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當面頂撞
傍晚時分,尹相思和梵越帶著瑛瑛從鎮南侯府回來。
難得一家人這樣團聚,永安心頭高興,親自去下廚,打算給這幫小輩做一桌拿手好菜。
尹相思和言楚楚要去幫忙,被永安阻止了。
「你們兩姑嫂,好好看著孩子就成,廚房的事兒,交給我了。」
言楚楚特別不好意思,「娘,我們本就不常來,既然難得回來了,您就不要操勞了,讓我們姑嫂去廚房,您幫我們看孩子,怎麼樣?」
尹相思也附和,「大嫂說得對,娘就不必操心這些事兒了,讓我們姑嫂去廚房給您做一桌您愛吃的菜,您這是頭一回得見親孫子和外孫女,就好好與他們相處相處。」
永安想了想,「也好,那我這就走了廚房交給你們了啊!」
「娘就放心!」言楚楚笑道:「有我們兩姑嫂,再加上廚房的廚娘,還怕做不出來么?」
永安放了心,來到花廳。
瑛瑛正窩在梵越懷裡,眨巴著眼睛看著對面的薄少璟。
娘親不在,薄少璟被爹爹薄卿歡抱著,就連多動一下都不敢,平素愛哭的他此時看來出奇的安靜。
梵越有些好笑,「大舅兄,你們家小子似乎特別怕你啊!」
薄卿歡不以為意,「那是因為我平時對他太好了。」
梵越嘴角抽了抽,想著這個人說話都不知道臉紅的么,兒子怕他怕成這樣,還是因為他對兒子太好?
什麼邏輯!
永安走進來,左右各掃了一眼瑛瑛和薄少璟,笑說:「相思和楚楚兩姑嫂不讓我去廚房,我只好過來給她們帶孩子了。」
說完,永安就先走到瑛瑛跟前蹲下,伸手握住她的小手,面上笑意盈盈,「瑛瑛,知道我是誰嗎?」
梵越笑著逗弄了一下瑛瑛的小臉,「寶貝閨女,快喊外祖母。」
瑛瑛抿緊小嘴,沒動靜。
梵越又耐心地教了兩遍,瑛瑛喊不了,只能一直「外」個不停,後面的「祖母」二字卻是怎麼都出不了口。
「行了,她還不會說話,喊不了就別逼她。」看到小外孫女肯接納自己,永安心中雀躍,對著梵越道:「我帶著瑛瑛和少璟去後園玩,到用飯時辰再回來。」
梵越放心地把瑛瑛遞給她。
永安拉著瑛瑛又來了薄少璟跟前,蹲下身,望著他玉雪可愛的肉嘟嘟樣子,眉眼間都流露出疼愛來,「小傢伙,你怎麼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
小傢伙似乎聽得懂,偷偷瞄了薄卿歡一眼,對上薄卿歡的視線,馬上偏開頭,嘟著嘴巴,連聲音也不敢發出來。
永安瞪了薄卿歡一眼,嗔道:「這孩子一看就是被你嚇壞了,卿歡,你別老是那麼嚴肅,對孩子成長不好。」
薄卿歡一臉無奈,「娘,你何時見我對他嚴肅過,便是今日在皇宮給他喂輔食,我也拿出了這輩子最大的耐性來了,我對兒子好,那可是有目共睹的,從未吼過罵過,打他嚇他就更不會了。」
永安明顯不信,「既沒有,那他為何如此怕你?」
薄卿歡想了想,答:「大概是遺傳了他娘。」
正在廚房裡忙碌的言楚楚突然打了個噴嚏。
一直沒說話的駙馬爺開口了,「你這臭小子,天性就是讓人害怕的,媳婦兒怕你,如今就連兒子都怕你,你那涼薄的性子再不改改,往後誰還敢挨近你?」
薄卿歡揚了揚眉,「我也沒想過要誰靠近。」
駙馬爺還想再說什麼,就被永安給擋了回去,「好了好了,孩子難得回來一趟,你少說兩句。」
駙馬爺輕哼,「你就是慣著他,看看咱們家女婿,這性子就挺討喜。」
薄卿歡毫不客氣地道:「當初小七帶著爹去金陵的時候,梵二爺在大街上對你左一個『老頭』,右一個『老頭』地喊,這性子,的確是挺討喜的。」
正在喝茶的梵越頓時嗆住,止不住的咳了起來。
駙馬爺絲毫不在意,「那是越小子不知我身份,如今曉得了,不也『岳父』喊得順口么?」
梵越見駙馬爺並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這才慢慢寬了心。
永安忍不住瞅了薄卿歡兩眼,「你這小子,說話一點情面都不給,那都早八百年前的陳芝麻爛穀子事兒了,還拿出來說什麼?」
薄卿歡道:「自然是拿出來證明梵二爺比我這個親生兒子討喜。」
「你你你!」薄樞指著薄卿歡,氣得鬍子一翹一翹的,「你這臭小子,當年去養傷,糟蹋了我一園子的菜和一半多的雞我就不同你追究了,今兒個你竟還來氣你老子。」
薄卿歡微笑,「爹,糟蹋你一園子的菜和幾隻雞就能換個兒媳婦,這天下哪裡還有這樣的好事?」
薄樞靜下心來想了想,「說得也是,不過一碼歸一碼,你小子的態度讓我很生氣。」
薄卿歡攤手,「天性如此,你若實在不喜,當我不存在不就得了。」
梵越趁機道:「岳父大人,大舅兄他是從泰和帝的蒼岩山培訓出來的頂尖精英,冷血對他來說本就是家常便飯,您又何必與他計較這麼多,和氣為貴嘛!」
梵越說的這些,薄樞當然知道,畢竟是他安排薄卿歡和尹澈混進蒼岩山的,他只是覺得既然薄卿歡都已經辭官且已經有妻兒了,性子還可再溫和些,這樣不管是對楚楚還是少璟,都有好處。
三人說話間,永安已經抱著薄少璟,又讓婢女拉著瑛瑛,一行人緩緩往後園走去。
瑛瑛還好,乖巧聽話,知道這個是外祖母,便不吵不鬧,安靜在後園的石凳上坐著,吃婢女們送來的零嘴。
薄少璟就不同,他比瑛瑛小了幾個月,又是個認生的,被永安抱坐在石凳上以後,眼珠子咕嚕嚕四下掃,見不到爹爹娘親,他頓時委屈著臉就要哭了。
永安見狀不對,趕緊抱著他站起來走了走,薄少璟哪裡肯依,「嗚哇」哭個不停。
永安無奈,只好吩咐婢女把瑛瑛帶上,原路返回花廳。
「岳母,怎麼才一會兒就回來了?」梵越起身迎上去,從婢女手中拉過瑛瑛的小手。
永安無奈地道:「卿歡家這小子認生,一刻也不肯待在後園,本想多玩會兒的,怕他哭壞了,只好馬上帶著回來。」
薄卿歡望著自家兒子眼淚還掛在眼睫上的抽抽噎噎樣子,扶額過後站起來從永安手中接過小傢伙。
「臭小子,你哭什麼?」
小傢伙身子害怕地縮了縮,抿緊嘴巴,說不來也不敢說。
薄卿歡掏出錦帕給他拭去眼淚,「你看看你,不就是娘親不在身邊一會兒么,至於哭成這樣?」
小傢伙哭累了,馬上打了個哈欠,眼皮有些承不住,窩在薄卿歡懷裡就慢慢睡過去。
言楚楚和尹相思從廚房出來以後,婢女們就把廚房裡頭的菜肴分到席面上來。
眾人依次落座。
言楚楚從薄卿歡懷裡接過睡熟的小傢伙,怕吵醒他,只好低聲問薄卿歡,「怎麼不送去床上睡?」
薄卿歡道:「他認床,再說了,你不在,他一個人能睡得著么?」
「這不是還有你么?」言楚楚無語,「我看他在你懷裡睡得挺香的嘛!」
「一時而已。」薄卿歡應聲:「要真送去房間,絕不會超過一刻鐘,他就得醒,醒來還得鬧。」
言楚楚翻了個白眼,「我小時候也沒這麼鬧過啊,小傢伙莫非是遺傳了你?」
薄卿歡黑臉,「你看我和他哪裡像了?」
言楚楚掩唇笑,「起碼外貌還是有那麼幾分相似的,若是不像,那可真得玩完了。」
薄卿歡臉更黑,「言楚楚,你什麼意思?」
「開個玩笑而已嘛!」言楚楚撇撇嘴,站起來對著永安道:「娘,我先把小傢伙送去睡覺,你們先開席。」
「嗯,你快去快回,否則一會兒菜涼了。」
言楚楚再回來時,聽到他們在說梵越一家留在東璃多住些時日的問題。
尹相思第一個不同意,「娘,二爺是參政小王爺,這次來東璃就只告了一個多月的假,來回雙程得一個月,算算也沒剩多少時日了,我們只能在東璃隨便玩四五天就得回去,二爺朝中還有正事兒呢,你這樣強留,二爺若心裡不樂意,那也白搭,留得住人你留不住心的。」
駙馬爺贊同地道:「幻兒,相思說得不錯,越小王爺既是參政王爺,咱們也別太勉強他留下來了,否則誤了他正事兒可就不妙了。」
永安最終只得嘆氣,「那好,既然你們只能待四五日,明兒起就去好好玩玩,玩盡興了再回去。」
尹相思展顏一笑,「這個自然,我們已經約了雲深,明天去鳳凰山賞花,哦對了,大概會在山上烤肉,哥,你們倆去不去?」
薄卿歡看了言楚楚一眼,問:「你想不想去?」
言楚楚點頭,「之前來東璃大婚的時候都沒出去玩過,難得小姑子他們都在,要不,咱們明兒叫上爹娘一起去!」
薄樞趕緊道:「你們年輕人去玩就成,我和你娘就不去了,早就過了那個年紀,也沒那心思了。」
「是么?」尹相思哼哼兩聲,「若是我沒猜錯,爹你明天必定會帶著娘去你的居所,是也不是?」
被戳穿了心思,薄樞難得一愣,旋即無奈,「你這丫頭!」
尹相思嘿嘿笑,「我還不了解爹么?雖然上了年歲,但和娘恩愛不減,唉,真是羨煞旁人。」
永安破天荒地臉紅了紅,嗔道:「小丫頭,胡說什麼呢?」
尹相思還是笑,「爹娘恩恩愛愛一輩子到老,是我們做兒女最大的祈盼了,這些話,說出來也沒什麼,嫂嫂,你覺得呢?」
言楚楚點頭,「小姑子說得有理,爹娘好,我們小輩就好。」
「這倒是。」永安接話,「正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我們做長輩的都不和睦,整天吵個不停,還能指望小輩好到哪裡去?我和你爹這輩子就沒吵過,他脾氣好,我便是想吵也吵不起來,所以這麼多年就這樣過來了。」
尹相思抬起酒杯,「來來來,大家都舉杯,祝爹娘恩愛到老。」
梵越、言楚楚和薄卿歡三人馬上舉杯。
薄卿歡低聲對旁側的言楚楚道:「你今晚喝了酒,記住一會兒不能給小傢伙餵奶。」
言楚楚好笑地看他一眼,「你何時懂這麼多了?」
薄卿歡傲嬌地偏轉頭,「總之懂的不比你少就是了。」
言楚楚心中微暖。
這個男人,真的只是表面上看起來拒人千里之外,實際上細心程度不亞於任何人,她能想到的,她想不到的,他都能先一步想好並安排好。
言楚楚覺得,自己能有今日的幸福,那麼曾經的苦難都算不得什麼。
這一晚的家宴,其樂融融。
翌日,尹相思、梵越、言楚楚和薄卿歡兩家人各自帶著孩子與鎮南侯府的雲深一起去了鳳凰山賞花,又在山上野炊烤肉。
薄樞則帶著永安大長公主去了他距離盛京最近的居所,過了一天世外桃源的生活。
四五日一晃而過,尹相思和梵越不得不帶著瑛瑛折返回西秦。
言楚楚則是與薄卿歡商議了一番后決定留在東璃一年,等小傢伙長大些再回西秦江南隱居。
這期間,言楚楚和薄卿歡又入了兩次皇宮,言楚楚曾隱晦提及尹澈立后之事,尹澈均以政務繁忙給推脫了。
雖不想面對,但言楚楚還是感覺得出來,尹澈對她一點都沒死心,不過尹澈是個正人君子,他既不會利用強權逼迫她做出任何事,也不會耍心機讓她左右為難。
自始至終,尹澈的態度都很明顯。
他尊重她,哪怕她最終的選擇不是他。
言楚楚深知不能因為自己而害他孤獨終老,可是什麼辦法都用盡了,尹澈依舊不為所動。
*
東海,煙水島。
高大復古的閣樓飛檐翹角從茂密叢林里探出頭來,又被四周輕紗一般的水霧籠罩,好似仙境,讓人迷醉。
長安園。
「羽哥哥。」
顧北羽房門外,立著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她著一襲鵝黃色裙衫,面帶笑意,眼波盈盈,正一瞬不瞬看著屋內正在給小少主子玠洗身子的顧北羽。
顧北羽面色乍冷,眸中迸射出寒光,轉眸對上女子的視線,冷意凜然,聲音透著不容靠近的冰涼,「柳姑娘請自重,本王的妹妹遠在西秦,本王並未聽說我母妃何時又給我添了個妹妹。」
這女子正是族長和族長夫人給顧北羽選定的少夫人柳清漪。
聞言,她美麗的面龐上笑容僵住,半晌擠出一絲聲音,「少少主。」
顧北羽並不打算與她過多交談,收回視線繼續給正在浴盆里撲騰的小傢伙子玠沐浴。
「夫人讓我來把小少主帶過去。」
柳清漪見他還是一如三年前初見時不待見自己,索性言簡意賅。
「沒見正在沐浴么?」顧北羽頭也不抬,語氣中滿是不耐。
柳清漪提著裙擺走進去,挽唇道:「少主,這種事,還是由我來!」
「滾!」
在柳清漪即將碰到浴盆的時候,顧北羽突然低喝。
柳清漪愣住,美眸里霎時溢滿水光,「少主,我知道你厭惡我,但是當著孩子的面,咱們能不能假裝和睦一點,畢竟在小少主心裡,早就把我當成親娘了,你這樣對我,會給他留下陰影的。」
顧北羽冷笑,「親娘?」
柳清漪咬著下唇。
「你要不親自問問本王的兒子,他可否曾有一刻把你當做親娘過?」
子玠已經兩歲多,懂得害羞了,見到有人進來,他馬上停止撲騰,捂著重要部位游到顧北羽身邊來,忽閃著黑曜石般的眸子警惕盯著柳清漪,嘟著小嘴,明顯不高興。
「少主,你看,嚇到小少主了。」
柳清漪滿面不忍,聞言哄道:「子玠乖,不怕不怕啊!」
子玠生恐她碰到自己,趕緊又往顧北羽身邊挪了挪,光溜溜的小身子嫩滑無比,看得人心都酥了。
顧北羽當年之所以同意和孫老回來,就是想當著親生爹娘的面問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後果,想弄明白他們為何從小就將他扔到西秦皇宮,如今接他回來又是什麼意思。
他從未想過回來當什麼少主。
然而所有的事情都與他想象中的背道而馳,並沒有傳說中的慈父慈母,他的親生爹娘,堪比西秦詔獄里施刑的獄卒,一言不合就讓他受族刑,彷彿他真的只是撿來的兒子一般。
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他就想逃,然而煙水島距離西秦太遠了,島上又都是梵氏的機關暗器,他根本防不勝防,一逃跑就被抓回來,抓回來就得受族刑,有好幾次,他很想就這麼在受刑過程中死了算了,可是想到穎兒還在西秦等著自己,他便只能咬牙再堅持。
直到後來,他爹娘把子玠抱了回來以此要挾他必須待在島上。
子玠一歲之前,顧北羽幾乎都是被幽禁的,他娘族長夫人把子玠送給柳清漪帶,意在試圖通過這個小傢伙來增進顧北羽和柳清漪的感情。
那個時候,柳清漪幾乎每天都會抱著子玠來看他,跟他說好多話。
然而顧北羽的心思只會落在子玠身上,至於柳清漪說了些什麼,他從來聽不進去,也不想聽。
顧北羽很擔心子玠長大後會真的把柳清漪當成親娘,無奈之下向族長夫人保證會娶柳清漪,條件是把子玠抱來給他自己養大。
族長夫人一聽他願意娶柳清漪,自然高興,於是允他所求將孩子抱回來。
從那以後,顧北羽又當爹又當娘,但凡與子玠有關的,他必親力親為,從不假手他人,他要讓子玠慢慢知道,他的娘親不在這裡,陪著他的是他親生父親,待將來有了機會,他會帶著子玠回去找娘親。
給子玠擦了身子穿好衣服,顧北羽將他抱到床上去。
子玠咯咯笑,拉著爹爹的手就咬。
顧北羽原本陰沉難看的臉色被子玠這一舉動給逗樂了,神情軟化下來,指尖點了點他的小鼻子,「行啊小傢伙,學會咬人了。」
「爹爹!」子玠甜脆地喚了一聲,「抱抱。」
顧北羽眉眼間都是柔意,馬上又將他抱起來坐在腿上,笑問:「小肚子餓不餓?」
「餓了。」子玠吸了吸鼻子,委屈的小模樣煞是可愛。
柳清漪看著顧北羽面上的柔情,心神一陣恍惚。
她是族長夫人的養女,從小便知少主流落在外,等他歸來,自己便是未來的少夫人。
族長和族長夫人的風姿皆不凡,很多時候,柳清漪都在憧憬這位少主究竟是何模樣,直到顧北羽歸來。
初見他的那一天,島上花開正盛,他隨著孫老自百花叢中緩步而來,那樣的從容優雅,貴氣逼人,就好像一柄利刃,狠狠劈開她從未因誰開啟過的心門。
那一刻,她便明白自己喜歡上了這個未來的夫君。
然而接下來的三年,不管她用什麼辦法,他都從不正眼看她,更不會給她好臉色。
他們倆的相處,要麼安靜到可怕,要麼就像在打嘴仗。
總之,這個男人從不會對他露出除了冷漠厭惡之外的表情來。
他只會在看到子玠的時候展現出不為人知的柔情一面。
也正因為如此,柳清漪想要看到他的溫柔,就必須趁著他和子玠在一起的時候來。
「少主。」拉回思緒,柳清漪道:「夫人讓咱們抱著小少主過去用飯,說有事相商。」
顧北羽沉吟片刻。
他雖是少主,但島上人人都明白,在他正式繼承族長大位之前,他沒有任何自由,形同傀儡。
就比如現在,如若他敢拒絕說不去,那麼一會兒就會有人來把子玠抱走,他往後都休想再見自己的親生兒子。
「你先出去。」背對著柳清漪,顧北羽聲音說不出的淡漠,「本王一會兒就來。」
他從來不承認自己是梵氏少主,在他心裡,他就是景太淑妃的兒子,賢王妃蘇穎的丈夫。
柳清漪溫軟地道:「少主可得快些,否則一會兒夫人該生氣了。」
顧北羽苦笑一聲,給子玠理了理小衣,道:「乖兒子,一會兒我們要去見夫人,在那裡,不能隨便亂說話,知道嗎?」
子玠乖巧地點點頭,「是不是不能告訴他們,爹爹房間里藏著娘親的畫像?」
「真乖。」顧北羽彎唇笑,俯首在他小小的額頭上親了一口,隨即慨嘆,「在夫人面前,你什麼都不能說,等爹爹找到機會,就帶你出去找你娘親,可好?」
「好!」子玠滿眼希冀。
很小很小的時候,他以為剛才那個女人就是自己娘親,後來爹爹作了一幅畫,畫上的女子冰肌玉骨,美麗不可方物,讓他莫名覺得有些親切感,等會說話的時候就問爹爹那是誰,爹爹告訴他,畫上是他的親生娘親。
從那以後,子玠才知道原來柳清漪和自己半點關係都沒有,她是個壞女人,要和娘親搶爹爹的壞女人。
「好了,咱們走。」顧北羽抱著小傢伙,慢慢朝正院行去。
族長梵祁和夫人林氏早已在正廳等候多時,柳清漪安安靜靜站在一旁,雙手交握,放於腰側,看來極為規矩。
見到顧北羽抱著子玠姍姍來遲,梵祁臉色不大好看,「不是早就讓清漪去傳過話了嗎,你怎麼現在才來?」
顧北羽長睫微垂,自始至終都沒抬眼看過二老一眼。
「本王方才在給子玠沐浴。」
顧北羽的聲音很淡,淡然中又透著疏離冷意。
「放肆!」
族長勃然大怒,「你是梵氏少主,不是顧家人,竟敢在你老子面前自稱『本王』,我看你是還沒受夠族刑!」
顧北羽自嘲冷笑,笑意苦澀。
「我叫顧北羽,不是么?」
慢慢抬起頭,目光落在夫人林氏身上,忽然笑了,「二十四年前,我的親生母親狠心讓我在出生當日就認了別的女人做娘親,二十多年後,你們突然派人去告訴我,我並非顧家人,而是梵氏投放在皇室的一枚棋子,你們連親生兒子都如此算計,讓我怎麼接受這一切?換了你們中的任何人,出生起就被卷進各種陰謀算計中,等明白真相的時候,你們也能欣然接受嗎?」
林氏身子輕輕顫了顫,抿了唇角。
族長老眼一眯,眸光複雜,顯然是被顧北羽這番話給怔住了。
但也只是片刻,轉瞬后,他便恢復了之前的震怒樣子,「你姓梵,名羽,給我好好記住了,從今往後再敢說你是顧家人,仔細我剝了你的皮!」
顧北羽不說話。
被他抱著的子玠看著爹爹沮喪的樣子,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撫了撫他的眉眼。
這個動作雖然微小,卻在一瞬間給了顧北羽莫大的力量。
他不能認輸,不能低頭,一定要想辦法與這些人抗衡,終有一天,他要乘著帆船,衝出煙水島,回到那個真正屬於他的家,回到他心愛的女人身邊。
柳清漪一直在給顧北羽遞眼色,意在讓他給族長服軟。
顧北羽對她的舉動視若不見,聲音涼淡,「如若族長和夫人沒什麼事,我這就帶著子玠回房了。」
「站住!」族長赫然一怒,「誰允許你走的?」
顧北羽頓住腳步,轉過身,不發一言。
林氏看了族長一眼,道:「老爺,這件事,還是由我來和羽兒說!」
族長端起茶盞呷了一口,面上怒意卻絲毫未散。
「羽兒。」林氏道:「兩年前你就答應會娶清漪的,但那時候你說子玠還小,如今他已兩歲半,你看,大婚這事兒是否可以考慮了?」
柳清漪頓時感到心跳加速,餘光瞄了瞄身姿挺拔的顧北羽,更覺小鹿亂撞,臉上羞紅一片。
顧北羽握了握拳,「族長和夫人讓我娶妻的目的是為了給梵氏開枝散葉么?那麼我已經有了兒子,有了繼承人,大不大婚,有什麼打緊?」
林氏噎住,面上頓露不悅。
族長並非只有她一個女人,但卻只有羽兒一個嫡子,另外那幾個庶子對少主之位覬覦已久,人人都以能娶到柳清漪為目標,一旦羽兒這裡出了任何問題,那些個豺狼虎豹隨時都有可能撲上來將他給活活咬死取而代之。
這也正是族長會動怒的原因。
因為他兒子眾多,那些個庶子里,不乏有性子討喜,處事果決的。
換句話說,族長他並不缺繼承人,要真到了對羽兒寒心的那一步,他只要隨便一點頭,就會有好幾位優秀的庶子成為少主候選人。
到時候,羽兒就真成了家族棄子了。
更何況,除卻族長的所有庶子,另還有一位讓族人矚目已久的候選人,顧禾。
一旦讓那個人得逞,羽兒必然永世再無翻身機會。
眼見著族長又要動怒,柳清漪忙走過來,對著顧北羽小聲道:「少主,你快別頂撞族長了,否則」
「你閉嘴!」
柳清漪話還沒說完,就被顧北羽冷聲打斷,「我的事,用不著你管!」
柳清漪無奈,「你就算不顧自己,總該為小少主想想,一旦你和族長鬧僵,他們必會拿孩子說事兒,到時候遭罪的不僅是你,還有小少主,他還這麼小,你怎麼忍心」
顧北羽胸腔內恨意難平。
早知道是這樣的局面,他當初就算是死也不會跟著孫老回來認所謂的親生爹娘。
「羽兒。」林氏苦口婆心,「清漪說得對,你就算不考慮你自己,總得想想你的親生兒子,我和你爹都商議好了,將來如若子玠能成器,他就會是你的繼承人,但如果你還對蘇穎不死心,還想著回去和她長相廝守,那麼到時候就別怪我們心狠手辣對孩子下手了。」
顧北羽突然慘笑,「梵氏族人,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強勢的外表下,包裹著齷齪的內心,你們除了對一個又一個的孩子下手,還能否有點別的手段?」
族長喝茶動作一頓,老眼內厲色駭人,一個順手就把茶盞朝著顧北羽甩過來。
林氏驚呼:「羽兒當心!」
顧北羽有武功,要躲過這樣一個茶盞輕而易舉,他徒手接了茶盞,本想狠狠摔在地上的,奈何一想到子玠,他又堪堪忍了下來,走上前,將茶盞擺放在族長的案几上,「族長和夫人的這頓飯,我吃飽了,一會兒還得給子玠教授功課,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