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光輝之下

十分鐘后，斯派克已經徹底開始後悔挑戰這個怪胎的酒量了。要是他事先知道這傢伙有如此怪物級別的酒量，那他打死也不會自掘墳墓。

傑伊上來首先就豪爽地一仰頭灌下了一整瓶葡萄酒，就像喝下的是一瓶礦泉水一樣輕鬆愜意。接著他把空瓶子往桌上一放，又無比大度地表示你們可以全部一起上。

當他一口氣灌掉一整瓶葡萄酒時，斯派克已經開始意識到可能是啃到了塊硬骨頭，只是已勢成騎虎。當傑伊囂張地宣言你們可以一起上的時，他不禁忽然又有了底氣——我一個人怕喝你不過，我們這麼多人一起難道還頂不上你一個不成？

事實是，目測還真是這樣......

空蕩蕩的酒瓶橫七豎八倒了一地，斯派克所能指使的最後一個小弟也已是爛醉如泥，含糊不清地嘟噥著「我已儘力了」之類的話一頭趴倒在了桌邊，加入了他早已在呼呼大睡的兄弟們的行列中。而傑伊已又一次喝乾了新的一瓶威士忌，將它擺在了那一堆空瓶子之中。他沖著斯派克和煦地微笑，面色依舊如常，讓斯派克忍不住再次開始懷疑對方是不是把威士忌偷換成了某種果汁。

看熱鬧的同學們已經開始起鬨了，他臉漲成了豬肝色，最後咬了咬牙，決定豁出去了。他也一把抓起了新的一個酒瓶，迅速撥開瓶塞，學著傑伊的樣子開始張嘴便灌......

片刻，這傢伙也在大夥的一片噓聲中不省人事了。看起來他的酒量也算不上特別好，只不過傑伊往日總給人以標準好學生的印象，看上去完全和酒字沾不上邊。然而事實是，這也的確是他第一次喝酒，但他的身體對酒精的耐受能力相當不凡，哪怕再喝上個三五十磅都根本不在話下。

數分鐘后，傑伊來到了客廳外的天台上。

有錢人家的陽台果然也是非同一般。傑伊在這兒發現了一個私人的露天泳池，四下路面鋪著大理石地磚，從客廳玻璃透射出的彩光將其渲染得五光十色，煞是好看。從陽台俯瞰整個都市的視角也相當不錯，夜晚的大都會一如既往地亮如白晝，絢麗的燈光交織成一張柔和的薄紗輕輕罩在城市上方。

洛伊絲輕輕推門走到陽台上，湊到了傑伊身邊。晚風輕輕拂過，撩得她一頭金髮迎風飛舞，名貴香水的香味順風而散。

「派對在裡面。」洛伊絲微笑著說道。

「嗯，知道。」傑伊說道，「只是來吹吹風。」

洛伊絲點點頭：「你還撐得住？我是說......你剛剛喝的可很有些多。」

「還好。」傑伊微笑道，「確實從來沒這麼試過，但我想吹吹夜風應該就好了。」

洛伊絲打量了他一番，確信他比起往常沒有絲毫異狀后，笑道：「看起來你又一次讓大家都吃了一驚，沒想到你酒量這方面也無懈可擊。我越來越好奇你究竟還有多少種特長了。」

「別抱太多期待。」傑伊半開玩笑地道，「因為我的驚喜已經快用完了。」

她笑了笑，靠到了天台的欄杆邊，向下俯瞰著五光十色的大都會，金色髮絲從粉飾的面頰上輕拂而過。她有意無意地向傑伊那兒湊近了幾公分，用隨意的語氣問道：「所以，你畢業后要去什麼學校？哈佛？牛津？」

傑伊搖搖頭：「我想我會留在本地。」

洛伊絲半側過腦袋：「為什麼？以你的才能，選擇應當非常自由吧？」

「大都會......也沒什麼不好。」他望著下方縱橫交錯的街道，說道，「我想我只是習慣了留在這兒。」

洛伊絲出神地望著都市繁華的夜景，苦澀一笑，道：「是啊，這座城市看上去是那樣美好。從這裡俯瞰下去就像遍地閃耀著金子的光澤一樣，給你一種站在金礦之中的錯覺。但根本不是這樣的，它給你以充滿希望的假象誘騙你走近它、擁抱它，而後它會在你最防不勝防的時刻將你捅得鮮血淋漓。」

傑伊意外地瞥了她一眼，洛伊絲的面頰上不知是因為喝了點酒的緣故還是純粹的激動而泛上了一絲紅暈。

「你有點醉了。」傑伊提醒。

「也許吧，但我的頭腦很清醒。」她固執地說道，「我知道同學們眼中的我是什麼樣子——強硬、蠻橫，有揮霍不完的鈔票，要什麼就有什麼。但那只是我讓大家看到的樣子。真相是，我已經很累了，累得有些喘不過氣。老爸在六年前的末日入侵受了重傷，當時雖然保住了性命但也落下了病根。去年他舊疾突發，撒手離世了，把公司亂糟糟的爛攤子扔了下來。末日危機給公司帶來了一場經濟危機，正在公司的緊要關頭高層那幫老頭兒又為了各自的權益爭得頭破血流。老媽天天只知道哭，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都只能交給我。有的時候我真覺得，要是和其他普通的同學一樣多好......」

說到這兒，她長嘆一聲，露出了難以掩飾的疲倦之色，那也是她從未在任何別的同學面前流露的姿態。她向傑伊苦笑道：「對不起，我從未向別的任何人說過這些，不知不覺就......你一定覺得我是在故意做作、無病呻吟吧？」

傑伊搖搖頭：「不，我能夠理解。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戰鬥，每一個被大家羨慕、敬仰的人都會有自己的煩惱。」

「你真懂呢。」洛伊絲一掃頹色，咯咯笑道，「那麼你呢？就連你，也有自己煩惱的事嗎？」

「有啊。」

「介意分享一下嗎？」洛伊絲揚了揚眉毛。

傑伊笑了笑：「下次吧，有機會的話。」

「真是不公平呢，我都和你分享了的說。」洛伊絲說著，望向天空，長嘆道，「有時我遇到各種各樣困難的時候，忍不住就會想到你。我會想，如果是雷諾茲同學在我的立場的話，一定很輕鬆就能找到解決方案吧？因為你做什麼看上去都很輕鬆，所以......我想如果我能有你一半能幹就好了。」

兩人接下來都是一陣沉默。下方金燦燦的街道馬路上車流依舊湍急，對街商務廣場上的一塊巨大的電子顯示屏上跳出了萊克斯集團的CEO萊克斯·盧瑟光禿禿的腦袋，這傢伙可是近幾年來美國的熱門人物。這會兒他又唾沫橫飛地開始了一場以「為什麼人類不需要超人」為主題的演講，順便公布了他的公司這陣子又在哪些領域取得了哪些激動人心的進展。

「真是諷刺，不是么？」洛伊絲譏諷地笑道，「這幫人毫不猶豫地捨棄了自己的靈魂，反倒天天都在沾沾自喜。」

傑伊瞥了她一眼，問：「你是超人的粉絲？」

「曾經。」

洛伊絲話鋒一轉，打破了有些冰冷了下來的氛圍，道：「抱歉，今天是派對時間，我不該說這些不開心的事。回去吧，這兒開始有些冷了，別讓大家等太久。」

說完，她向傑伊招了招手，邁步向那鬧騰的客廳走了回去。傑伊站在夜色中望著她的背影，客廳里閃耀的水晶燈光將那身形映得分外單薄，相較往日平添了一股蕭瑟之意。

不知為何，望著那載歌載舞熱鬧非凡的客廳，傑伊忽然覺得自己果然還是不屬於這個地方。他就應該屬於像這個陽台的地方——在夜幕下一個人吹吹冷風，在距離派對僅僅幾步之遙的地方當一個安靜的觀眾。