來,該怎樣照應到陳詩詩和蘇小靈呢?周文一顆心怦怦亂跳,他突然發覺自己沒有任何把握。
又過了片刻,連陳詩詩和蠻牛也察覺到妖氣的迫近,它們不約而同向外面望去,只見開明獸、相柳、鄭蔚和葯獸相繼出現在視野中,以極快的速度向這裡靠近。二人對視了一眼,神情都有些駭然。
「他們發現了周文!」陳詩詩有一種回過頭去看周文的衝動,但她馬上強忍住了,頭頸「咯」地響了一聲,就像在靜夜裡轉動一根生鏽的門軸。她心亂如麻,對自己說:「不,這不可能,連開明獸都沒有看出破綻…一定是為了狼牙而來的!鄭蔚那麼精明,我該怎樣搪塞呢?」
她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開明獸一行人已經踏進了她的巢穴,無數目光像X射線一樣四處掃視了一遍,然後不約而同落在了周文地身上。過了片刻,葯獸在鄭蔚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鄭蔚皺起了眉頭,然後又用力舒展開來,對蠻牛揮揮手,示意它離開這裡。
在這一剎那,在這座黑暗簡陋的茅草棚里,周文第一次感到了威脅,就像赤條條暴露在空氣里一樣,什麼都不能隱瞞。這種威脅不是來自於開明獸、相柳或者鄭蔚,而是來自於初次會面的葯獸。他偷偷瞥了葯獸一眼,它形狀像一頭黑牛,並沒有幻化成人形,四目相接,周文的心不禁一陣悸動……
那是跟開明獸、飛鼠鄭蔚同一級別地妖獸,他以前從來沒有見到過。
葯獸面無表情地挪開視線,無意中落在了陳詩詩的身上,它地目光中泛起了異樣的情愫。像觸電一樣馬上躲開。這一點就連相柳都察覺到了,它輕輕「哼」了一聲,心中先有幾分瞧不起。陳詩詩只是一個下層的妖怪,她根本就配不上尊貴地遠古妖獸!
蠻牛猶豫了片刻,惴惴不安地說:「我是來找狼牙的…」
「你先回去,我們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那是開明獸的聲音,它似乎有些不滿。
「狼牙失蹤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他!」蠻牛提高了聲音。它對開明獸如此忽視它們感到憤慨,這種憤慨一直埋藏在內心深處,這一刻終於爆發出來。
開明獸並沒有在意,揮揮手不耐煩地說:「知道了,以後再說!」
「狼牙是大人最忠心的屬下。對他的下落,您難道一點都不關心嗎?」
這簡直就是在責難開明獸了!相柳的臉色微變,它上前一步,瞪了蠻牛一眼,示意它不要再胡攪蠻纏下去。蠻牛沒有退縮。它挺直了胸膛,毫不示弱地正視著開明獸和相柳,心中充滿了悲涼。飛鼠鄭蔚若有所思地觀察著開明獸。它想知道這個滿肚子陰謀地傢伙會怎樣化解眼前的尷尬氣氛。從開明獸對待狼牙和蠻牛的態度可以看出它是不是一個合格的領袖,能不能帶領妖怪族走向繁榮和昌盛。
這一點很重要。
「好吧,是我不夠重視,我承認。」開明獸有些錯鄂,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常態,用低沉的聲音說道,「這些天來發生地事情實在太多,我有些顧不過來。我們找趙鵬是有非常要緊的事情商量——你看。連飛鼠都抱病來到這裡——這關係到整個妖怪族的將來,關係到我們種族的繁榮和昌盛。等這裡的事情暫告段落,我會馬上安排人手尋找狼牙地下落,就算把第二沙城翻個底朝天,也要給你一個明確的結果!你看這樣好不好?」
開明獸大人既然這麼說。蠻牛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之前鼓起的一點勇氣早泄到爪哇國去了。對領袖地崇拜和敬畏重又佔據了胸臆。它訕訕抽動著臉上的肌肉,像要笑,卻笑不出來,想要說幾句得體的話,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開明獸體諒到它的難處,寬容地揮揮手說:「你先迴避一下,就在外面候著,最多不會超過一個鐘頭的。」
蠻牛坐立不安,手腳都沒地方放,它突然向開明獸深深地鞠了一個躬,飛也似地跑了出去。望著它消失的背影,鄭蔚嘴角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太精彩了,開明獸的反應完全正確,但是他知道,這不是出於它地真心。它也許是一個高明的指揮官,但它缺乏領袖的仁慈和個性魅力。麒麟獸和白虎精之後,妖怪族真是後繼乏人呀!
開明獸的目光又落在了陳詩詩臉上,不等它開口,陳詩詩就乖巧地退出了自己的巢穴。她沒有向周文看一眼,但是她暗暗下定了決心,只要周文暴露了行蹤,那麼即使對手是開明獸和相柳,她也要堅定地站在他一邊,抗爭到底。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她不能再失去他了!
葯獸偷偷瞥了陳詩詩一眼,又一眼,直到她消失在門口,才戀戀不捨地掉轉頭來。它無聲地嘆了口氣,茫然若失。對葯獸來說,陳詩詩彷彿是一道美麗地風景,賞心悅目,令人驚嘆,不能忽視,無法忘懷。那種想念啊,甜蜜又痛苦,深深埋在心底,無數個夜晚,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輾轉反側,對著明月獨自緬懷,禁不住熱淚盈眶。
第一次見到陳詩詩是在什麼時候?三年前還是四年前?那時她在麒麟獸地召喚下,趁月圓之夜陰氣大盛的時候,甘冒奇險潛入首窮山伏魔殿,掀開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的一角,放出了飛鼠鄭蔚、九尾狐狸精林欣婕、雪花蛇精張雪和幾個道藏中都沒有記載的厲害妖魔,其中就包括了諸犍和諸懷兄弟,還有就是葯獸。
從見到陳詩詩的第一眼起,葯獸就知道自己完了。但是它沒有勇氣表白,當時的形勢也不容許它這麼做。
妖怪族處在最危急的時刻。林欣婕決定網羅住周文,她介紹陳詩詩和周文見面,安排他們兩個在小桃園朝夕廝守。林欣婕希望周文遠離G城,沉醉在溫柔鄉里。迷失了自我。結果迷失了自我的反而是陳詩詩,她情根深種,不能自拔,終於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它們之間隔了世上最遙遠的距離,比天涯海角還遙遠,這讓葯獸始終在痛苦中煎熬。
葯獸常常想,如果當時它竭力反對地話。也許一切會以另外一種方式進行——但已經發生的事是不可能假設的。逝者如斯,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里。
鄭蔚忍不住咳嗽了一聲,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片潮紅,他還沒有從煉妖壺的大爆炸中完全康復過來,如果沒有葯獸的悉心調理。他恐怕還處在昏迷之中,不省人事。
周文故意渾身一震,慢慢抬起頭來,怯生生地看了鄭蔚一眼,招呼道:「鄭…大人。我…我已經跟開明獸大人都說過了…」
鄭蔚打斷他說:「我都知道了,你做得很好,雖然沒有成功。但是你帶來了很多重要的情報,我會兌現當初地承諾,把控心術傳授給你。」
周文受寵若驚,連聲說:「謝謝,謝謝!」
「我可以教你口訣,不過你沒有學過任何法術,要學成控心術的話,難度很大…雖然不是沒有辦法。但…」鄭蔚深深皺起了眉頭,似乎在為什麼事煩惱。
話說到這裡,周文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回頭望著蘇小靈蒼白俏麗的容貌,突然下定了決心,說:「為了她。我願意做任何事!」他清楚地知道,即使趙鵬真的處在他地位置。也會這樣決定的。那是他在生命盡頭的懺悔!
「你有這份決心很好,的確有一件事需要你去辦,對你來說是舉手之勞,呵呵…你說蠻蠻還躲在G城的防空洞里?」
「是地,它被一道耀眼的金光擋住了,出不來。」
「那是道門的法寶,三十九朵金蓮花,天生就剋制住我們妖怪族!只有煉妖壺才能與之相抗衡,可惜…」鄭蔚感慨地嘆了口氣,話鋒一轉,「我想要你再次潛入G城,給蠻蠻帶一個口信。周文怔了一下,臉上露出為難地神情,連忙又隱去了,勉強笑了一下,推委說:「我現在是軍方的通緝犯,一露面就會被抓起來,關到監牢里去。這恐怕…」
「你儘管放心,開明獸會給你施展一種法術,讓你的容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就算你自己也認不出來。」
「這樣啊…」
鄭蔚緊接著說下去,似乎擔心他會拒絕:「只要你能完成這個任務,你就是我們妖怪族的貴賓,我可以擔保讓你學會控心術,從此和蘇小靈住在第二沙城裡,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怎麼樣,這是千年難得的機會,我們決不會向第二個人類作出這樣的許諾了!」
「什麼口信?」這是試探還是機會?有沒有包含禍心?周文有些猶豫,他拿不定主意,決定先旁敲側擊探聽一下。
「警告蠻蠻,讓他一定躲在防空洞地最深處,越深越好,絕對不要到地面上去。你也一樣,要跟蠻蠻待在一起,直到我們妖怪族佔領了整座G城為止。」
周文的心怦怦直跳,用顫抖的聲音問道:「你們要對G城發動進攻嗎?」
「這是軍事秘密,你不要多問。照我的話去做,我能夠確保你的安全。」
躲在最深處…越深越好…絕對不要到地面上去…周文心中一涼,他想到了一種可能,那顆加強型原子彈並沒有爆炸,而是成為了鄭蔚和開明獸手裡最強有力地棋子,它們想把它投在G城,一瞬間消滅人類的軍隊,打破三十九朵金蓮地封鎖,然後妖怪大軍乘機佔領這片廢墟,以五斗鮮血為祭品,施法召喚出沉睡了億萬年的龍神!
它們要一勞永逸,成為這片土地的主人,不再有鋼筋混凝土的森林,不再有污染和破壞,不再有自私、短視的人類,讓一切回復到原來的狀態。就像幾千年前一樣!
鄭蔚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可以考慮一會,但不能太久,時間不等人,必須趕緊作出決斷。這關係到我們妖怪族的未來。」
「我們在等,如果你不答應,你還是可以在第二沙城裡生活下去,陪伴著一具有體溫的屍體…如果你天資卓越。再活上幾千年,也許能學會一點控心術,不過到那時蘇小靈早就變成灰了。現在有一個千載難逢地好機會,我跟鄭蔚商量過,可以採用醍醐灌頂的法術。讓你在一夜之間學會控心術,不過這要耗費我們數百年的道行,我們也願意為你付出這些。現在就看你了,你能不能為我們帶這個口信呢?」那是開明獸在誘惑他。
周文似乎被打動了,他試探著問:「這個口信…真的這麼重要嗎?」「非常重要。但是你不要多問,照我說的去做就可以了。」鄭蔚簡潔地說,「怎麼樣?做還是不做?」
周文陷入了激烈的思想鬥爭之中。他的手掌感覺到蘇小靈體溫和微弱地心跳。這讓他馬上下定了決心,沙啞著嗓子說:「好吧,我干!」
「這就對了!好好休息一下,養足精神,明天就出發。」鄭蔚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向開明獸使了一個眼色,神情顯得有些疲倦。四個妖獸先後離開了巢穴,留下周文和蘇小靈在黑暗中。
遠處傳來了鄭蔚的聲音。他在關照陳詩詩:「把龜息咒解開。」
「…她不吃不喝,沒有龜息咒的話會死的!」
「這是一顆長氣丹,調在水裡給她灌下去就沒事了。」一個陌生地聲音,含糊不清,發音極不準確。就像始終改不掉土音的外鄉人。那是葯獸在說話。周文彷彿感應到它炙熱的目光。
「為什麼不解開她身上的法術?」
「她一旦清醒過來,恢復了神志。會馬上瘋掉的。想想看,在一座妖怪族地地下城市裡,黑暗,恐懼,沒有光和熱,再加上身體上的傷害…人類的精神無法承受這麼大地打擊。只有等趙鵬學會了控心術,我才能解開加在她身上的法術「是這樣…好吧。還有什麼事要我做的嗎?」
「等趙鵬離開這裡,你繼續照顧蘇小靈,不要讓她受到任何傷害,知道了嗎?」
「能不能讓別人來做?我有些厭倦了,我想到有陽光的土地上去走走。」
「以後再說吧,有的是機會。」鄭蔚在推委,他沒有誠意。
聲音越來越遠,漸漸變模糊。周文的心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完成了黃椿壽交給他的任務。從鄭蔚和開明獸的話里可以推斷出那枚原子彈地下落,一定藏在某個隱秘的地方,靜靜等待著爆炸。控制器在妖怪族手裡,它們掌握著主動,人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之中。這種危機是他們一手造成的!
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當務之急有兩件事,一是通知黃椿壽做好應對的準備,二是想方設法找到原子彈,讓它在安全地地方爆炸。周文陷入了沉思之中,直到他被陳詩詩的腳步聲驚醒,這才慢慢抬起頭來。
「他們已經走了,連同蠻牛。鄭蔚和開明獸沒有懷疑到你,真是萬幸!」陳詩詩上前去摟住他地腰,一臉的驚魂未定,「剛才我緊張死了,差點露出馬腳…」
「它們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葯?」周文深深皺起了眉頭。「什麼葫蘆里賣什麼葯?」
周文把鄭蔚的計劃簡單解釋了幾句,陳詩詩並沒有意識到其中的玄妙,繼續著自己的思路說下去:「想那麼多幹什麼!依我看,你還是早點回到地面上去,待在這裡實在是太危險了,你也探聽不出什麼情報,畢竟你的身份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是趙鵬!回到地面上去,到人間去,等著我,我會想辦法跟你會合的…」
「不行,我一定得探聽清楚,這很重要。我決心已下,你不用再多說了!」周文斷然拒絕了她的提議。他站起身來。飛快地脫去衣褲,右手食指上伸出一截烏黑髮亮的利爪,從自己的頭頂一直劃到下陰,嘩啦一聲響,從趙鵬的皮囊里鑽了出來。
他身材頎長,優雅而強壯,渾身上下充滿了豹子地活力。他的頭髮很硬。眉毛也很硬,五官像用刀刻出來的一樣,線條非常硬朗,眉心中間有一道古怪的印符,鮮紅得要滴出血來。陳詩詩驚呼一聲。心馳神搖,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周文竟然變成了這樣一副模樣!
「喜歡我的新模樣嗎?」
陳詩詩點點頭,又搖搖頭,她伸出手去撫摩著他的眉心。低聲問:「這是什麼?」
「九地十天鎮魔印,暫時封住吸血獠王的力量。你能感覺到嗎?我變得非常強大,遠遠超過從前。放心,我會平安地回來找你,乖乖在這裡等著,知道嗎?」
陳詩詩乖巧地點點頭,臉上卻掩飾不住深切地擔憂。
周文念了幾句咒語,趙鵬的人皮像打氣一樣鼓了起來,還原成一個人類的模樣。他把衣褲胡亂套在他的身上,然後擺放在蘇小靈的身邊。活靈活現,如果不說穿地話,根本就分辨不出他是一具充氣的人偶。
周文滿意地點了點頭,朝陳詩詩打個手勢,身影突然消失在她面前。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他追蹤著鄭蔚和開明獸的氣息而去。整座城市裡閑散的妖怪都被發動起來。進行地毯式的搜尋,尋找狼牙地下落。這給周文造成了很大的困擾,他必須隨時隱藏自己的身形,蛇行匍伏,逶迤而前,小心翼翼地避開它們地視線。
周文摸到了第二沙城的腹地,他感應到飛鼠鄭蔚、開明獸、相柳、葯獸和蠻牛正在政府大樓里商量著什麼。他躡手躡腳閃到大廈的背面,把耳朵貼在厚實的牆壁上,默念了幾句咒語,集中心神,隱約聽到了一段機密的對話。
「聽說你的力氣很大?」那是開明獸的聲音,鏗鏘有力。
「…是的,我能夠把合圍地大樹從土裡拔起來,把小山一樣大的石頭丟出去。」
「一塊大石頭,大概相當於三個你那麼大,你能夠投出多遠?」
「石頭?嗯…從一個山頭丟到另一個山頭,應該沒有問題。」
這等於沒說,鄭蔚插嘴問了一句:「到底有多遠?一百丈?一千丈?說得具體一點,這很重要。」
「我說不上來…」蠻牛停了片刻,似乎在尋找什麼參照物,「差不多是…嗯…從這堵牆到那堵牆,幾十個那麼遠。」
沒有聲音,周文可以想見它們都在目測,估算著兩堵牆之間的距離。「當時建造的時候,我記得兩堵牆間隔五十多米,也就是說,蠻牛憑自己的力氣,至少能投出二千多米遠。真了不起,不愧是我們妖怪族地第一力士!」
「這足夠了。只要再施展一個小小的法術,他能夠把那東西準確投向任何目標,誤差不會超過十米!」
蠻牛似乎猜到了什麼,小心翼翼地問:「開明獸大人,你要我丟什麼東西?」
「一顆威力巨大地炸彈,是我們從人類軍隊的手裡繳獲的。我想要你從遠處把炸彈投向G城,只要一秒鐘,這座城市就變成了一片廢墟,什麼道門的法寶,三十九朵金蓮花,全部灰飛煙滅!」
「這麼厲害,到底是什麼東西?」
「人類把它稱作原子彈。」周文的一顆心不斷往下沉,沉到無盡的深淵裡去。最糟糕的預感終於變成了現實,陸一搏上校費盡心機擬定的木馬計劃徹底失敗了,他把一顆威力巨大的加強型原子彈拱手送給了妖怪族。一場災難即將發生。他應該被送上軍事法庭!周文突然感到無比的憤慨,他所熱愛的家鄉,有著數千年歷史的古城即將變成一片廢墟。
不過現在還來得及,一切都沒有發生,他必須採取行動!
搜索狼牙的下落已經告一段落,什麼都沒有發現,它早已化作了灰燼,就算麒麟獸和白虎精在場也無能為力。過了片刻。無數奇形怪狀的妖獸從各個方向彙集到大廈來,向開明獸和鄭蔚報告搜索的結果,趁著一片混亂之際,周文悄悄地退開去,身形突然消失,以極快的速度回到了陳詩詩地巢穴里。
陳詩詩注意到他凝重的臉色,擔心地問:「怎麼了?他們發現你了嗎?」
周文搖搖頭。他念動咒語施展換皮術。再次變成了趙鵬的模樣。
「你的臉色不好…一定發生了什麼意外。能告訴我嗎?也許我可以出出主意。」
「木馬計劃失敗了,原子彈被開明獸和鄭蔚得到了,它們打算用它去炸平G城,破除三十九朵金蓮花。」
陳詩詩沉默了片刻,低聲說:「太糟糕了。」她理解G城對周文來說意味著什麼。沒有比著更壞的消息了。
「我必須阻止它們!」
「乾脆把原子彈引爆算了,一了百了!」
「這很困難,它們的防備一定非常嚴密,有可能藏在黃泉下的第一沙城裡,跟麒麟獸和白虎精在一起——它們雖然受了重傷。實力絕對不能小視。而且,就算我找到了原子彈,也不知道怎樣引爆它。三十六位數字地密碼。天知道給改成了什麼,我又不是神仙,會掐算!」周文顯得有些苦惱,但是他馬上就冷靜下來,「不,不能這麼做,如果在地下引爆的話,絕對是一場空前的大災難。妖怪族將面臨慘重的傷亡,這不是我的初衷,必須保持一種灰色地平衡,誰都不能佔到絕對的上風!要想辦法…」
周文陷入了沉思之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陳詩詩痴痴地凝視著他的容顏——近在眼前。伸手就可以撫摩到——恨自己不夠聰明,不夠強大。不能為他分擔些什麼。除了陪在他身邊,默默地注視著他,不論道路荊棘或者泥濘,心甘情願為他歌唱,當他的影子,她還能做些什麼呢?陳詩詩意識到自己的無能,忽然對前途充滿了恐懼。
「別想這麼多了…」陳詩詩用溫暖地手撫摩著他的臉頰,夢魘一般喃喃說,「我們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永遠廝守在一起,直到生命結束。別去管妖怪族和人類地爭端,讓他們去,打得天昏地暗也跟我們沒關係…」
周文抬起頭來,微笑著搖了搖頭,他能夠理解陳詩詩的心情,但是他不能放棄。「我已經選擇了自己的道路,就要堅定地走下去,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不能退卻,詩詩,你要知道,我已經沒有退路了。如果你不願意,可以離開我,我不會怪你的。」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的,我願意陪你到天涯海角,吃再多的苦也不怕!」陳詩詩腦子裡「轟」的一聲響,眼淚奪眶而出,她語無倫次地辯解著,心中焦急萬分。
周文把她摟在懷裡,在她耳邊低聲說:「我知道…謝謝你!」
整個世界再次陷入一片安詳之中,聽得見他的心跳,感覺到他地體溫,陳詩詩漸漸平靜下來。周文輕輕拍著她的背心,視線落在了蘇小靈的身上,皺起眉頭問:「蘇小靈怎麼樣了?」
「我已經解開了龜息咒,給她服下長氣丹,應該沒事的。你為什麼對她這麼看重?」
周文聽出陳詩詩的口氣里有幾分好奇,幾分醋意,他嘆了口氣,解釋說:「這是趙鵬最後地心愿,我答應過要幫他達成。」他把趙鵬的經歷簡要說了幾句,忽然觸動心事,沉吟道:「我應該充分利用趙鵬地身份,假裝答應鄭蔚,回到G城去。軍方擁有無線電引爆裝置,由於地殼的屏蔽效應,信號不能傳送到第二沙城,但是開明獸和鄭蔚想轟炸G城,就一定要把原子彈運到地面上,只要掌握好時機,就能操縱原子彈在荒蕪人跡的山區爆炸,不會造成太大的傷亡,G城也就保住了!」
周文的思路漸漸清晰起來,他開始覺得這是一個可行的方案。陳詩詩雖然聽不懂那些專業術語,但看到周文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也真心為他高興。
「可是該怎樣把蘇小靈救出去呢?」這是一個大難題,一旦行動失敗,鄭蔚和開明獸發覺不對勁,就會把所有的氣撒在她的身上。
陳詩詩怔了一下,猶猶豫豫地說:「這很難,鄭蔚一定會把她留下來牽制你的…而且,她只是一個普通人類,昏迷不醒,除非背在身上,帶著她飛出第二沙城。」
「求你,先去湯山鎮,替我找到蘇小靈,讓她的神志恢復清醒…如果她還活著的話…你一定要答應我…替我對她說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毀了她的生活…如果一切能夠重來,那該有多好,周文,你說是不是這樣的…」周文記起了趙鵬在生命最後一刻述說的懺悔,他長長嘆了口氣,低聲說:「讓她的神志恢復清醒?這未必是她真正想要的!」
陳詩詩努力開動著腦筋,忽然靈光一閃,興奮地說道:「你儘管去做你的事,蘇小靈交給我就行了,我來想辦法!」
周文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擰擰她可愛的下巴說:「你能有什麼好辦法?」
「你不要總是小看我,好歹我也修鍊了整整五百年。我可以暫時附著在蘇小靈的身體里,操縱她的肉體,你用那個換皮術,把她的外貌變成妖怪的模樣,這樣不就能夠混出第二沙城了嘛!」
周文吃驚地望著她,稱讚說:「的確是一個不錯的計劃,換皮術能夠掩蓋住她身上人類的氣息。嗯,原子彈不受控制突然爆炸,開明獸和鄭蔚一定措手不及,到時候沒人會注意到你,你混雜在妖怪部隊里逃到地面上,伺機跟我會合,這應該沒什麼問題!」
得到他的褒揚,陳詩詩心中頗有幾分得意,她溫柔地一笑,俏臉像綻放的雪蓮花,楚楚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