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既然達成了協議,馮振才當場給李莞寫了封契約,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馮振才自己在契約中寫下,這份契約乃終身契,也就是等同於馮振才把自己的後半生全都賣給了李家,除非李家主動辭退,否則直到他死的那一天,他都是李家柜上的人,聽憑主家差遣。而讓馮振才付出後半生的條件是五百兩銀子和一座宅院,契約也寫明這些東西一旦送出,李莞便不可再去討回。
僅僅用五百兩加一坐小宅院換一個掌柜的後半生,這筆買賣可一點兒不虧。李莞和馮振才兩邊都滿意了,分別在契約上畫了押,蓋上手印兒,正式成為東家和掌柜的關係。
李莞在回去的路上,拿著這份契約看了又看,銀杏卻很不懂:
「姑娘,您為了聘馮掌柜,花這麼多錢值得嗎?」五百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更何況還有一座小院,這種條件別說聘個野掌柜,就是從泓豐堂聘掌柜也足夠了。
馬車在回城的官道上行駛,車軲轆轉的飛快,李莞把契約合上,頗有信心的說:「值得不值得,還得用過才知道。我倒是挺看好他的。」
「奴婢總覺得那馮掌柜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到底是混市井的人,小姐還是多注意些為好。」
銀杏的擔憂讓李莞笑了笑,銀杏沒做過生意,不知道馮振才有什麼本事,會這麼想不足為奇。李莞在宋家當冢婦那些年,生意上經歷了不少,馮振才的確算是個不錯的生意人,而且他有良心,孝順,能給人做黑賬這麼多年,沒點真本事,根本玩兒不轉,所以李莞不擔心馮振才有沒有能力,只是擔心他會不會盡全力。
思及此,李莞腦中有個想法一閃而過,把手邊的契約再次打開,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斂下眸子,若有所思。
下了馬車,都已經跨過家裡門檻了,李莞還回過頭將解馬套去的阿成喊了回來,與他低聲吩咐幾句,看著阿成領命去之後,李莞才轉身回家。
沒想到崔槐和崔明、李茂還有幾個崔家旁支的族兄們正好從門內出來。崔氏兄弟在李家,便是由李茂和這些族兄一起招待。
迎面遇上,李莞不可能裝作沒看見,先對崔明和崔槐這兩個客人行了一禮,然後又與族兄弟們打了招呼,族兄里為首的叫李南,是大房的庶長子,母親是從小伺候李韜的通房,後來抬的姨娘,二夫人吳氏最早進門,可兩年沒有孩子,正巧那時姨娘有了身孕,老夫人便做主把孩子留下,便是如今的李南了。
「四妹妹這是從哪兒回來,好些天沒瞧見了。前陣子我從八叔那兒借了兩套書,還沒有看完,八叔神龍見首不見尾,我跑了兩回也沒遇著他,怕八叔說我不守信用,到期不還,勞煩四妹妹替我與他說一聲,回頭書看完了,再送還回去。」
李南今年十六,雖是庶出,但品行還算端正,說話有度,至少不揭人短。
「我爹那記性你還不知道,大哥哥就是不說,他也不記得的。」
李莞的話讓門前的兄弟們都心領神會,李崇那裡好東西不少,藏品也多,不少人借著他醉酒的時候,糊弄過他一些他也不知道,得了便宜,背地裡還說李崇是散財郎。
「八叔記得不記得是一回事,我說不說又是另外一回事,勞煩四妹妹了。」李南堅持,李莞只好點頭:「好,大哥哥放心,我一定把話帶到。」
崔槐來到李莞身邊,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嘴角揚起的那抹笑透著些許揶揄,低聲問李莞:
「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那車夫去幹嘛了?」
李莞不言不語,往後退了一步,刻意跟崔槐保持距離,並不打算理會他,崔槐尷尬,人前也不好再糾纏,跟著李家兄弟後頭走了。
走兩步,崔槐還不時回頭,看見李莞提著裙擺上台階進家門,耳旁響起一聲咳嗽,崔明用只有兩人聽見的聲音提醒:
「非禮勿視,槐弟逾矩了。」
崔槐收回目光,對崔明聳肩攤手:「看看而已,有何逾矩。」
崔明眉頭一蹙:「出言無狀,回去定會告知父親知曉。」
一言不合就告狀,崔槐還能說什麼,努了努嘴,心累的加快腳步,一下子竄到隊伍前邊,跟李南他們聊了起來,絲毫不把崔明的警告放在眼裡,崔明搖頭暗道一句『朽木不可雕』便甩袖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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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成在院子里跟李莞稟告:
「姑娘,馮掌柜的娘和夫人已經住進高粱街後邊兒的小院兒,但除了第一天馮掌柜把她們送過去之後,我盯了兩三天了,馮掌柜都沒再出現。」
李莞心上一沉:「瑤溪村去了嗎?」
「去了,家裡空了,也沒人在。」阿成這幾天就盯著馮家的事情,也覺得特奇怪:「我怕我盯閃失了,還特地喊了春紅她們出來問話,她們也說馮掌柜兩三天沒回了。您說他能去哪兒,老婆老娘都在,這麼多年照顧過來了,不可能一下子拋下她們。」
說的是啊,這麼多年都照顧過來,不可能突然就不照顧了,除非……他知道自己照顧不了了。那契約如今看來,倒像是他給老婆老娘安排的後路,所以才會拿自己後半生簽契約,看著像是誠意滿滿,其實可能就是知道自己沒什麼活頭了,乾脆設了這麼一局。
李莞自嘲一笑,虧她還天真的以為,憑几副補身子的葯和兩個粗使丫頭就能感動馮振才,讓他重回李家。
就連阿成也看出來事情不對,問道:
「姑娘,咱們是不是被馮掌柜給騙了?」
李莞沉默片刻:「你再去瑤溪村一趟,問問周圍的村民有沒有誰這兩天看見馮掌柜。」
阿成先是不解,過了會兒就理解了,姑娘憑白被人騙了五百兩銀子和一座宅院,更不論這之前送去的藥材和丫頭,確實不能就這麼算了。得把姓馮的找出來才行。
「姑娘,你要抓馮掌柜,要不先把他老婆和老娘抓起來,不怕他不回來。」阿成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一家老小都在李家當差,是李家的家僕,十三歲的時候就給分到攬月小築外院當小廝跑腿,人很機靈。
李莞瞥了他一眼,冷聲道:「找馮掌柜就成,其他你別管了。」
阿成被李莞的眼神鎮住,不敢多言,點頭領命:「是,小的這就去。」
「當心著些。」李莞叮囑過後,阿成便離開。
約莫又過了兩三天,阿成終於又回來了,將馮家的事情打聽清楚。
「小的這兩天跑了好些地方,馮掌柜不在瑤溪村,村民只知道馮家搬家的事兒,說搬了家以後,沒見馮掌柜再回瑤溪村的家,倒是有村頭的人說他搬家以後還去了他舅家一回,馮掌柜的舅家在隔壁村,挨著條河,小的沿著河找過去,馮掌柜舅舅是個佃戶,日子過得還成,說前兩天馮掌柜去問他借錢,開口要借五十兩,因為以前三天兩頭借,借的次數太多,從來沒還過,所以馮掌柜舅舅這回沒打算給他多少,只說五十兩沒有,給他二兩銀子回家應應急,買葯買米的什麼的,但馮掌柜沒要那錢就走了,約莫是嫌少的,後來我問了那邊的村民,說看見馮掌柜搭賣菜的車進了城,小的又找那賣菜的問,那賣菜的說,馮掌柜進城好像是去當鋪,不過進城沒多久,就遇到一幫人,把他拉到巷子里說話去了。那些人里有個人賣菜的恰好認識,說是東邊衛家的護院。馮掌柜好像給人做假賬,做到了衛家頭上,衛家怎肯善罷甘休,定是要拿他問罪的。」
「衛家?」李莞若有所思重複,疑惑之後,猛地回神:「衛閣老家?」
「呃,對。姑娘您知道?」阿成打心裡佩服,別看姑娘年紀不大,但知道的事兒還挺全乎。
李莞沒答話,心裡納悶的很,馮掌柜怎麼惹上了衛家的人。衛閣老雖說已經告老還鄉多年,但衛家在大興府、真定府都是叫得上名號的人家。跟大房夫人吳氏好像還沾著表親,吳氏的父親,著作郎的官職,當年似乎就是這位衛閣老保薦的,因此吳家對衛家很是感恩,有時候也會請一些衛家的小輩到家裡來做客。
「不僅是衛家,還有譚家。譚家的事兒姑娘知道嗎?」阿成繼續回稟,他跑了兩三天,消息都在這裡了。
「我知道,你繼續說。」
李莞確實知道譚家,地痞無賴出身,開的都是賭場、妓館之類的地方,下九流的人家,後來譚家老爺花錢捐了個員外,又把一些太齷齪的場子關了,由明轉暗,名聲才稍稍好了些,家裡幾個姑娘嫁的都不錯,其中就有一個是嫁到衛家去的吧。所以衛家和譚家攪和在一起,也算是順理成章了。
如果馮掌柜惹的是這個譚家,事情就有點難辦了。
「馮掌柜具體怎麼惹上這兩家,小的查不出來,但馮掌柜這些年都在替人做黑賬,做假賬,小的想,應該離不開這些緣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