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楚家有飛塵,少年游四方
上來就讓報價,瀲灧到有些不好開口。千記大米一兩銀子十斤,這樣的天價要壓下去也困難,她有些為難。
千百萬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眼裡帶著莫名的笑意。
許多年不見,二姐當真是長成了這般美麗又要強的女人。他還以為在那老頭子的管教下,她成不了什麼氣候呢,沒想到,倒是讓他刮目相看了。
「娘娘報不上來,便按千記米行里的行價來算如何?」千百萬笑眯眯地道。
瀲灧黑了臉:「糧餉若是一兩銀子十斤,國庫就該空了。千少爺,做生意也是要憑良心的。」
「咦,娘娘連千記米行的米價也去看了?」千百萬轉了轉眼珠子,隨機拍了拍額頭:「就說聲音這麼耳熟,娘娘是昨天去的東街的千記米行吧?草民正好守著鋪子吶!」
瀲灧一愣,隨即想起米鋪櫃檯後面的半頂頭冠,原來竟是他親自看的鋪子么?
笑了一會兒,千百萬慢慢正經了神色,看著她道:「草民也不是一點良心也無,價格可以商議,但是之前草民想問您一些問題。」
瀲灧覺得他古怪,不過事情既然有轉機,她也便耐著性子道:「請講。」
「娘娘區區女流之輩,作何要來千城收糧?」
新都守城之戰還在繼續,雙方僵持互不相讓。身為貴妃,她大可以安坐宮殿,等個結果就行。
「興許是本宮性子使然。」瀲灧低笑一聲,抿了口茶,自嘲似的道:「要讓本宮和其他女人一樣守著一處宮殿過日子,本宮做不到。」
不安於室的女子啊,當真不是良妻之選。千百萬撇撇嘴,不禁想起了面前這女子小時候,大姐會安安靜靜守在屋子裡,韓朔自然會去疼著愛著。她倒好,翻牆爬樹滿世界跑,摔傷了還要挨罵,活脫脫就跟個男孩子似的。
他回楚府的時間很少,對瀲灧的印象只停留在一張總是很燦爛的笑臉上。不過比起嬌弱不已的大姐,他還是更喜歡這位二姐。
沒錯,千百萬是化名,這位十六歲的少爺,姓楚,名飛塵。楚嘯天次子,楚家二少爺也。
前頭有提,這位二少爺自小離家,上山學藝。楚嘯天要他入仕,他死活不肯,最終脫離了楚家,不知去向。
瀲灧對這弟弟的印象更模糊,要不是楚飛塵經商,消息廣,知道自家二姐現在是晉惠帝的貴妃,兩人怕是擦肩而過也要不相識。
「那麼,娘娘之後打算怎麼做呢?」楚飛塵眨眼問:「據草民所知,前方戰事很是激烈,娘娘收了糧,還要回新都么?」
瀲灧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道:「自然要回,本宮身為貴妃,當在皇上身邊。」
「是貴妃,又不是皇后,沒有要與皇帝生死相隨的必要吧?」楚飛塵壓低了聲音,嗤笑道:「難不成皇上一旦兵敗,娘娘要跟著殉國不成?」
「大膽!」江隨流一拍桌子,怒目瞪著他:「你這話是對皇上大不敬,其心可誅!」
瀲灧也皺緊了眉,雖然覺得楚飛塵沒有惡意,但是他說話實在是放肆。
「本宮不必與千少爺討價還價了啊。」她笑了笑,站起來道:「就方才那話,本宮便可以直接抄了你的家,糧倉盡數歸國庫所有。」
商大不過官,楚飛塵垮了臉,可憐兮兮地看著她道:「二姐別生氣啊,我開玩笑的。」
「這樣的事怎麼能開玩笑?」瀲灧板著臉,還待繼續說,卻突然發現哪裡不對:「你叫本宮什麼?」
二姐?
「那什麼,本來你剛來千城我就想去找你的,但是被瑣事纏身,今兒才有空。」楚飛塵眼巴巴地瞅著瀲灧:「我是塵兒啊二姐,說這麼久的話都沒把我認出來,還要抄我的家,真是好讓我傷心。」
塵兒?飛塵?楚飛塵?
瀲灧睜大了眼,不確定地抓著楚飛塵的胳膊:「你是塵兒?」
「是我。」楚飛塵笑眯眯地道:「幾年不見,二姐當真是長成了傾國顏色,不怪我上次沒認出來,你那妝太丑了。」
江隨流不明白地看著,休語卻也是傻了,好半天才喃喃喊了一句:「二少爺…"
楚飛塵嘿嘿笑了兩聲,正想享受一番親人他鄉重逢的喜悅,卻被瀲灧一把按在了椅子上。
「死小子,這麼多年沒個音訊,現在敢跳出來喊我二姐?」瀲灧咬牙,眼睛慢慢有些紅,手上卻是不省力氣地往楚飛塵身上打:「離新都這麼近也不去找我們,一個人活得倒是自在!」
「啊呀呀,二姐你別打,別打了啊!」
茶樓上一陣雞飛狗跳,眾人就看著方才還端莊的女子這會兒上躥下跳地追著個少年跑。
「不打不長記性!擔心了你這麼多年,你這沒良心的竟然消息也不傳回來一個。我今兒就要替娘打死你!」瀲灧挽了袖子,半分娘娘的風度都不要了,追得楚飛塵叫苦不遂。
「救命啊!」
「老天爺都救不了你,你給我站住!」
江隨流錯愕地看著,扭頭看著休語指了指跑個不停的那兩人:「沒關係么?」
從來沒見過這麼有活力的娘娘。
「嘴裡罵著,手上打著,心裡不知道高興成什麼樣子。」休語笑道:「沒關係的。」
半個時辰之後,瀲灧覺得肚子有些疼,終於是沒跑了,壓著楚飛塵掐得夠本了,才放開他。
「早知道就不告訴你我是誰了。」楚飛塵痛得直揉:「當初活潑可愛的二姐如今怎的成了潑婦?」
「你還敢說?」瀲灧瞪他。
楚飛塵尷尬地笑笑:「咱們還是回千府去說吧。二姐,我還有很多事想同你商議,你便不要住客棧了,來我府上,我照顧你。」
瀲灧哼了哼,板著臉。
這個弟弟她自小都是疼著的,現在走出了自己的路,她倒是也為他高興。
「走吧走吧,休語姐姐,來幫我拉拉二姐啊。」楚飛塵撒潑耍懶,完全不像個大商賈的模樣,死皮賴臉地將瀲灧安頓去了千府。
瀲灧平靜下來之後,也便與他好好談了談,算著時間應該還夠,便在千府多住幾日。畢竟是多年不見,兩人的話都很多。
這頭算是其樂融融,新都那邊,韓朔卻於半夜發兵,突襲了城門。
畢卓連夜進宮,司馬衷帶病上陣,親自指揮眾將領對戰。此一回攻防甚為精彩,韓兵幾度爬上城牆,卻被司馬衷設下的陷阱統統絞殺。石頭滾滾從雲梯上砸落,無數登梯而上的人都摔了下去。弓箭如雨,火把如雲。
月色之下,韓朔靜靜地看著前面,低聲道:「是時候了。」
裴叔夜站在他旁邊,笑道:「您終於打算進攻了。」
「天時地利人和都有了不是么?」韓朔笑了笑:「此時不攻,更待何時?」
「殺——」喊殺聲充斥天地,司馬衷立於城樓之上,身邊的人都有些擔憂龍體,卻沒人勸得住他。
「讓後方運石之人快些,弓箭若是不夠,便用火把燒梯子,每處雲梯守一人便夠。另外讓胡天儘快帶兵將城樓上的敵兵清乾淨。」
「是。」
「皇上,您…」畢卓拱手想說話。
「你讓人集中大石,砸下面正在撞門之人吧。」司馬衷輕咳一聲:「前鋒士兵訓練不是太好,反應遲緩了些。」
神色一頓,畢卓回頭看了看一旁的士兵,點頭道:「臣明白了,今晚保城不失,之後一定加強訓練。」
「城不會失的。」司馬衷笑了笑,看著不遠處綉著「韓」字的大旗,淡淡地道:「他一貫小看我,這也算是他的失算之處。」
畢卓怔愣。
一晚守城,新都當真未失。黎明之時韓軍收兵,韓朔眉頭微挑,看著戰報道:「真有意思。」
「低估對手了。」裴叔夜神色尚算輕鬆:「這一戰算是積累經驗。」
韓朔笑而不語。
之後半月,韓軍數次攻城,司馬衷親自守城,半分不失。只是城中糧草將盡,加上連日降雨,抵抗得也有些艱難了。
瀲灧準備啟程回新都的時候,突然出了意外。
剛上馬車,吃的東西就全部吐了出來。休語嚇了一跳,楚飛塵也驚到了,連忙請了大夫來看。
最不想聽見的結果,還是聽見了。瀲灧聽著大夫說的「恭喜」二字,只覺得心裡一片茫然。
怎麼會又有了身孕了?華啟不是說她身子底子差了么?
這孩子不用問也知道是誰的,瀲灧抓緊了心口,許久不曾有知覺的地方,又開始了一陣陣的疼。
「二姐,既然如此,你還是別舟車勞頓了,讓江大人送糧回去即可。」楚飛塵將人抱下來,擔憂地道:「聽聞你失去過一個孩子了,這個便無論如何也該保住。」
瀲灧獃獃地看著他,深吸一口氣道:「我得回去,新都已經開戰了。」
「就是因為開戰了你才必須留下。」楚飛塵皺眉道:「身子最重要才對吧?」
瀲灧有些恍惚,沒再反駁了。
「我會寫信給皇上,並且免費贈送兩萬石糧食。」楚少爺很是豪爽地道:「算是給外甥的見面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