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8章 一切都還是美好的樣子
他不想要醒，他就願意一輩子活在這樣的夢中，永遠永遠都不要醒過來。
江一帆的眼睛發酸，鼻子也微微發酸，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受，「謝謝阿姨。」
乾涸而又沙啞的聲音，真誠到了極點。
「你這孩子，說什麼謝謝。」唐果兒有些哭笑不得，「說謝謝太見外了，我們都沒有把帆帆你當外人，不信你問恩恩。」
恩恩被點到名字，點頭如搗蒜，「嗯嗯，我媽說得對，江一帆，你到我們家來，隨意一點就好，就當成是自己的家，知道嗎？」
江一帆雖然沒有說話，但看向恩恩的表情，已經代表了一切。
「醒了啊？」大概是他們的聲音太吵了，在辦公室的校醫都聽到了，便過來查看。
「醫生，帆帆他沒事吧？」醫生一來，唐果兒自然先詢問江一帆的情況，畢竟恩恩她們說的，是她們說的，還是要親口聽到醫生說，自然才更放心一些。
「沒事的，就是感冒，醒了就好。」醫生看了下江一帆的情況，「快中考了，考慮到孩子的考試問題，我這葯下得重，效果來得比較快，燒退了好些了。」
「那等到輸完液，我可以帶帆帆回家嗎？」唐果兒想了想說，「我們有專門的家庭醫生，如果帆帆再發燒的話，我們可以請醫生馬上上門，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校醫聽到唐果兒的話，說，「都有家庭醫生，那就更沒問題了，輸完了這瓶液，人你們就可以帶走了。」
「好的，謝謝醫生。」唐果兒總算徹底放心下來，又對江一帆說，「帆帆，你先休息會兒，等輸完液，阿姨再叫你。」
「嗯。」江一帆應了一聲，本身發高燒，他人就覺得特別累，眼皮也半耷拉著，渾身上下半點勁兒都沒有，現在唐果兒這麼一說，一想到他又不用回家，心情已經好了不少，人的心情一放鬆，就再也抵抗不住困意了，他緩緩的瞌上了眼皮，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模模糊糊之中，他聽到了唐果兒在和恩恩還有方雅說話，說話的聲音不大，他一點都聽不清楚，耳膜嗡嗡嗡的，像是蚊子在哼哼一樣，然後他就在這樣的聲音中，意識越來越淺，越來越淺，直到陷入了夢境。
夢裡，他的整個世界不再是陰沉沉，冷冰冰，孤零零的，而是大晴天，充滿了陽光，少女就在院子里盪鞦韆，她扎著馬尾，穿著連衣裙，一張標準的鵝蛋臉，稚嫩又美麗，她在催促著她的父親，「爸爸，爸爸你快一點，我想要飛得更高。」
顧夜白滿臉都是寵溺的笑容，「好的，那你可要準備好，握緊繩子，不要被甩出去哦。」
「才不會呢。」在少女的聲音中，鞦韆越盪越高，越來越高，她的裙擺，在空中呈現出最優美的弧度，高高紮起的馬尾，也隨之搖擺，她開心的笑出了聲，笑聲如銀鈴一般，清脆悅耳，「哦，我飛起來了，爸爸，我飛起來了！！」
而在一旁，唐果兒就在旁邊看著他們父女間的互動，滿臉溫柔，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幸福美滿，這一定是他見過最美好的畫面，美好到他不敢靠近分毫，生怕打破了他們之間的美好，生怕這一幕，因為他的到來而改變。
然女人卻看到了他，不遠處，她滿臉的慈愛，親昵的叫他，「帆帆，你來了。」
帆帆，以前從來沒有人這樣叫過他，她應該不知道，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親昵的叫他的名字，不是江一帆，不是那個誰，不是喂，而是帆帆。
連他的親生父母，都從未這樣叫過他呢，他們甚至連個溫柔的眼神，都不曾給過他。
而他從小缺失的那些溫暖和愛，他從沒有想過，竟然在一個陌生的家庭里，一個剛認識他的長輩那裡得到了，讓他無限的眷念。
「帆帆，你快過來。」女人在朝他揮手。
少女這時候，也發現了他，一臉燦爛的笑容，向著他的方向笑著喊，「江一帆，快點過來，我們一起當鞦韆吧！！」
「快過來，可好玩了，我們一起玩！！」
陽光真好，他們一家三口的身上，都彷彿渡了一層光，一層不切實際的光，那光真耀眼，耀眼到不真實，耀眼到讓他分得清楚，這只是一個夢，所以曝光度都不正常了，光亮都幾乎要模糊人的臉。
夢裡沒有顧南城，只有恩恩一家三口，還有他，他彷彿替代了顧南城的位置，存在於這個家庭之中。
即便知道這是夢，但他還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忍不住想要獲得這份溫暖，忍不住想要加入他們，於是，在他們不停的向他揮手的時候，在他們叫他快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了，奔赴往他們的身邊。
他想要過去，和少女一起當千秋，他想要和她一起飛起來。
他幾乎是用跑的，跑得越來越快，離他們越來越近。
快到了，他就要跑到他們身邊了，恩恩朝她伸出了手，笑靨如花，「江一帆，快點拉住我的手，我們要一起飛起來咯。」
恩恩，我來了。
他也笑了，對著她笑，朝她伸出了手，當他的手就要放在他手心的那一瞬，突然，他的根底彷彿生了根，他走不動了，無論怎樣，他都一點都動不了，整個人彷彿不是人，而是一顆植物，不管他怎麼努力，都紋絲不動，只能眼睜睜的看到恩恩的千秋飛了起來，下一秒，全世界都靜止了。
風吹不動了，在風中搖曳的花花草草靜止了，恩恩盪鞦韆的動作靜止了，唐果兒和顧夜白也靜止了，一切都突然靜止，眼前的畫面都好像是一幅畫而已，永遠的定格在了這一幕，這是怎麼回事？？
「恩恩！！」他想大喊她的名字，想要讓靜止的畫面重新動起來，想要一切都回到先前，而不是永遠的靜止，可是怎麼辦，他的嘴巴張不開，眼前靜止的畫面也動不了，對，他也在畫里，他怎麼忘記了，自己也被定格了。
他知道這是夢，他想要醒過來了，他使勁的動了動眼皮，再動了動手指，為什麼動不了？他想要醒過來，快點動，快點動！！
他的心裏面在咆哮，在嘶吼，然而……
「沒用的。」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冷冷淡淡。
他幾乎是拼了命的，想要回過身去，但是真的沒有用，他的手和腳都動不了，唯有一顆腦袋，神奇的，機械般的扭了過去，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就真的像是一台機器，一點一點的扭了過去。
瞳孔里，映出了少年的身影，他穿著校服，一張完美到找不出半點瑕疵的面孔，寒霜遍布。
「沒用的。」
他重複了這三個字，一步一步的朝他走過來。
所有的畫面都定格了，就連恩恩，都定格在半空中的鞦韆上，唯獨少年，他是活的，是生動的，是這裡唯一能控制自己的東西。
彷彿這個夢是他的，而不是自己的，否則，為什麼他會控制不了自己的夢，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動，只有顧南城，他能呢？
他甚至張了張嘴，都說不出話來，他卻離他越來越近，聲音冰冷到趨於冷度，「江一帆，沒用的，不管你怎麼掙扎，你都動不了，就如同不管你怎麼努力，都取代不了我的位置。」
「顧家是我的，顧夜白是我的養父，唐果兒是我的養母，而恩恩，則是完完全全只屬於我，至於你，你算什麼東西？」
少年嘴角扯出了弧度，是輕蔑至極的笑，「就憑你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垃圾，還想取代我的位置，你簡直是自不量力，痴心妄想。」
「你有什麼資格和我搶，這些原本都是屬於我，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嗎，顧夜白和唐果兒把我當親兒子看，恩恩更是從小就依賴我，整顆心都是我，等到長大后，我們會結婚，成為萬眾矚目的一對夫妻，你只能滾回你那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家，一輩子活在陰森冰冷的地獄里！！」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他的心在顫抖，抖得快要坍塌了，他不停的咆哮，「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到那個家，我想要和恩恩在一起，我想要在顧家生活，唐阿姨她是喜歡我的，是她讓我去她家住的，還有恩恩，恩恩她也會喜歡我的，以後一定會，我會對她很好！！」
「你們是兄妹，就算只是名義上的，也不可能在一起，顧家都說了，你是親生的，所有人都知道，你們是親兄妹，沒有人會接受得了你們成為一對，你們在一起就是有悖倫常，顧家一定丟不起這個人，一定！！」
明明知道不是這樣的，可他就是在極度沒有安全感之下，控制不住自己胡言亂語，他明明不想說這些話的，可是他被逼急了，他就完全顧忌不了什麼，連腦子都不過的，出於自我保護，什麼難聽的就撿什麼說。
可是，顧南城根本不在意他說的這些，甚至看他的眼神，不屑一顧，只是冷冷的吐出了幾個字，「跳樑小丑。」
「我不是！！」他拚命的解釋，卻讓少年唇邊的弧度，越發譏諷，「江一帆，就憑你，也想得到恩恩的青睞，你自己不覺得你說的話，有多麼可笑嗎？」
「你是不是忘記了，你當初是什麼樣子？如果不是你改頭換面，你以為恩恩會真正看你一眼？你以為恩恩會和你成為朋友？白日做夢吧你，如果讓恩恩知道，你就是當年那個經常被欺負，罵不敢還口，打不敢還手，懦弱無能到極致的那頭豬，你覺得她真的不會嫌棄你？還願意和你一起相處？」
「小時候，她不懂事，又心底善良，才會出手救你，現在她長大了，你問問你自己，如果你換做是恩恩，你真的能接受嗎？怕是不能吧，你自己都不能接受，更何況恩恩，他只會看到你就想到以前，覺得倒胃口，怕是連隔夜吃的飯都要吐出來了，你要她怎麼面對你？」
「還談什麼喜歡，這種事，連做夢都離譜，她只會離你遠遠的，連一眼都不想看到你！！所以，請你自覺的，滾出恩恩的世界，滾出我們的世界，不要再來礙我們的眼，讓我們噁心了，滾！！！」
不，不是這樣的！別聽他胡說八道！！
不是，不是！！
江一帆，這只是夢魘，全都是假的，你快醒來，醒來就好了，你快點醒來！！
江一帆快醒來！！
心臟劇烈的跳動，江一帆猛然睜開了眼，一身冷汗涔涔，連額頭上，臉頰上，都全是濕的。
後背也濕透了。
入目，是並不熟悉的天花板，但耳畔的聲音，卻是熟悉的。
「啊，這道題我會了！！」恩恩開心的說，「顧南城，我發現你好厲害，我不會的題，你一講我就會了，後天的考試，我覺得我肯定沒問題，有你在，我真是一點都不用擔心呢！！」
「是嗎？」少年明顯不相信。
「當然了，我還能騙你不成。」恩恩拍著胸脯保證。
「昨晚，你不是這樣說的。」少年重複了一遍恩恩昨晚的話，「昨晚你說，我教的太複雜，你聽不懂，你要江一帆教你。」
「啊這……」恩恩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不知道今晚媽媽會給我們做什麼好吃的，我都餓了呢。」
顧南城毫不留情的拆穿，「你才剛吃了飯半個小時，確定是餓了？」
「哎呀顧南城，你別這麼較真嘛。」恩恩知道躲不過了，只能硬著頭皮道，「昨晚的事是昨晚，今天是今天，昨天我腦子不清醒嘛，說的話都不算，我今晚說的才是真的，你相信我，比金子還真，連標點符號都是真的。」
顧南城只是冷笑了一聲，懶得搭腔。
江一帆的記憶，這才隨著他們的對話，一點點的回籠。
還好，還好那只是一個夢。
還好他及時醒了過來，一切都還是美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