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慈是慈愛的慈

5.慈是慈愛的慈

謝靈涯把自己的學生證塞了回去,不理會嚷著要看裡面的賀樽。他之前有事請假,學生證就沒交上去,剛好放在這口袋裡了。

賀樽有點糾結,雖說謝老師看上去是很年輕,但他萬萬沒想到還是個學生……這才是大隱隱於市的極致啊!

賀樽道:「看不出來謝老師你還上過學,寫完作業還有時間學藝嗎……」

謝靈涯黑線道:「我還準備考研呢,嚇不嚇人。」

賀樽:「……」

……

賀樽按了門鈴后,一名中年美婦來開門,賀樽叫她嬸嬸。

賀嬸嬸一邊側身讓他們進來,一邊打量謝靈涯,臉上有點懷疑,似乎沒想到賀樽帶來的人這麼年輕。而且長相還很好,要說是演員她都會信。

她也是無神論者,因為噩夢的事現在半信半疑,仍然存在會不會是江湖騙子的招數的念頭。

賀樽介紹道:「這就是抱陽觀的謝老師!」

賀嬸嬸客氣地道:「久仰。」

其實大家都知道她可能聽都沒聽說過抱陽觀,抱陽觀實在是太小太冷清了,即使處在繁華地帶,也沒什麼人知曉。

賀樽看看屋裡沒有其他人了,問道:「叔叔呢?」

「接了個電話出去了,等等吧。」賀嬸嬸請他們坐下,倒了茶來,又給丈夫發簡訊。

賀樽看出嬸嬸神色間的懷疑,想證明一下他請來的確實是高人啊,趕緊創造機會:「謝老師,我嬸嬸說過覺得這兒白天也陰嗖嗖的,你有沒有什麼立刻見效的方法?」

賀嬸嬸呵呵一笑,隱隱也有點期待。

謝靈涯從善如流,手捏靈官訣,不過他剛把中指豎起來,賀嬸嬸已經臉色一變,「你……」

這道題我會做!

賀樽一看,立刻搶答:「我來說!雖然看起來很像,但這其實是道教的靈官訣,又驅邪避惡的作用!」

賀嬸嬸:「……」

謝靈涯看到賀嬸嬸還是半信半疑的樣子,心裡默念祖師大神你可要給點力,索性直接左手捏靈官訣,上感王靈官,右手握了一下賀嬸嬸的手腕。

謝靈涯雖然沒從事過這一行,但也知道不能讓主人家覺得他是騙人的。

賀嬸嬸只覺得謝靈涯一握著自己的手腕,縈繞在身上淡淡的陰涼氣息立即抽離身體,連日來莫名疲倦的感覺也消失了,好像被暖陽照著一般。

「這……」賀嬸嬸一臉驚訝,甚至有些驚恐,因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發生,可以看到謝靈涯只是單純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腕。

這可能用科學解釋嗎?她有沒有疏忽哪裡?

賀嬸嬸還沒想明白呢,大門處傳來響動。

……

「王總請,施道長請。」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響起。

賀樽立刻回頭,「叔叔?」

跟賀叔叔一起進來的,還有兩名男子,一個清瘦儒雅的中年男人,另一個則是相貌俊美的年輕男子,細一看竟然是謝靈涯在太和觀見過的紅衣道士施長懸。

施長懸今天也沒穿道袍,背了個包,因為這副打扮多了几絲煙火氣——然而當他一抬眼,清凌凌的目光在室內掃了一圈時,又更加淡漠出塵了。

他的眼神落在謝靈涯身上,頓了兩秒才挪開。

謝靈涯又驚又喜,驚的是怎麼又找了個道士來,喜的是這道士是施長懸,他的頭號觀察人選。

賀叔叔臉上有點尷尬,解釋道:「這是我朋友王總,聽說我這裡的事情,特意邀請了省城的施道長來……是我疏忽了,沒有溝通好時間。」

賀樽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那個王總看了看謝靈涯,帶著笑意道:「這就是賀總的侄子和他朋友啊,怎麼這年頭你們這行都年輕帥氣。不過一事不煩二主,施道長可是正一道的年輕俊彥,我本來想去太和觀請陳觀主,誰知有幸遇到施道長,這次能請到都是因為他過來參加太和觀主辦的祈雨法會,不然可沒這麼好的機會。你們看,這不前兩天就下雨了。」

王總一臉驕傲,吹捧了施長懸一番,對自己能請到他也與有榮焉的樣子。

賀叔叔則很為難,王總雖然是一片好心,但卻自作主張直接把人帶來了,搞得他措手不及。他平時生意上多有仰仗王總,所以不好意思說什麼。

賀嬸嬸也是有點呆了,一個是剛才摸摸手就讓她神清氣爽的謝老師,另一個據說前兩天的雨是他求來的……前者還好說,後者會不會太誇張了??

賀樽不開心地道:「那也該有個先來後到吧!」

現場氣氛頓時更加尷尬了。

謝靈涯是挺想賺這個錢,但是他看到施長懸后,更想了解一下對方,於是反而態度很好地說道:「來都來了,那就大家一起看看唄,施道長不介意吧?」

聽在王總他們耳里,這不就是各憑本事競爭的意思,他也不禁看向施道長。

施長懸淡淡道:「隨便。」

話說到這個地步了,當然是兩位都留下。

……

眾人都落座在客廳,賀叔叔把自己的遭遇從頭講來,「我們搬到這裡大約兩個月了,其實一入住,就覺得有點陰涼,但這裡靠山嘛,覺得還挺涼快呢。但是從上周開始,我們一家五口,就每天做噩夢。

「這夢沒什麼規律,都是些過去的事,但就是特別真實,醒都醒不來。我早上醒來,都覺得胸悶得很,一身都是虛汗啊。我們找了物業,也做了些身體檢查,包括周圍環境的調查、檢測,好像都沒什麼問題。

「我父母年邁,這幾天我請他們住到酒店去了,兒子在學校,周末也不回來住了。唉,我本來都打算換房了,又聽說也許還能解決。這才請各位……就是看看從另一個角度,我們這裡有什麼問題?」

王總平時篤信風水,立刻道:「施道長,會不會是風水問題?你看他們後面靠山,山陰著呢。」

謝靈涯下意識在心中想,不可能吧,但是他了解也不多,沒有十足的把握開口。

這時施長懸也說出謝靈涯心中所想:「不是。」

眾人包括謝靈涯都盯著他,他卻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王總訕訕問道:「施道長,能說說為什麼嗎?」

施長懸皺皺眉,頓時讓人有種想反省自己功課怎麼這麼差的衝動,他道:「此處雖靠山陰,但山形氣脈相宜,三峰合聚如蓮。對面有方池,水向外傾斜而流,形同捲簾,雖然易使家財敗散,但也不至於此……」

「什麼??家財什麼???」賀叔叔急忙打斷他的話。

施長懸看他一眼:「敗散。但賀先生闔家噩夢不斷,應該是……」

賀叔叔抓住重點不放:「什麼這兒住了家財敗散的啊???」

施長懸兩次被打斷,沉默一下才道:「改勢,填池即可。」

賀叔叔這才鬆口氣,「哦哦,好!」

王總看他大驚小怪的樣子,也笑呵呵道:「這點小事,你照著施道長說的改了就行。」

賀叔叔乾笑,端茶來喝定定神。

施長懸語氣依舊沒有什麼起伏,好像這都不算事,「噩夢應該是因為你宅中有飛屍流凶。」

賀叔叔一口茶噴出來,「噗!飛,飛屍?!」

賀嬸嬸經過剛才謝靈涯那事心裡也不太肯定了,這時也白著臉道:「聽起來怪嚇人的,難道是說……我們這房下埋過人?我們晚上做噩夢難道是有屍體在屋裡飛?」

想象力真豐富。謝靈涯忍不住看了賀嬸嬸一眼,說道:「飛屍是民間忌諱的宅中客鬼之一,一共七個,飛屍、土公、咎魅、北君等等,不是會飛的屍體,您想得也太恐怖了。」

他這些天除了看筆記之外,也看了一些道觀內的典籍,正記載過這個。飛屍流凶,指的就是有客鬼在宅中作亂的情形。

賀叔叔白著臉道:「謝老師,那客鬼未必就不恐怖了啊?」

謝靈涯:「……」

怎麼說呢,比起什麼冤魂做祟,也就一般吧。

賀叔叔一摸臉,「施道長,謝老師,我怎麼覺得,越明白越害怕啊,原來只是做噩夢倒還好些。又是散財又是鬧鬼的,太可怕了,我直接搬家行嗎?總覺得有陰影了啊!」

「這時家宅之事,普通人不想做法,搬家可破。」施長懸看賀叔叔一眼,「但是,半月前,你是不是發了一小筆橫財?」

賀叔叔頓時失聲道:「你怎麼知道的?」

賀樽也一愣,他都不知道這一出。

「咦,也是,剛才我就想,一般宅中有青龍白虎等十二主神,龍虎兇猛,如果沒發生什麼事,不可能莫名其妙反客為主,使得飛屍作惡啊。」謝靈涯說道。

像他以前高中同學家裡發生類似的情況,是因為房子風水並不好,日積月累下出事。客鬼行兇,短期就是像賀叔叔這樣做噩夢,長期以往不解決,就會愈來愈厲害了。

事出必有因,按施長懸說的,那賀樽叔叔半個月前發的那筆橫財就是因了。

這件事連賀嬸嬸也不知道,奇怪地看著賀叔叔,「什麼橫財?」

賀叔叔有點不好意思地道:「半個月前我和客戶,就是同興的方總一起吃飯,回來時,方總在公路邊撿到一包錢,裡面得有十幾萬。他當時抽了兩萬給我,我隨手就用了。這……這撿錢不還這麼嚴重嗎?我那天喝多了啊,而且要是我自己撿到,我肯定就送警局了,真的。十幾萬,我犯不著啊!」

施長懸沉默片刻,皺眉道:「這不是橫財,是買命錢。」

賀叔叔臉一僵,「什麼意思?」

「等等,同興的方總?」王總在旁邊忽然一臉古怪,「是方振興那吝嗇鬼嗎?我前兩天聽說,他的業務都轉到別人手裡,自個兒好像是病了。」

此言一出,滿室寂靜。

賀叔叔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明明大白天卻打了個冷戰。

雖說人無橫財不富,但是要花橫財,就要承擔風險,豎著進來,橫著出去,橫其實也隱喻了死。誰知道橫財的橫會不會變成橫死的橫。

謝靈涯以前就聽舅舅說過這樣的事情,據說是八十年代,鄉下有個農民撿了五塊錢,興沖沖花了,結果轉頭就病了,得不償失。

那時候就請的王羽集幫忙,王羽集說錢上施了咒,是被故意扔在地上的,誰要是貪心撿走花了,不管花的是多少錢,也倒霉了。

這實際上是一種轉移,可能原本的主人有病,通過錢、咒,就轉到了撿錢的人身上,這人把錢花了,就像是一個信號。

這種惡咒在幾十年前的鄉下比較多出現,要破咒也可以,不過破這種惡咒就相當於和下咒的人鬥法,鬥不過可能就死了。

王羽集給人幫這種忙從來不收錢,按照風俗,受助的人三節會上門拜賀,謝靈涯小時候還能見到一些。但是日子久了,人也漸漸不來了,接受了恩情也就頭幾年最惦記。再後來,信息發達了,來找王羽集這個窮道士幫忙的反而越來越少。

賀嬸嬸也認識方振興,這時不信也不行了,方振興不可能幫他們做局啊,「那現在該怎麼辦?我們還錢?」

誰丟的錢下的咒都不知道,談何還錢。施長懸說道:「錢主要是方振興花的,你那錢並沒用完吧,所以只是運勢大降,引來客鬼而已。把客鬼逐去,迎回宅神就行了。另外,剩下的錢交給我處理。」

「對對,沒花完。」賀叔叔不能更信服了,立刻跑上樓找錢。再下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疊錢,謝靈涯一打眼就知道大概八千塊。

施長懸看了他們一眼暫時不語,摸了張黃紙出來,將錢一包。

賀叔叔看他用黃紙包錢,手沒有直接觸碰,立刻神經質地扯紙擦了擦自己的手。賀嬸嬸在旁邊小聲說:「現在擦還有什麼用啊!」

賀叔叔乾笑,恭恭敬敬道:「施道長,那現在該怎麼辦?」

「逐客迎主需以叢辰之法擇時,你將男女主人的生辰八字寫給我。」施長懸看了八字后,算出今天晚上十點可以做法。

「好好,那您留下來用餐飯。」賀叔叔說著,又看向了謝靈涯,有點拿不準留不留他。按理說就差最後一步了,干他們這行的,同道旁觀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謝靈涯也不主動說走,施長懸更不開口,他當然就更不會說了。

謝靈涯就想和施長懸聊聊啊,而且,這件事他總覺得哪裡還有點問題,但一時又沒想到。

可惜,一直到吃完晚飯,謝靈涯也沒有和施長懸獨處的機會,太陽落山後賀叔叔夫婦就更不敢離開施長懸身邊了。就像賀叔叔說的,之前單單做噩夢不清楚內情還好,知道怎麼回事就怕得不行了。

……

晚上十點,這時王總早已因為有事遺憾地離開了,賀樽還在場。

從九點起,施長懸就開始準備畫符了。

這裡要說一下,道門裡就正一道有火居道士,可以住在家裡修道,也可以吃肉娶妻。

道門不同的流派,有擅長符籙的,有擅長丹鼎的,正一道就是符籙派里的代表流派,符籙驅鬼什麼的都是本門。

「施道長畫什麼符,我來幫你吧。」謝靈涯這麼說,也許賀叔叔以為他是想摻和進來分錢,其實他是為了給施長懸展示一下,他們抱陽觀的本事啊。

施長懸看了謝靈涯一會兒,居然還真把筆遞給了謝靈涯,「七元鎮宅符。」

這個我會啊。謝靈涯一喜,爽快地接過筆。不過他試了下姿勢覺得在施長懸布置的桌子上畫不是很方便,乾脆坐在地上,趴在茶几上畫。

其實他特想放《小跳蛙》,那樣比較有感覺,憋住了。

賀叔叔夫婦都是外行,一點沒覺得不對。

施長懸卻是嘴唇動了動,最後什麼也沒說,有點一言難盡地看著謝靈涯。

謝靈涯也不知道需要多少啊,又不想當著別人的面露怯,於是一氣畫了十組,一組五張。

然而施長懸還不喊停,他心想媽的,筆記里沒說過哪種鎮宅的法事要這麼多符,十組還不夠,索性停了道:「我上個廁所,你畫畫?」

施長懸看他一眼,「不了,一組就夠了。」

謝靈涯:「…………」

謝靈涯在心中安慰自己,就是要讓你看看我們抱陽觀有多持久!

施長懸從自己的包里把法器拿出來擺好,穿上道袍。

謝靈涯一看,不能輸啊,雖然他沒有道袍,但是有法器,便把自己帶來的匣子打開,拿出三寶劍,不經意地在施長懸眼前晃一晃。

施長懸兀自在壇前捏決念咒。

賀樽倒是捧場地在旁邊問:「謝老師,這木劍很長年頭了吧,怎麼用啊?」

「這個叫三寶劍,」謝靈涯科普道,「是我們抱陽觀上上上任觀主留下來的法器,三寶就是三招劍法,第一劍是慈劍……」

這時,屋內一陣陰風吹來,施長懸點好的香燭開始晃動,燈光也忽閃起來,窗外一片濃黑,滲人的寒意浸沒了整個空間。

這般情形,令賀叔叔夫婦緊抱在一起,捏實了施長懸給他們的符。

施長懸冷冷一掃,將一把米從房角撒到客廳中間,又一路邊灑邊走到門口。

客鬼無形,必須藉助外物觀察行跡。

施長懸一手捏劍訣,另一手按在門上,準備將客鬼逐出。

如果有內行人看到,就會分辨出他一舉一動都足以用來做教學,閑庭信步一般,仔細看卻是不多走一步,不多用一分力。

也是這種沉著一定程度上安慰了賀樽。他安慰自己,沒事的沒事的,又見謝靈涯也特別冷靜地看自己,便逞強地牙齒打著架問:「繼續說唄,慈,慈劍,然後呢?啥樣?」

黃符被吹得嘩啦啦響,隨著燈一明一滅,暗處彷彿有什麼事物正在接近,陰風陣陣,地上米粒微微滾動。

謝靈涯盯著地上的米看,口中慢慢道:「慈劍如水,慈就是慈愛的慈……」

客廳中間地上的米忽然跳動了一下,但落下的方向卻不是朝著門,而是出其不意向著圍觀群眾的方向。

居然偷襲?謝靈涯眼疾手快地把賀樽拉開一點。

賀樽還來不及害怕,就見謝老師回身雙手握劍惡狠狠劈下,罵道:「麻蛋,吃我慈劍!」

賀樽:「…………」

木劍停在地上三分之處,明明是木製的劍卻有萬夫難擋的氣勢,將米粒震開數寸遠,隱隱間彷彿有數聲縹緲如幻覺的尖嘯響起,帶著無盡的凄慘,令眾人發寒。

但只是瞬息,若有似無的嘯聲煙消雲散,原本明滅的燈光猛然大亮,原本被壓得極低的燭火陡然躥起,屋內陰寒陡然一散而空!

……

施長懸這次多看了謝靈涯很多眼,面無表情地把手從門上放下來……

還逐個什麼客鬼,客死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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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職業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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