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千夜，忘了我罷

「這裡真美啊！」

唇邊微笑揚起，明月張開雙臂擁抱著新鮮空氣。

這裡，比人間任何一處風景，都要美上三分，讓她想起了之前花千夜救她之後，所生活的那一處湖泊仙境。

「再美的風景，無人共賞也是凄涼的……」

花千夜側眼看著明月，眼底的穩如如昔，所道的話語帶著一絲凄涼。

風景再美，時間長了，也就慢慢地接受下來，歸於平淡……最可悲的是，沒有至愛的人陪在身邊，風景又算得了什麼。

聽著花千夜的話語，明月心頭莫名一痛。

回望花千夜，琥珀色的雙眸當中，隱藏著眸中暗含的情緒……一時間，明月感到些許心虛，匆匆別過了頭，不敢去看花千夜的眼睛，在他的眼睛之下，她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他對自己，太痴情。

就像之前，對千尋那樣。

也是因此，她的心無法平靜，一想到會傷害到他，就忍不住感到後退……忍心嗎？明月，你忍心傷害這樣的花千夜嗎？在著心裡，她一遍遍問著自己。

驀然的，花千夜開口呼喚一聲。

聞此，明月回眸，眸中夾雜著一絲疑惑。

「想不想看看，瀑布下面是什麼？」

花千夜岔開了話題，臉上帶著盈盈的笑，映襯著火紅色的衣衫，多少有著一絲妖嬈。

明月一時反應不過來，不明花千夜是什麼意思。

「啊……千夜……」

下一刻，沒有準備的明月，一下子嚇得叫了出來。

卻原來，是花千夜伸手攬著她的肩膀，從著懸崖邊上跳了下去……突如其來的下降感，令著明月不由驚叫一聲，緊跟著下意識攬上花千夜的脖頸，之後更是閉上雙眼，帶著一絲絲的膽怯。

「傻月兒，怕什麼……我又不會捨得丟了你！」

花千夜見著明月一臉的膽怯，不覺一時感到有趣的逗弄一下。

緊跟著，看著明月依舊閉眸不肯睜開雙眼，心下不由嘆了口氣……臨末，原本下落的身軀，朝著上面一轉，緩緩上升直至瀑布跟前，看著三千流水就在面前傾瀉而下：「小月兒，你再不睜開眼，我就把你丟下去了……」

「不要不要不要！我睜開眼就是了……」

明月有著一絲惱怒，卻又害怕花千夜真的會這麼做。

末了，只得有些后怕的，緩緩睜開雙眼。

映入眼前，是花千夜謫仙一般的俊美容顏，正俯視著她唇角含笑……剎那間，明月臉頰一紅，頗有一絲不知所措。

緊跟著，聽到耳邊有著無法忽視的水流聲。

不覺側過頭，隨之臉上是無法形容的神情。

面前這白色的，如同仙水一樣傾瀉而下的，不正是剛才在崖邊看到的瀑布嗎？寬長的水流，形成一道水簾，以一道筆直的線條，向下落著水……疑是銀河落九天？明月不知怎麼，想到了這句詩，大抵形容的便是這幅情形。

而目空腳下，他們正處於半空當中。

明月心下多少有著一絲擔憂，但是想著有花千夜在，也就慢慢地不再擔心。

心下暗想，自己剛才的表現，未免也太慌張了一些……畢竟，早就知道，花千夜有著這樣的法力，也曾隨他到達過空中，看過滿空的花燈。

現在，怎麼就這麼害怕？

或許，是由著懷孕，改變了一些心境……末了，明月只得這麼安慰著自己的心理。

「好看嗎？」

花千夜淡淡的笑，帶著明月朝著瀑布近了一分。

之後，又再度靠近，近到與瀑布只差一步距離……在花千夜的示意之下，明月小心翼翼伸出手，直至瀑布的水流之下，感受著水流滑過她的掌心，之後化為一道晶瑩的光芒，神奇而又令人開心：「千夜，你看……它會消失不見哦！」

看著接過的瀑布水滴，在著手中漸漸化為烏有，並沒有留下濕潤的痕迹。

一時，明月覺得很是神奇。

「在虛無幻境，任何事物皆是虛幻的……看得到，觸摸得到，卻不是真實的！只是一種幻象罷了……」

花千夜輕輕的解釋著，帶了一絲迷離的味道。

聞此，明月怔住，看著眼前的花千夜。

許久許久，久到花千夜有著一絲不自然……正要詢問什麼，卻見明月似是有意無意詢問一句；「那麼千夜呢，也是虛幻的嗎？也只是一種……幻象而已么……」

花千夜一時微愣，有些不知怎麼回答明月所問的問題。

末了，終是低低嘆了一句：「月兒，我不是虛幻的，但也不是真實的……只有在這裡，我才能現身，離了這裡，我便只是一棵紅樹……而且，不到千年期限，我也不會離開這裡！」

上天念他為情所苦，又感動與他的執著。

終是允許，只要他能夠在這裡呆上千年，不變對明月的感情……便可以用千年的修行，換得與明月一世情緣。

但是在這其中，須得耐得住寂寞與孤獨。

不是沒有什麼辦法，只要他願意放棄明月，就不必再等上這一千年。

因為，他之前是天上的仙樹，又與千尋有那麼深的淵源……他的那些修鍊，皆是為了明月而付出的，因此只要他願意放棄，出了虛無幻境之後，千年法力還是會屬於他的。

但是，同樣的，若是選擇出去。

那麼就代表，從此生生世世，不得與明月有半點交集。

所以說，天地之間，萬物皆是公平的，不存在什麼重複之分。

付出了千年法力，將著明月救回，之後再修鍊一千年，可以換取與心愛之人相伴一生……同樣，若是不想在虛無幻境孤獨一千年，則是與心愛之人再不相見，得到以前的修鍊法力，繼續未知的歸宿。

不是沒有後悔的機會，只是看花千夜……願意還是不願意。

綵衣所擔憂的便是這一點，即便明月傷害了花千夜，但是花千夜願不願意離開虛無幻境……又是同樣的一說。

因此，明月的最終目的，必須將花千夜逼出虛無幻境。

然而，看著眼前的花千夜，聽著他說的凄涼話語，明月一時所有的勇氣，化為低低的哭泣。

「千夜……離開這裡……好不好……忘了我罷……」

明月伏在花千夜肩頭，有些泣不成聲。

原本想要冷下來的語氣，怎麼也做不到那樣的絕情……感受著花千夜的溫暖，他就在身邊的默默付出，令人狠不下心說出傷人話語來。

「別哭了，傻月兒……你看，這裡不是很好嗎？再多的時間，彈指間就過了……」

花千夜伸手拍拍明月的背部，帶著一絲撫慰的味道。

「千夜，別騙我了！除了風景，這裡什麼也沒有……再好的風景，看了一年，最多十年，就已經夠了！而你呢？要看一千年！一千年啊，早就膩了……可是，你為什麼看不開呢？我體會過等一個人的感覺，還是那個人在身邊的時候，僅僅三年我就感覺過了一輩子那麼漫長……而你，什麼也守不住，一千年該怎麼過去？千夜，不值得懂嗎？真的不值得……」

明月一句句的勸說著，試圖能夠令花千夜回心轉意。

之前，陌上塵沉睡的那三年當中，他時時刻刻就在身邊，卻是不會跟自己說話……僅是那樣，她就已經覺得是種漫長的等待。

殊不知，在她等待陌上塵的同時，同樣有一個人，在默默地等著她。

她嘗過那種等待滋味，卻沒有嘗過守著一個不在身邊的人等待，還是那麼長不敢想的歸期，會是一種什麼滋味。

在千尋給的記憶當中，除卻感動於她與蒼穹的愛情，更多的便是為花千夜感到滿滿的心疼……他等待千年那麼久，到頭來換得千尋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只當他是天上陪伴她的那棵紅樹。

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

而她，若不是綵衣前來相告，是不是她這一輩子，都不會知道花千夜給她編織的謊言。

他已經苦了那麼久，她怎麼忍心，讓他再重新苦上一次。

而千年之後，她若是沒有愛上花千夜呢？到時，他這一千年的等待，豈不是悉數化為烏有。

「小月兒，值得的。」

沒有為明月的話語所說動，花千夜的眼底是一望不見底的深邃與堅定。

「千夜！你別這樣……」

明月用力呼喚一聲，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良久，還是花千夜低嘆一聲，抱著明月的身子，徐徐的落下。

順著眼前的瀑布，一點一點的降落，不知過了多久，最終到達了下面的地面之上……而在地面之上，一個極大的湖潭，接收著從上而下的瀑布之水，形成一道道水花，在著其中揚起一道飛舞的畫面。

彼時，再美好的風景，也在明月眼前成了虛幻。

她的心裡，只剩下花千夜，該怎麼讓花千夜才能放棄。

而花千夜，伸手撫了一下明月的髮絲，帶著一絲絲的寵溺……綵衣將明月帶到這裡，想必是花了一些心思的，但是其中又不難猜到，是為了什麼，不管為了什麼，現在能夠看到明月，就已經是好的。

明月，你值得……值得我等上千年。

也許，千年之後的你，還是不會愛上我……但是，沒關係啊，這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花千夜這般想著，拉著明月到達湖潭邊大石上坐下，共賞著這一處美景。

就這樣靜靜的，任時間一點一點流逝而過。

「好啊！我說怎麼找不到你們，原來在這裡……」

驀然的，一道笑嘻嘻的聲音響了起來。

聞此，明月回過頭望去。

只見綵衣，從著上面緩緩飄落下來，猶如仙子下凡一樣。

只是，不同的是，手中提著一大堆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

明月心下一驚，在想是不是時間到了，她還是沒有做到自己說的……所以，綵衣只能下來催促，這般想著，正待說些什麼，卻見綵衣輕快走了過來，握著明月的手掌：「喏，你可是人類，得吃東西……我可是想了好多辦法，才給你帶來了一些！放心，都是上等的補品，對你跟孩子有益的……」

綵衣說著話的同時，眸中傳遞著某樣色彩。

明月一時不明，只得輕聲道了「謝謝」。

之後，正待說些什麼，卻被綵衣推搡著，去到那裡看補品。

「她……有孕了？」

花千夜看著明月的身影，朝著綵衣詢問一句。

「嗯，是陌上塵的孩子。」

綵衣毫不避諱回答，目的也是在此。

想讓花千夜知道，明月現在已經有了孩子，過得很好，不需要他的陪伴了……即便是千年之後，她也會一直很幸福，他這樣苦苦的等待下去，也是枉然的！

「不管怎麼，謝謝你……綵衣。」

花千夜收回目光，看著彩依微微一笑道。

這三年當中，大抵是第一次見到花千夜的人形，又見到他對她鮮少的微笑……一時，綵衣不覺一呆，回過神來之後別過頭：「謝我？謝我什麼……你好像，很少對我說謝謝呢！」

別過頭的臉上，帶著一絲無人可見的凄涼。

花千夜看破，卻也不道破，只是淡淡接著道：「謝謝你帶明月，前來看我……看到她好，我就滿足了！」

果然是這樣啊……

聽著花千夜的回答，綵衣心頭稍稍一痛，很快調整好了臉色。

回過頭，迎上花千夜的雙眸，恢復了一貫的樂觀：「這有什麼！好歹，我與明月也有些交情，這虛無幻境太無聊了，有她在多一分熱鬧……你若喜歡，我就讓她一直陪著你，這樣也是好的！」

綵衣這麼說著，花千夜卻是眸色微沉。

良久，朝著綵衣伸出手。

見此，綵衣一時茫然，一動也不敢動。

卻見，花千夜在她的髮絲上，稍稍一個摸索……之後，牽著其中一根髮絲，用力一拽。

綵衣感到細微一疼，不免埋怨：「喂，你想幹嘛？我可沒做壞事……」

話還未落，卻見花千夜將著拽下的髮絲，放在瑩白的手中，攤在她的跟前：「明月能進虛無幻境，你花了多少年的修行？而她，每在虛無幻境一天，你就會老一年……你總共，也才百年法力，這麼下去，你是不想活命了嗎？」

手心中的，不是別的，正是一根黑色髮絲，上面呈現出了一絲絲的白。

雖然，不細看，是看不到的。

但是，映襯著滿頭的髮絲都是這樣，便是有些明顯的。

之於花千夜的舉動，聽著他這樣的話語，綵衣不由的微微一笑，眼底盛滿了淚水……回頭看了一眼明月，又繼續看著花千夜：「花千夜，原來除了明月，你還是能夠看到我的！沒關係，不就是老了一點嘛，這有什麼？老了，以後大不了多修鍊修鍊，就還會變年輕的……反正我的命，也是你救的！現在，能夠看到你的笑容，也不在乎丟失修鍊了……」

花千夜，你看，也許你並不愛我，只是一心愛著明月。

可是，不得不說，陪伴你了這麼久，還是有一點感情的……畢竟，你注意到了我，不是嗎？即便，是因為明月，才注意到的我。

然而，對於我來說，已經是一小步的進步。

向著你的世界，靠近了一步……對我來說，相比於什麼修鍊法力，遠遠一句足矣。

「我沒事的，只要你……開心就好。」

綵衣微微低頭，唯唯諾諾說出這句話語，也不知花千夜有沒有聽入耳中。

也許，一向膽大無畏的她，只有在花千夜面前，才會害羞起來。

人間，管這種情感，叫做。愛情。

是的，她愛花千夜，從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深深愛上了他。

綵衣的心意，花千夜何嘗不懂。

但是，有時偏偏就是因為懂，而無法去回應什麼……有些人，若是真的能夠愛上，用不了多久就會愛上，相反若是沒有那種感覺，不管過多少年，還是一如當初，只將她當成普通朋友看待罷了。

之於綵衣，他便是這樣的態度。

她做的一切，她一直的陪伴，她不斷的努力……他很感激她這麼做，也僅僅是感激罷了。

「修鍊不容易，別這麼傻……總之，謝謝你了綵衣。」

臨末，花千夜這麼道下一句，抬步朝著明月的身邊走去。

原地的綵衣，看著花千夜的身影，若有所思的站在那裡，久久沉默不語……花千夜，其實你一直都是知道的，對嗎？

別讓我這麼傻，那麼你呢？

殊不知，我的傻與你比起來，根本離得太遠，根本算不得什麼了。

由著綵衣與花千夜，不是人間之人，也就是不食人間煙火，因此這些東西，全部成了明月的餐點……綵衣雖然沒在人間生活過，但是帶回的東西，卻是面面俱到，大致看起來，足夠能讓明月在這虛無幻境呆上七天。

明月吃著東西的同時，綵衣與花千夜則是在邊上看著。

久而久之，明月略感到一絲不好意思，填飽肚子之後收拾了一下。

正待說些什麼時，綵衣比她更快一步的，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掌……在明月不解的目光當中，微微一笑：「既然來了，就多玩一些時間……你不知道，花千夜平時都不現人形，只留我一個人無聊死了！好不容易你來了，能熱鬧多久算是多久……」

原本，她是想讓明月來這裡，令花千夜放棄她，從而離開虛無幻境。

可是，她是那麼的了解花千夜。

那只是她預期當中的情況，很有可能花千夜不會放棄明月，也有可能即便是放棄了，也不願意出這虛無幻境……花千夜那麼的苦，她一直都知道，因此她用自己的修鍊為代價，讓明月在這裡多呆上一些時間。

起碼，算是滿足花千夜的心愿吧。

他孤獨了太久太久，只有在明月的眼前，才是完完整整的。

她怎麼忍心，在他剛剛獲得快樂，又讓他頻臨絕望。

明月看著綵衣，接收到她眼底折射出的深意，一時想問的什麼話語，只得一時咽了下去。

三人之間，氣氛有著一絲微妙。

似乎，沒有什麼話說，也似乎，無聲勝有聲。

坐在鋪滿花落的青青草地上，清新的空氣當中，迎來一股暖暖的花香……在他們面前，高而無邊的瀑布，從著遙遠的上空傾落下來，匯聚在這下面的湖潭當中，激起一層又一層的波浪。

「花千夜，你去沐浴吧！」

驀然的，綵衣出聲提議一句。

聞此，明月與花千夜微微一怔，待反應過來不由感到怪異……卻見綵衣，像是沒有見到他們的神情一樣，兀自笑眯眯看著花千夜：「我們雖是妖類，但是也得保持乾淨……明月妹妹，好不容易來上一趟，我想與她說一些貼己話！你閑著沒事，就去沐浴沐浴，不然浪費了這麼好的一處湖潭……」

綵衣胡言亂語一通，只是想讓花千夜暫時離開。

但是，找來找去，也只有這麼一個理由。

事實上，妖精根本是不用沐浴的，他們身上從來不會像人類一樣，產生什麼髒亂……即便染上髒亂，抬手一個法力，就會輕輕鬆鬆化為烏有，因此找的這個理由，不免有一絲勉強蹩腳。

因此，花千夜根本不予理會。

臨末，綵衣沒有辦法，只覺冷場下來。

下意識的，求助眼神看向明月。

明月輕咳一下，看向花千夜道：「千夜，你去沐浴一下吧！我看這湖潭之水，倒也是有些可惜的……」

原本，花千夜一動不動，明月以為他是不喜歡的。

但是，綵衣看過來的眼神，讓她察覺到，她似乎有什麼話想單獨跟她說……因此，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朝著花千夜一說，至於他答應還是拒絕，完全不在她的意料之內。

卻不曾想，花千夜認真點了點頭，與無視綵衣的態度，簡直天差地別。

「小月兒，等著我。」

花千夜淺淺的一說，臉上可疑的一紅。

之後，朝著綵衣別有深意看了一眼，才緩緩起了身。

一襲火紅色的身影，朝著湖潭那裡越走越近，直至身影躍了起來，身上衣衫盡數褪下，露出一副絕世身材……綵衣與明月齊齊望著，又齊齊轉過了頭，相視一望之後，皆是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