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女青年
寫了近一個星期之後,還是沒有多少人光顧,我有點迷惘了,視線不經意間看到網頁旁邊有個點擊排行榜,就開始用心研究起它來,終於讓我發現了一個規律,凡是上榜作品,標題無不與「**」「色誘」「**」「同居」「艷遇」「風流」「私情」等等讓人眼紅心跳的字眼相干,正兒八經的愛」啊早已過時了,人們都喜歡不正常的愛,雖然我的小說內容本身就是畸戀,但標題沒有恰如其分,我象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興奮不已,決定給自己的作品改頭換面,冥思苦想了一會,結合自己文章的意境,先擬了個庸俗的名字《我與小姐在床上的生死戀》,可細一想又覺得這樣實在沒有文德,最後因實在不能完全放棄自己的文學操守,所以給改標題又潤色了一下,加了一半的傳統文學底蘊進去,改成《我與小姐在床上的上下五千年》,新標題提交以後,立馬有了奇效,點擊在最初那兩天猛躥飛漲,按照這種速度,保准一兩個星期之後就進入點擊排行榜了,我心裡簡直樂開了花。然而好景不長,我的喜悅還沒有緩緩平息,突然就被一股寒風吹散了,因為有讀者開始留言了,第一句留言就是,日你媽的作者,騙老子上當,看了七八章了,好不容易看到上床,兩句話就下床了,還上下五千遍呢,逗老子玩呢,老子不**你了,拜拜了,您呢!此後陸陸續續就有很多大呼上當表示不滿的讀者,然後慢慢的,點擊率每況愈下,到最後又是一片風平浪靜了,我看著那個數字那個著急啊,恨不得直接拿支鋼筆在它後面填上四個0,但急也沒用,最後只有老老實實到人家的作品中去取經,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人家在床上做場愛,能洋洋洒洒寫出整整一章來,而且真正小弟弟進入小妹妹基本都不寫,只用腰身一挺,一句話就代替,真正弄出香風陣陣、撩得人心肺皆渴渾身燥熱的反而是前奏和尾聲,而我的床上戲就是抱上床,脫衣,挺進去,融為一體,結束。看完以後,就像看到老尼姑念經一樣毫無感覺。我這才明白做文與做人一樣,光虛有其表只能吸引一時的眼球,要吸引人家一生一世,關鍵要有內在美。可是感悟到這個道理,我卻只能是一籌莫展,因為我實在是太沒有性經驗了,所以內在美奇缺,弄個香艷的標題出來美化一下外表,這個簡單,但要把**寫得那麼傳神,讓人如身臨其境,沒有此類生**驗是萬萬寫不出來的。想通了此節,我如被兜頭澆了一盆涼水,熊熊燃燒了幾天的創作熱情瞬間湮滅,我坐在網吧冷冰冰的椅子上發了一會呆后,就無情地將這兩個星期以來的勞動成果全部刪掉,並隱匿了全部信息,從此退出江湖。
無精打采地回到家裡,速食麵用光了,也懶得去買了,老太太贈送給我的大白菜確實夠大的,還沒有吃完,我把它全部掰下來,在水裡隨便拂擼了一下,扔到菜鍋里,灌滿清水,煮了滿滿一鍋清水煮白菜,將一鍋寡淡無味的大白菜全部吃完,身心裡才慢慢溢上了一絲清涼的暖意。有點神智了,我就開始想今後怎麼辦,身上的錢真地沒有多少了,估計支撐不了幾個星期了,直至此時,我才真真正正體會到了那種絕望的滋味。以前雖然沒房子住,但吃飯還是不愁的,現在已經潦倒到了恐懼生命的地步,在這種絕境下,要想不餓死,就只有乞討了,或者向家人乞討,或者向路人乞討,我從來沒想過自己和乞丐會有什麼關聯,想不到如今我竟落魄到要把自己想象成一個可能的乞丐,不,我不能掉價到這樣的份上,那樣還不如去死,當然,為了儘可能在小範圍內保留自己的尊嚴,我還可以向那可憐的老父母求助,然而,我想都不敢想這個,一想起就心如刀絞,老父母辛辛苦苦節衣縮食地把我送上大學,不指望我能給他們什麼回報,只求我可以不過他們那樣寒酸困苦的生活,到頭來我落魄到要靠他們接濟,他們如何能承受這種打擊,我如何能夠承受這種無恥,那樣還不如千刀萬剮、五馬分屍了呢。
左想右想不得其法,我心緒紊亂,心情煩躁之下,不由自主地出門閑逛了起來,我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感受著烈日炎炎的氣息,望著芸芸眾生為了生計風塵僕僕地來往行去,我心裡有了強烈的滄海一栗的感慨,在這昂昂天地之下,個體是多麼地渺小,如果由無數個個體組成的這個社會也不能給你提供庇蔭和保護,那你的心裡會有多麼孤獨和蒼涼。你必須自己掙扎在這個塵寰浮世,你必須服從這個社會,不能有自己的生存規則,而且你也別奢求得到幫助,因為別人擁有的東西大抵只會用來賄賂強者,而基本不會考慮用來籠絡弱者,因為前者可以帶來實際的效益,而後者未必能產生無形的效用。
我錯了嗎,我以前的一切言行都不符合這片天空下的公俗良行嗎?
我腦袋裡胡思亂想著,腳底下毫無章法地漫步到了一個人員擁雜的地方,前方是車水馬龍的轟鳴聲,我的耳邊卻有一個低低的聲音在氣貫長虹:
「要毛片嗎?新到的日本風格的,便宜,5塊錢一張!」
我好一陣錯愕,然後是猛醒,我挺起腰板,抬眼去打量在我耳旁製造平地一聲春雷的那位婦女,面部黝黑,懷裡抱著一個小孩,手上皮膚皸裂,小孩怯生生地望著我,我瞪視著婦女,婦女有點彷徨了,看我的神情古怪,畏怯地縮了縮身子,也不敢問我了,抱著小孩轉身就走,唯恐避之不及。
我急道:「等等,我要買!」
那個婦女在金錢的誘惑下,勉強地轉過身來,猶疑不定地看著我。
我對她溫和地一笑,說:「我買你一張碟,但你得告訴我在哪裡可以批發到這樣的碟片。」
我忽然開竅了,在網上寫不出那種香艷旖旎的場景來兜售給顧客,直接賣毛片給他們也不失為一種好方式。
那個婦女在我的萬般懇求下,被我的質樸感動,打消了顧慮,告訴了我一些簡單的販賣黃片的經營模式。
於是,第二天一早,我洗得容光煥發,意氣風發地開始了我的又一種營生——在中關村賣毛片。
雖然我沒有孩子可抱,難以避人耳目,在嚴打時期有時候會被緝黃隊員盯上,但老天爺終於開眼,每次都是有驚無險。自從幹上了這營生后,我的生活倒安定下來了,雖然買毛片的人也不是很多,但在那樣人潮湧動的地方,只要你有耐心多多少少還是有的,因為這裡邊也有很多苦命人們因自身條件所限,無法找到女人和男人藉以慰藉,所以稍一色誘就會動心,用還可以支付得起的錢買回家在破電視機上過乾癮。
我就是這麼認識了一個我後來尊稱她為大黑的女人,那天已是黃昏了,白天本來就陰暗,所以那時光色很不好,有點發灰陰沉的感覺,行人一個個行色匆匆,在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時分,可能都急於回家尋求家庭的溫暖和光明吧。
這樣的情境下,絕大部分人都對我的低聲呼叫「要毛片嗎,日韓的,歐美的,港台的,大陸的,各種風格的,應有盡有!」不理不睬。
我有點氣悶,差點就打算下班回家了,突然一抬頭看到人群中有一個高大黑胖的青年徐徐而來,不緊不慢,非常悠閑的樣子,面上的表情平靜卻有淡淡的憂傷,我眼前一亮,憑我的直覺,這一定就是我的目標人群,那種空虛寂寞無以排遣而倍感憋悶的受傷好青年。
待他快從我身前走過時,我三兩步躥了過去,興奮地低呼:「兄弟,有質量上乘的毛片,很過癮,要不要?」
果然,他愕然地停住了腳步,以無比驚奇的眼神看著我,似乎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這種話似的,所以他的神色吃驚之外是洶湧而出的好奇,並且一雙妙目一眨不眨地盯著我,之所以用妙字形容,是因為他是個男人,眼睛卻隱約有著股子秀氣,所以被他這麼楚楚動人地瞪著讓我著實感覺不自在。
不過我知道自己的生意肯定來了,所以我坦然地說:「你跟我來,東西很多,你可以隨便挑,還可以先試播,滿意了再買走。」
然後我就毫不猶豫地轉身,果然不出我所料,他默默跟在我後邊走來了。
我把他領到了附近一條窄小巷子的一間偏僻小黑屋裡頭,這是我的倉庫,很小,光線很暗,此時外邊還是黃昏,裡邊早黑成一團了,左邊靠牆一個大紙箱子,旁邊一台破舊的二手黑白電視和一個播放器,右邊靠牆一張髒兮兮的長沙發,供顧客試看選片時使用。
我開門進去,隨手摁亮一個小功率的光芒散淡的小電光泡,返身招手把黑胖青年迎了進來。
黑胖青年一直一言不發,直到進了小屋佇立屋中央,仍然還是一副花痴的樣子盯著我看,弄得我極不好意思。
我擠擠眼睛尷尬地笑著說:「兄弟,到了,片子都在那個大紙箱里,你可以隨意挑選,盡情試放,直到滿意為止!」
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對這個憨厚的青年還蠻有好感的,覺得很親切。說話的語氣都要親熱了許多。
沒料想,黑胖青年聽了我這話,卻羞澀地低下頭去,黑乎乎胖嘟嘟的腮幫子上竟然飄起了一絲紅暈,我的老天,看到這場景,簡直把我腦袋搞成一團漿糊,這傻兄弟好像未經人事似的,怎麼會有這種需求呢?看來還需要引導。
我盡量溫和地笑道:「兄弟,別這麼害羞,別受那些偽道德君子的影響,看個毛片不犯法,人類正常需要嘛!」
我這話說完,黑胖青年仍然扭捏了半天,似乎是猶豫再三,再也憋不住了,竟然開口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