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葵花向日

◎第二十五章葵花向日

街角的監控器曾經拍攝到公園裡噁心的一幕,公園長椅上睡著一個衣衫襤褸的流浪少年,拂曉時分,有輛車從他身邊駛過,過了一會兒,那輛車又倒回來,司機下車,低頭看著流浪少年,悄悄扒下他的褲子,然後趴在了他的身上。流浪少年驚醒后使勁掙扎,司機未遂,悻悻離開,離開時還想將流浪少年抱上車。

流浪者除了要面對性騷擾外,還有兩種危險:狗和捕捉他們的神秘人。

洪洞縣「黑磚窯」案件轟動全國,31名農民工被拐騙到磚廠,強迫勞動,不給報酬,其中有智障人員9名,還有部分童工。

雷縣磨石村婦聯主任韓紅蓮,非法拘禁數名流浪漢,圈養在深山,限制其自由,將其當成奴隸任意買賣。

多年前,大澤鄉的街道上出現了一個瘋女人,她略有幾分姿色,皮膚白皙,頭髮和衣服很乾凈,應該是離家走失的精神病患者。瘋女人常常在集市上轉悠,撿拾爛菜葉吃,晚上就睡在賣魚的水泥檯子上或者橋洞下。她的精神時好時壞,橋柱上還有她用石灰寫的幾個字,告訴路人不要在此大小便,因為這裡是她的家。

人們發現,瘋女人的肚子漸漸大了,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鬼乾的。

後來,瘋女人不見了,一個光棍漢在深夜強行將她拖回了家。

光棍漢叫青山,住在東石鼓村西頭的石頭屋子裡,他家總是很冷,散發著一股臭味,屋外就是豬圈,豬圈外的兩畝地里種著向日葵,夏天開著金燦燦的花,芳香從兩株向日葵之間,從花瓣的縫隙之間瀰漫向整個村莊。光棍漢青山不好意思說是街上撿來的老婆,就告訴村民是買來的媳婦兒。在他的心裡,在村民的眼中,買要比撿光彩體面得多。

村裡有好幾個人都是買來的媳婦兒,而那些買來的媳婦兒有的跑了,有的已經成了在田裡摘棉花的大嬸,或者在牆根下曬著太陽納鞋底的大娘。

瘋女人給光棍漢生了個孩子,呆傻傻的,光陰荏苒,孩子慢慢長大了。

瘋女人清醒的時候,就和正常人一樣,犯病的時候,誰也不認識,就連吃喝拉撒都無法自理。她會寫字念報,會織毛衣,可她始終想不起自己的家在哪裡。

青山說:俺爺倆打工賺錢去,給你治病,給你把精神病治好。

瘋女人說:治好了,我就知道我是從哪裡來的了,你不怕我跑了?

青山說:不怕,有娃呢,咱家還有葵花,你可喜歡吃瓜子了。

孩子喊了一聲娘,說道:娘,你別跑,治好了病你也別跑,你再瘋,也是俺娘啊。

瘋女人說:唉,我也捨不得,我一犯迷糊,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青山過年燒香時磕頭許下心愿,父子倆決定去打工,賺錢給瘋女人治好病。

他磕頭,在心裡對佛祖表示,他這輩子做了一件錯事,也做了一件好事。

他在鄉集市上的水泥檯子上強姦了一個智障女人,不止一次,這是錯事。

他做的好事是——把這個女人帶回了家。

即使是生活在泥潭裡的人,也嚮往著美好的明天,正如黑暗中的向日葵始終能夠辨別陽光的方向。

瘋女人給父子倆各織了一條線褲,這兩條線褲她斷斷續續織了三年。打工前夕,青山將自己的瘋媳婦兒託付給本家的二嬸子幫忙照看。

青山說:給她點兒吃的。

青山的兒子說:別讓俺娘亂跑。

父子倆去打工,從此一去不回……瘋女人餓得皮包骨頭,無論白天黑夜,像幽靈似的在村裡遊逛,這是一種迎接的方式嗎?她不知道丈夫和兒子什麼時候回來,不知道從哪條路回來,這個神志不清的女人偶爾有片刻清醒,她看著村口發獃,用石灰在村前村后都做了記號,她擔心自己走出這個村子,就迷失在人海,再也回不來了。

那間石頭屋子的牆上,還有她寫下的一個字:家。

據犯罪嫌疑人郭五交代,郭家兄弟在火車站遇到了出門打工的青山父子。他們都是東石鼓村村民,在火車站有過這樣一段對話:郭大對青山父子說:青山,恁爺倆上哪兒幹活兒去啊?

青山說:沒啥手藝,去建築隊搬磚,當鋼筋工。

郭大和郭二交換了一下眼神,試探著問:要不,恁爺倆跟俺去礦上幹活兒,比干小工掙錢多。

郭二急忙說:哥,不行,說好的讓老三和老四去,人家礦長不要外人。

青山兒子袖著手問:能掙多少錢,夠給俺娘治病不?

郭大說:多勞多得,比你當小工強。

青山猶豫了一下,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要不這樣,俺跟你們搭個伴兒,去礦上幹活兒?

郭大:那你頂替老三,在礦上你得叫我哥,還得改姓郭,人家礦上不要外人,怕出事。

青山點點頭說:中。

郭大對青山兒子說:娃兒,你得喊我大爺,喊他叔。

青山兒子:行。

郭大說:來來來,喊大爺。

青山兒子:大爺。

郭大指著郭二說:喊他叔。

青山兒子對郭二喊道:他叔。

郭大照著青山兒子頭上扇了一巴掌,罵道:你這個憨巴子。

郭大再次強調了事情的嚴重性,因為井下幹活兒很危險,小煤窯事故頻發,礦上不要生手,也不要外人。郭大和郭二幫青山父子辦理了假身份證,再三叮囑他們不要泄露真實身份,否則煤窯主會解僱他們,連工錢都拿不到。

郭家兄弟三言兩語騙得青山父子的信任,一起去小煤窯打工,窯主與礦工簽的合同上面白紙黑字寫著:若出現意外,一個指頭賠償50元,一條人命3萬元。

郭家兄弟在井下將青山父子殺害后偽造成礦難,冒充親人向窯主索要賠償金。這種殺人騙取賠償款的罪行,在此之前他們已經干過多次。因為街上的智障流浪人員越來越少,他們找不到合適的受害人,所以窮凶極惡的他們將魔掌伸向了本村的老鄉。

殺害青山兒子時,這個剛剛成年、獃頭獃腦的年輕人跪地求饒,他哭著說:大爺,叔,別殺我,別殺我,我還得掙錢給俺娘看病哩。

郭二說:好,你轉過身去,別睜眼。

青山兒子轉過身說:殺了我,那俺娘就沒人管啦。

郭大將手中的撬棍狠狠地砸在青山兒子的頭上,他說道:你值3萬塊錢哩。

郭家兄弟將煤炭堆在死去的青山父子身上,偽造成礦洞塌方的場面。

比煤炭更黑的是人的心!

這些煤炭像是堆起的墳頭,他們的身上覆蓋著遠古時代的垂柳和億萬年前的小茴香苗。

小煤窯的安全措施本就不完善,一旦出了事故,窯主只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被煤炭局或者勞動局知道礦上死了人,除了罰款之外,還會面臨停產整頓的局面。窯主想儘快賠錢了事,郭家兄弟希望多要一些撫恤金,一邊假裝悲傷,一邊討價還價,經過一番談判,窯主拿出錢來,雙方最終簽訂了一個意外死亡與窯主無關的協議。

一年多時間裡,郭家兄弟共殺害了八個人,除了青山父子之外,其餘的全是街頭找來的智障者。在他們眼裡,那些流浪漢,那些智障人士,都是錢,一條人命3萬元。對於屍體的處理,他們選擇了最簡單的方式:掩埋。

郭二說:火化得要死亡證明。

郭三說:這都不是事,街上那麼多辦假證的,身份證戶口簿都能辦,死亡證明也能辦。

郭大說:問題是,火化得花錢,咱還花那錢幹嗎呀?

郭四說:就是,大哥說得對,我看,找個地方埋了就行。

郭五說:埋了吧,埋了省錢。

郭家兄弟將八具屍體都埋在了村外的野地里,警方始終沒有搞清究竟是誰將一具屍體挖掘出來,又拖到了河堤的土洞里。特案組想到了死者青山的那個瘋老婆,對於一個瘋子來說,這種怪異的行為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可是,這個瘋女人是怎樣發現屍體掩埋地點的呢?

她在牆上用石灰寫字,她在路邊插上樹枝,她在村前村后都做了一些記號。

這個瘋女人擔心自己走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家,即使是夜裡,她也在村中遊逛,她一直等著丈夫和兒子回來。

無論白天還是黑夜,她會一直等下去,儘管要等的人永遠不會回來。在這個瘋女人混沌的心中,對生活有過片刻的溫馨回憶嗎?她清醒的時候,坐在昏黃的燈光里,給丈夫和兒子織線褲,心裡在想些什麼?後來,認領死者遺物時,她為什麼號啕大哭突然流下了眼淚?

離開一個人,才知道自己有多麼想念他。

特案組臨行時,大澤鄉又下起了雨……那個瘋女人呆傻傻地站在雨中,看著自己家的石頭屋子,牆上有她寫下的一個字:家。

門外的地里栽種著向日葵,已經砍去了頭,只剩下葵花稈淋在雨中。向日葵的果實即種子。每一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路,深知黑夜的冷和雨水的苦,只要走下去,總會遇到屬於自己的那朵花兒,那朵怒放的一直在等待著自己的向日葵。

心中的向日葵,永不凋謝。

特案組特意去了青山的二嬸子家,青山父子倆出門打工時將瘋女人託付給本家的二嬸子照看,二嬸子卻連一口飯都沒給她吃。瘋女人無人管,無人關心,餓得骨瘦如柴,這麼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死掉。

青山的二嬸子為自己辯解,理由是——青山沒給錢。

梁教授拿出一筆錢給了青山的二嬸子,這個可愛的老頭兒用一種充滿威脅的嚴肅語氣說:錢是公安局放在你家的,不要亂花,你們家吃什麼,就給那瘋女人一口吃的,要是餓死了她,就把你抓起來關進監獄!

認識的人多了,我就更喜歡狗。——羅曼羅蘭2010年10月25日,佩縣東關的一個老頭兒,天還沒亮就起床去晨練。

老頭兒走在林蔭路上,此時天色未亮,正值霜降時節,幾片枯黃的梧桐樹葉隨風飄落,街上沒有行人。老頭兒路過一個家屬院的時候,看到路邊的護欄上坐著一個人,他以為也是晨練者,打了個招呼,說道:起這麼早啊。那人沒有回答,老頭兒也不介意,頭也不抬地從那人身邊走過。

鐵護欄有一人多高,而且帶有尖刺,那人就坐在鐵護欄上。

老頭兒覺得很怪異,他想,那人是怎麼坐上去的呢,就不怕扎屁股嗎?

老頭兒走回來,他有些花眼,黎明之前總有一段時間特別黑,老頭兒打著打火機想看清楚。那人坐在鐵護欄上,腳尖對著老頭兒,一動不動。老頭兒舉高打火機,湊近一看,嚇得打了個寒戰,打火機也掉在了地上,他竟然看不到那人的臉,那人的身體正對著他,後腦殼也對著他……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罪全書3:張翰主演十宗罪原著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偵探推理 罪全書3:張翰主演十宗罪原著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十五章葵花向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